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憶過去
三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像破碎的娃娃一樣倒在血泊中。
在醫院裏醒來時,陌上很想笑,她沒死。她睜開眼睛,整張臉孔都又脹又疼,最痛的還是小腹,雙腿都是麻木著的,用盡了力氣稍稍挪動一下,她看到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倒影,右手和右腿被懸在空中那是粉碎性骨折帶來的,額頭上纏著繃帶,胸前也纏著厚厚的繃帶。
她歪嘴笑了一下,就像電視上的木乃伊。
她蘇醒過來之後,醫生每天來看她數次,跟她說話,談談她的病情,告訴她,她的腿傷還好,胳膊釘了一塊鋼板,肋骨折掉幾根,孩子沒了……
是的,孩子沒了……明明那麽重要,卻被放在最後告知。
無論護士和醫生如何跟陌上說話,她都不發一言,就好像是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直到有一天護士在她床頭放了一束玫瑰。她才終於開口,嘶啞著嗓音問她,“為什麽要救我?”
護士被她淒厲的聲音嚇到趕緊找來醫生,醫生本著人文主義關懷又對她勸說了一番。
上帝要她活著,她就要活著,就像要她死去的時候也毫不猶豫。
日子一天天過去,露娜在下課後回來看她,不多說什麽,隻是陪她,給她帶來一束玫瑰,每日一束,從來不變。露娜說花是艾倫托她送來的。
四個月過去,她身上的繃帶越來越少,那些玫瑰放在病房裏,枯萎的被新鮮的換上,就像日子從白到黑的過著,第二天又是一天。
葉洵一直都沒出現。也對,他怎麽會出現,是他想要殺掉自己的孩子。
一個月後,陌上拆掉鋼板即將出院,臨出院的一周前,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走進病房,他自報家門說自己是艾倫先生的管家。
管家?陌上倒是不知道。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黑色的卡片給陌上,陌上當然知道那是幹什麽的,她曾經從裏麵取出來一千歐元。
老人說,“艾倫希望您能收下。”
陌上笑了笑,“他這是什麽意思?”他要用這個來打發她?還是用這個來彌補什麽?
老人睿智的眼睛看著陌上,他說,“您失去了孩子,身體還沒恢複,希望您能收下,如果您覺得這些還不夠,可以聯係我。”他說著拿出一張名片。
陌上搖搖頭,“不必了,他不必對我這麽費心費力的,我都替他累。”
老人還是將名片放下,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小姐,您必須知道一件事,先生他不想傷害你。”
“不想傷害?可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陌上幾乎是用質問的語氣向那老人說話。
老人搖搖頭,直視陌上,“除了孩子,您本不必遭受這些的。”
陌上抑製著眼眶裏打轉的液體,別過頭不回答。
半晌,老人等陌上情緒平複才說,“您還需要我為您做什麽嗎?”
陌上搖頭,起身走到窗前,不再說話。
老人臨走前對陌上說,“小姐,離開這裏吧。”
“他不需要我救愛麗絲了?”
“是的小姐,愛麗絲已經找到其他供體了。”
多麽決然的的回答。
陌上淡然一笑回過頭說,“還請您……”
老人站定,“您請說。”
“可以讓他來一趟嗎?”她頓了頓又說,“我在醫院等他一周。”
七天過去,玫瑰依舊,可葉洵沒有來,陌上看著窗外夏日的陽光明媚,她知道他不會來了。
連最後一麵都不肯來見,她的下場和克希娜有什麽區別呢?
那天的老人來回複陌上,他告訴她,艾倫先生有事恐怕來不了了。
哪有什麽恐怕,不能來便就是不能了。陌上看了一眼枯萎了一地的玫瑰,對他說,“麻煩您把這封信轉交給他,謝謝。”
那便是三年前最後的記憶了。白色的信封,落在老人的手中,就好像一切都已塵埃落定。故作不癢不痛不牽強的從那位老人麵前離開,是她在葉洵麵前最後的堅持……
陌上猛的從夢中醒來,抹了把臉,一手溫熱的水。她坐起來,靠在床頭,她咬著嘴唇不出一聲,任眼淚蔓延在臉上,那是劇烈的疼痛,哀莫大於心死,絕望的哀悼,對自己過往的青春和所付出的真情的哀悼。
她翻身拿過小桌上的日記本,翻看了幾頁,落筆寫下:綿長持久的痛都與愛有關。
陌上仍舊過著貧窮的日子,打工讀書,那年那位老管家告訴她離開這裏,她也的確買了機票打算離開,去一個誰也不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
她還年輕,她可以重新開始,可是她沒有,就是因為她還年輕,為什麽就非要離開呢?
因為他愛上這座城,失去他,她更要好好的活在這座城裏,日曬雨淋,貧窮富貴,她都要在這。
陌上騎著自己新買的自行車去學校,最近的她正在準備畢業論文和答辯。
每日忙到焦頭爛額,騎車到一直未修繕好的熱洛尼莫斯修道院時看到門口那兩個常年居住於此的流浪漢扔下一枚歐元。教堂在三年前的那個秋天突然被圍起防護網修繕,直到今日也沒修好,讓人覺得這裏斯本城似乎都缺了些什麽。
路過提西大廣場時,廣場前的白鴿伴著鴿哨一起騰空,鍾聲響徹裏斯本城,微風吹來道路兩邊檸檬樹的清香還有葡式蛋撻甜膩的香味,陌上呼吸了一口空氣中的味道,裏斯本的味道,從未改變。
到了學校,陌上將車停好,將大本的解剖書從車筐中拿出來背起書包走進學院大門,“嗨,陌上!”
“嗨,瓊斯老師。”
陌上到更衣室換好白大褂戴上一次性口罩走進了二樓的實驗室。露娜已經到了。
“小祖宗!你怎麽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