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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降龍木

  那些並不存在的東西,明珠怎麼可能找的著呢?

  不過是嚇唬湯小娘母女的。

  做了壞事的人不經嚇,容易露出馬腳。

  相老夫人聽蘇嬤嬤說了湯小娘跟相嫣的狼狽模樣,笑聲像趕了十來只鴨子似的,「撲哧撲哧」的:「她們母女也有今天,待我好了,得給祖宗上兩柱香。」

  相遂寧給她喂稻米粥,她也多喝了半碗。

  這些年湯小娘在府里呼風喚雨,何曾把相老夫人放在眼中。

  便是別的伯侯府上請客赴宴的,湯小娘也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坐著馬車「噠噠噠」的就走了。每月十五往城西護國寺捐香油,大年初一往相氏祠堂點香叩首,都是她。

  「有人操勞,祖母可歇歇。」相遂寧勸慰。

  「我還不知道她。」相老夫人哼了一聲:「就是因為她出身卑下,沒經歷過大陣仗,所以每每有拋頭露面的機會,她絕不放過,只為出個風頭,讓大夥都知道這相府是她當家。她當家便當家,我也不跟她計較,可她不該處處容不得人。」

  那些年每每湯小娘找了相遂寧的麻煩,或打或罰,消息傳到相老夫人這裡,相老夫人只嫌自己沒長翅膀,不能立刻飛過去護著,便是事後斥責了湯小娘,可有相大英護著,湯小娘總是安然無恙。

  「祖母別生氣了。」

  「不生氣,不生氣。」相老夫人撫著相遂寧的頭髮:「祖母心裡痛快,大仇得報,當喝酒慶賀,遂寧,給祖母捧杯米酒來。」

  「祖母還病著。」

  「就想喝杯米酒。」

  「祖母又不聽話了。」

  「好,好,祖母聽遂寧的,阿彌陀佛,我是這府里的長輩,最該慈悲為懷。湯小娘遭殃,我也不能偷偷摸摸地取笑於她,要笑,也是放開了笑,哈哈哈。」

  相老夫人笑的眼角起了皺紋。

  相遂寧喂相老夫人喝了葯,吃了兩塊點心,又給相老夫人梳了頭,待回自己那邊時,相老夫人叮囑她身邊伺候的蘇嬤嬤:「前年不是得了幾根降龍木嗎?你去拿兩根來,懸於二姑娘門上,能避鬼魅,邪氣不侵,免得別人總找她麻煩。」

  蘇嬤嬤挑了兩根最粗的,送去了相遂寧房裡。

  這兩根降龍木,根根有相遂寧的胳膊粗。

  相遂寧鬆了頭髮,取下珠花放在首飾盒裡,就著明珠端上來的溫水洗了臉,又凈了手,拿白帕子擦了,只覺得通身暖和。

  「如今天黑的早,二姑娘也跑了一天了,早些睡吧。」明珠絞著手帕道。

  「睡不著。」

  「二姑娘莫怕,老夫人不是給了二姑娘降龍木嗎?妖魔鬼怪近不了姑娘的身,姑娘能睡個安穩覺。」

  「我不怕妖魔鬼怪。」

  「二姑娘不怕妖魔鬼怪?」明珠絞乾了手帕搭在架上,又給相遂寧鋪展了被褥,掃了兩遍,自己低著頭笑:「姑娘常常夢魘呢,還有那一年,那一年府裡頭聽戲,二姑娘看到台上的花臉戲子,唬的夜裡不敢睡覺,第二天身子燙得起不了床。」

  明珠沒有往下說。

  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

  還記得那天高燒,沒能起來,湯小娘說她是屬老母雞的,動不動就要打窩。

  明珠放下了帳子,燭火昏沉。

  相遂寧閉上眼睛,彷彿還能看到那個戲台。

  那是祖母的壽辰,府里請了宣國最好的戲班子,演的曲目有《貴妃醉酒》、《拜月亭》、《倩女離魂》和《趙氏孤兒》,前兩個曲目倒是好的,到了《倩女離魂》就有點唬人了,《趙氏孤兒》一出,相遂寧趕緊縮到相老夫人懷裡,相老夫人也唬的臉發白,戲沒唱完就給了銀子讓他們走了。

  旌旗搖曳,蟒衣交疊。

  夢裡五彩斑斕,直到一陣冷風,燭火熄了。

  相遂寧睜開眼睛,屋裡有些暗,窗子大開著。風從窗子灌進來,撲到了帳子上。

  「明珠——」平時明珠就在不遠處睡著。

  「明珠——」

  不見人應,明珠睡沉了。

  相遂寧點好燭火,端著燭台去關窗,剛到窗前,一個紅衣人突然站了起來,比相遂寧略高,臉色煞白,不見五官,所以也不見眼睛,不見嘴巴,只有頭髮垂在肩上。

  相遂寧以為自己是做夢。以為還是那年祖母壽辰,還是在那個戲台下。

  直到紅衣人直直的伸出一雙白色的,指甲有兩寸長的手。

  「明珠——」相遂寧不覺喊了一聲,又像是給自己壯膽。從小到大,不管什麼事,都有明珠陪著她,明珠自幼家貧,父母早亡,當年無錢買棺槨,自願插標賣首換銀子下葬雙親,她的哥哥嫂子雖不捨得,到底手裡短些,便含淚看著她往相府來。

  相老太太見明珠孝順,想來能用,便撥到了相遂寧房裡。

  明珠終於聽到了相遂寧的召喚,披衣起來端著一盞茶:「二姑娘是口渴了嗎?怎麼迎風站窗口,怪冷的。」

  紅衣人像個木頭似的,扭著脖子望著明珠的方向。

  明珠驚的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嘴巴沒合上就軟了下去。

  紅衣人又扭著脖子,望向相遂寧的方向。

  「你——」相遂寧到底是怕的:「你——是誰?」

  紅衣人不說話。

  「你——你的手指甲髒了——」

  「嗯?」紅衣人低下頭,看了看手指甲,又抬頭:「別耍小聰明,你跑不了。」

  他能看的見。

  不瞎。

  如此說來,夜半三更,這偏僻的西跨院里,他只要跳進屋裡,不需花大力氣就能要了相遂寧的命。

  藏都沒處藏。

  他一覽無餘。

  「你想幹什麼?」相遂寧肩頭顫動,這樣的一個冬夜,她就要死了嗎?還沒活夠,不想就死。

  紅衣人道:「你看好。」他伸出兩寸長的指甲掐住他自己的脖子,掐了一會兒,沒有五官的臉上「咕咕咕」的冒血,血很腥,暗紅的血像一條條的蚯蚓,從他頭髮里拱出來,爬上了他的衣裳。

  見過殺人的,沒見過殺自己的,狠起來掐的自己飆血,十里八鄉,聞所未聞。

  相遂寧看呆了:「你——」

  紅衣人捏著她的小臉:「敢興風作浪的人,就是這個下場,現在輪到掐死你了。」

  相遂寧一驚,端起蠟燭按在紅衣人手上。

  紅衣人抹手,一塊銅錢般大的黑痣露了出來。

  「我認識你。」相遂寧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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