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新的開始
三年後，裏斯本。
大西洋暖流裹挾的晚風還在
穿街過巷的黃色古老電車還在
香氣撲鼻的老貝倫蛋撻還在
雨夜下琉璃色的骨牌路還在
晚風帶來淺吟低唱的Fado
不遠處的陸止於此海始於斯還一直縈繞於世人心頭。
又是一個五月，裏斯本的夏日已經來臨，陌上已經二十三歲，她長大了，一些曾經終日曆曆在目的往事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她已經學會笑著生活，笑著接受，笑著對待一切。
阿城又帶了男人回家。
陌上早已習慣，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收起書包，跑到樓下的咖啡館坐上一天，等到晚上才會回去。
她快要畢業，關於未來她已經想好，她想留在裏斯本，到學校的附屬醫院做一個醫生，她已經習慣這裏的生活，就像個守財奴，不想再做改變。
咖啡館的老板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大胡子男人，那男人手臂上的刺青頗有年代感，他經常叼一個煙鬥，坐在櫃台後看著來往客人露出笑臉。
陌上走進去，門上的風鈴隨著陌上推門叮呤一響，大胡子老板正在收拾咖啡杯，陌上拿出兩枚硬幣放到櫃台上，“一杯黑咖啡。”
大胡子老板端上咖啡坐回櫃台裏，叼起煙鬥看陌上在卡座上翻著她的書。
“我兒子最近總是咳嗽，一夜一夜的。”大胡子跟陌上說。
他們經常這樣搭話。
陌上合上書說，“不發燒？”
“不，隻是咳嗽。”
“吃一些消炎藥，如果發燒的話考慮肺炎支原體感染，就要去醫院了。”
老板揚揚手表示感謝，陌上笑了笑，看了一眼旁邊的男生，男生一看陌上轉頭看他趕緊低下頭裝作喝咖啡的樣子。
咖啡館裏隻有吊篷的風扇，天氣炎熱陌上將襯衫袖子挽了起來，一塊醒目的疤痕露出來。
陌上繼續看書，風扇吱呀轉著，慢悠悠的讓人覺得時間過的很慢，夏日綿長，老板在櫃台裏打盹，陌上打了個哈欠看向窗外，真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可看著那天氣便覺得汗水隨時都會流下來，還是搖搖頭繼續看書。
那男生若即若離的視線一直在陌上身上打轉，陌上喝了口咖啡扣上書，那男生卻幹脆走了過來。
“您好。”男生張口便是中文。
這倒也正常，一些留學生為了省錢會住在老城區這邊的，畢竟這裏房子廉價。
陌上抬頭一看，男生眼神炯炯，個子很高，皮膚也很白，是個中規中矩的帥哥。
陌上也回應，“您好。”
帥哥一看陌上沒有嫌棄他的意思立刻拉來一把椅子坐到陌上身邊，看了一眼她手裏的書，書是學校圖書館借的上麵有標簽，“您是X大的？”
陌上聳聳肩，“是的。”
“看來你還是個孩子。”
陌上笑了，“何以見得？”
“大學生不是孩子嗎？”
陌上皺眉，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如果您偏這樣認為。”
男生笑了笑，伸出手似是正式打招呼說，“我叫林牧。”
陌上沒有去握她的手，“李陌上。”
林牧沒有尷尬反而笑著說，“我得罪你了。”
“沒有，隻不過，我不是個孩子，這是事實。”
林牧笑出來，“你真固執。”
陌上沒接茬，喝了口咖啡準備走人，林牧卻在此刻遞上名片，陌上接過來看了一眼，原來他是一家中國餐館的老板，“看不出來，年輕有為。”
林牧揚揚手，“這不算什麽。”
天色尚早，但陌上有點累了，這些年過去，她似乎不太擅長跟陌上人交談了。她走上一段坡路看到自己所住的小房子，阿城穿著一條黑色連衣裙正在路邊，她雙手勾住一個西裝男人的脖子，甚是不舍的樣子，男人親了親她，走上停在路邊的轎車，揚長而去。
陌上當做沒有看到徑直上樓，阿城卻抱著手跟在她身後說，“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
陌上不搭話，隻問她，“晚上吃什麽。”
“我問你為什麽回來這麽早？”阿城一把從後扯住陌上的頭發，細長的指甲摳住皮肉，陌上吃痛，一個轉身擺脫掉，“機票錢就快攢夠了，下個月去找媽吧。”
阿城一聽，廉價化妝品鋪滿的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你以為你現在很厲害了嗎？你算個屁！我告訴你，我要在裏斯本！我就要在這！”
她抱著手站在幾個台階下盯著陌上，跟個潑婦沒什麽兩樣，陌上不想理她，打開自己的屋門，又一把關上。聽她在屋外罵罵咧咧幾句，樓下房東用丹田之氣吼了兩句閉嘴，便沒了聲音。
陌上靠在房門上閉上眼睛又睜開。將鑰匙隨手放在鞋架上，摘下背包，換衣服。
洗澡水放好，身體浸在裏麵，水有些熱，陌上哈了口氣，白嫩的皮膚瞬間變的粉紅，打開手機裏的音樂盒，音樂緩緩流淌：
wounded eyes open
負傷的眼重新睜開
t lose to save myself
不能為了救贖而失去自我
We took off in a race
我們避開浮世繁華
so awakes as
從未感到如此清醒
單曲循環著這首歌，今天咖啡館裏那個男生說的很對，她是很固執，一首喜歡的歌偏要循環到死。
她很累，溫熱的水泡久了全身都放鬆下來，頭一歪差一點睡著，頭磕到浴缸，她一驚，醒了過來。水已經涼了她才從浴缸裏起來，擦了擦身體裹著浴巾從浴缸裏麵出來，用手擦了一下被霧氣覆蓋的鏡子，在裏麵看見自己，漆黑濃密的及腰長發被水打濕，大大的眸子因為霧氣顯得楚楚動人，臉頰也因為剛洗過澡而粉嫩嫣紅，她將頭發撥到一側，露出脖子上的疤痕，那道疤不大不小，暗紅色的，明明已經過去很久了，可無論試了多少辦法也祛不掉。
時間在流逝，而有些東西就像這疤一樣，流過血了，痛過了，以為沒事了，可它還是會留下印記，讓你永遠無法忘懷。
陌上歎了口氣走進屋子，打開兩開扇的木窗，河風吹進，可以看到特茹河靜靜流淌。
往事便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