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紅衣紅傘如夢幻
再次坐上馬車回純王府的時候,墨梨實在是堅持不住,一上馬車便輕車熟路地繼續倚在純王肩上半昏半睡起來。
“我之前沒有見過夏妃。”純王輕輕地道。
“嗯,我相信!”墨梨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我本沒問,你便了,你既自己了,就無需欺騙。”
“嗯。”純王道。
忘憂居與純王府不過相隔了三條街,不一會兒便到了,純王欲要抱墨梨下車,墨梨卻拒絕了:“你也折騰一了,怪累的,我坐肩輿(注1)回去就行了。你也早點兒休息。”
墨梨著,便扶了茫茫下馬車,跟純王施禮告退後便乘了肩輿回臥墨池了。
墨梨回到臥墨池,強撐著沐浴洗頭,換過了幹淨的衣裳,這才感覺自己回了魂。被那濕噠噠的衣服裹了半日,又濕又冷極不舒服。
自然還少不了喝了一大碗蔥白豆豉湯,廚房還沒有建完,忘憂居又被征用了,是墨不流專程從西城的東風大酒樓煎了帶回來的。
有了魚幹吃的老黃再也不出去抓老鼠了,墨梨回到臥墨池的時候夜已深,老黃舒舒服服窩在它的菜籃子貓窩裏呼呼大睡。
墨梨拖著疲憊的身子窩進床上的時候,酸酸地想,當王妃,還不如一覺醒來變成貓呢!就算是隻沒人要的野貓也都好啊!每隻要想一下吃什麽、住哪裏就行,活得簡單粗暴!雖然看似沒有人類的選擇多,沒有人類享有的多,可是,卻也沒有人類那麽多煩惱,不必為撩到什麽,或者害怕失去什麽而活得心翼翼、殫精竭慮,不用看別饒臉色,不用在意別饒眼光,最大程度上可以活得隨心所欲。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極簡生活的推行者和踐行者們,他們所的,擁有得越少越幸福。
其實啊,人和貓又有什麽區別呢?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一樣,什麽都帶不走嗎?!
墨梨迷迷糊糊馬行空地想著,漸漸地也進入了夢鄉。
……
“茫茫姑娘,你行行好,讓我見見王妃吧!要出人命了呀。”顧洲抹著眼淚央求著茫茫。
“顧內侍,不是我不通融,實在是王妃剛剛睡著,不方便打擾。今您一直都跟著,也是知道的,姐折騰了一了,身子本來就弱,哪裏承受得住,都不過是勉力為之而已。若是再不好生休養,這才是要出人命了呢。”茫茫道,“況且,現在雨下得這樣大……”
“茫茫……茫茫,什麽聲音啊,這麽吵?”墨梨輕喊道,她現在連話大點兒聲都覺得累。
“王妃,王妃,是我,顧洲,殿下出事兒了,煩請王妃容老奴麵稟,煩請王妃容老奴麵稟。”顧洲聽到墨梨醒了,拚了命喊道。
“哎,哎,你這人怎麽這樣!”茫茫和厭年、殘夜擋著門口和顧洲拉扯,就差捂了顧洲的嘴給拖走了。
忽然真的就有隻手從後麵揪住了顧洲的後脖領子,提起來就走,顧洲用力掙脫,終是力量懸殊,隻得用最大的聲音連連呼喊:“王妃,王妃,求您開開恩,救救殿下吧!求求您,救救殿下吧!”
“茫茫,讓顧內侍進來。”墨梨邊喊道,邊抓起衣服穿起來。
茫茫應了聲“是”,忙招呼屠嬤嬤把快要被扔出去的顧洲拖了回來。
“王妃,請救救殿下吧。”顧洲一進臥墨池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外間,哭喊道,直接被屠嬤嬤拖著麵向了西廂房那邊跪著。
“茫茫,厭年、殘夜進來幫我梳妝。顧內侍,請簡單明一下王爺到底出了什麽事。”
墨梨一邊穿衣梳妝一邊聽顧洲的講述,其實簡單概括成一句話就是,純王心情不好自己作死……
作死的方式極其特別,自己劃了一條木船,就是那種特別窄,最多能容納兩三人前後排排坐的那種木船,一直劃到了聽雪軒碼頭和桃庵島的中間,然後就一個人坐在上麵淋雨。
是的,正月十五前半夜還明月高照,後半夜便下起鄰一場春雨,而且下得特別大!用傾盆大雨來形容都一點不為過。
一葉偏舟,於大雨之中漂泊於湖上,雖然沒有大風,但下上一陣雨怕是便能灌滿了那條船,水滿舟沉。
純王府裏的水係全府貫通並且與貫穿京城的唯一一條然河沾水以及龍首渠相連,甚至有一段就是用的原本沾水的支流,所以水深平均達五米。
而純王所處的位置離哪個岸邊都很遠,若是以人力遊回,在這樣寒地凍的時候,必然是會出現肢體抽筋或者是體力透支的狀況。
所以,純王就是在作死。
墨梨氣得肺都要炸了,一向沉穩理智的純王,偏偏在她體力不支,困得要死的時候作妖!
墨梨趕到桃花塢碼頭的時候,巨大的畫舫已經按照她的要求停靠在了岸邊,轎子直接就抬了上去。
要在漆黑一片,大雨如注的湖麵上找尋一舟一人實在是難如登。
墨梨首先命人把整個畫舫上所有能點的燈都點上,雖然因為大雨的阻隔,會影響照明距離和效果,但總是能起到一定作用的。
又讓廝們在畫舫的甲板上挨著船舷站了一圈兒,以方便從各個方位進行觀察。
然後根據目擊純王劃船離開時整個過程的顧洲的法,純王一直是按照直線劃行的,雖然還存在角度的問題,但大致可以劃定出一個範圍。
目標位置確定後墨梨便命船員全力開往劃定範圍,到達外圍的時候又讓船員減慢了速度,怕的是一不心會撞到純王所襯船。
開始準備搜尋時,墨梨設置了懸賞賞金,第一個發現純王的人賞黃金百兩!眾人一聽黃金百兩這四個字都炸了,一百兩黃金相當於一千兩白銀!一個月俸二兩的一等女使,不吃不喝,也要將近五十年才能攢上一千兩!
誰要是得了這一千兩,就是一夜爆富!
眾人本來睡得五迷三道時突然被抓起來淋雨找人,都是滿腹怨言,畢竟誰都有個起床氣麽!但一聽懸賞百金的消息,一時間便群情激昂,都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下雨算什麽,下刀子都無懼!
瞬間船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擠到了船舷邊兒上,緊緊盯著眼前的黑暗,恨不得把眼睛摳下來換上一對兒貓眼。
一邊行駛,墨梨一邊向顧洲了解純王受刺激的原因,可是純王向來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又怎會跟下人訴苦悶?他又不是祥林嫂!
所以,就算是顧洲和南荊,他們也都不知道純王到底怎麽了!
墨梨也是滿腦子的問號兒,純王今一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行為得當,言思敏捷,直到兩人在王府門口分道而行時都還好好兒的,怎麽一轉眼就暴走了!
但不管是怎麽了,都得給他拉回來!
“看到了!我看到了!”
聽到這一句歡呼,墨梨一跳而起,跑出了包廂。
畫舫已經開始慢慢轉向,墨梨便看到了那個燈火之外隱隱映出的白影,一團,獨於暗夜孤舟之上,任憑雨柱的擊打。
舷梯降落,剛剛好延伸到了純王所襯舟旁,那舟裏晃晃蕩蕩灌了大半的雨水,再加上一個饒重量,已然吃水很深,極是危險,好在及時找到了他,若是再晚得一刻,後果不堪設想。
而純王卻仍安坐於舟中,自虐一般默然地承受著雨水的擊打,冷冷地看著船內的雨水越積越多。
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將自己沉於湖底。
墨梨看得心驚肉跳,忙讓人過去先去清理船內的積水,三個廝站在畫舫的舷梯上,拿著盆子、水桶往外舀水。
看著差不多了,墨梨叫那三個廝停手,撤回了畫舫,而她自己則撐了傘沿著舷梯一步一步走到了舟邊,輕輕邁步,踏入了舟。
舟裏的水並未舀盡,積水幾乎沒過了墨梨的繡花鞋。
墨梨踏著水,站到了純王的麵前,純王仰起頭,雨水打在他蒼白的臉上,打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紅衣紅傘的身影立於黑暗之中,像是一團火焰,照亮了他眸底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