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彈珠
當苗姿的目光觸及到地上的那個東西時，一瞬間就愣住了，將圍在身邊的被子推開，苗姿一步一步的向地上的那個東西走了過去。
越靠近，看的就越清楚，苗姿垂著的手忍不住，抖的就更厲害了。
一點點的蹲下身體，將那個靜靜的躺在地上的東西拿起，放在手心，苗姿的手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那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珠子，放在現下，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普通 ，老土，讓人一點都不會感興趣，可是就是這個普通的物件，卻讓苗姿的心裏翻江倒海起來。
這是她弟弟，她弟弟小時候玩，弟弟送給她的。
曾經，這一顆小小的珠子，係載了她們兩個姐弟之間所有開心的事情，曾經的她們坦誠相待，從不會對彼此有半分的隱瞞，當然曾經隻是曾經，已經記不起，從何時起，她的弟弟長大了，她們姐弟兩個開始漸行漸遠。
其實人的關係都是一樣的，曾經的親密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蒙上了一層薄膜，這膜看似不厚，卻嚴嚴實實的擋在兩個人之間，戳不破，捅不開。彼此都意思到了這層膜，彼此都懷念著當初的那些溫暖，卻在張口關心的時候止住了。沒有理由，沒有原因，隻是因為張不開口，在這條越離越遠的岔路上，再也看不到彼此的身影。
淚一滴一滴的掉落在那顆小彈珠上，往日的溫暖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插在心尖最柔軟的地方，不知不覺中，自己忘記了，曾經，自己的弟弟，是那樣的可愛和懂事。
“姐，如果將來沒有白馬王子可以很好的保護你，那麽就由我來保護姐姐。”
“姐，這個珠子漂亮吧！是我和其他人玩彈珠贏回來的。”
“姐，我今天拿了一百分。”
“姐，我害怕，我病的嚴重嗎？”
“姐，我不想死，姐，我真的不想死。”
“姐，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隻是十年，十年，十年之後，我們都還活著，好好的活著，一切都不會有人知道的。”
淚水有甜的，有鹹的，但它們都是最幹淨的，可以洗滌所有的灰塵。那顆珠子，被苗姿的淚水清洗的很幹淨，一如當初的模樣，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出陣陣的暖意。
耳邊是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苗磊感覺自己再次陷入了混沌當中，最近，他頭腦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他知道他快死了，此時的他已然從最初的恐懼，轉變為了淡然，或許當人不能清晰的評析利弊的時候，他才能更單純的去思考一件事情。
他覺得，他錯了，他的姐姐一直都對他很好，很好，而自己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疏遠了自己的姐姐，這一刻，他才感覺到自己真的很混賬。
想到不久前發生的一切，苗磊感覺羞愧的毫無麵目再對他的姐姐，剛剛，他都做了些什麽，他和他的姐姐究竟說了些什麽。
一時的義氣痛快，卻忽略了痛快後的傷害。有時候，人的話音或許比那開了刃，染了血的刀還要狠毒，那傷口不在身上，卻會狠狠的割在心頭。
“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說。”苗磊有些羞愧的將目光別開。
苗姿放下手裏的茶杯，疑惑的掃一圈周圍的三個人。
好像她一進門，氣氛就完全變了。苗父連連的歎著氣，苗母的眼裏泛著淚花，看著自己的眼神很複雜，半是期翼，半是惋惜。
“這是，怎麽了？”苗姿將最後的目光對到苗磊的身上，能讓父母的情緒那麽大波動的，怕也隻有她這個唯一的弟弟了。
苗磊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自己有些泛白的指尖，“姐，我的手術應該可以做了。”
“真的嗎？”苗姿驚喜的看著自己的弟弟，苗磊的手術可以做了，那麽籠罩在他們家上空的陰霾就會消失了。
苗磊的頭點了點，苗姿覺出些許的不對，“不是應該開心的事兒嗎？怎麽都是這種表情和反應？”
“姐，你會救我嗎？”苗磊抬頭，被病魔折磨的瘦弱的手，死死的抓住苗姿的手臂，“姐，我真的不想死！不想死，你救我。”
看著苗磊的反應，苗姿愣了，朝死死盯著她的苗磊笑了笑，“傻小子，姐姐一定會救你的。”
“真的嗎？即使付出很大的代價?”
苗姿點點頭，“當然，即使付出很大的代價，我都會救你，哪怕是我的生命。”
立在一旁的苗母笑了，撲上去，一把抓住苗姿的袖子，“丫頭，真的，真的太謝謝你了，你弟弟等夠得救，就得仰仗你了。”
“姐姐，謝謝你，你對我這麽好，將來，我會還你的。”
苗姿看著表現異常的一家人，有些雲裏霧裏，是發生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了嗎？
“你們放心，我會好好賺錢，而且我的雇主答應了，會借給我們一筆錢，以後慢慢還就是了。”
“不是那個。”苗父歎口氣，看一眼眼前自己的三個親人，搖搖頭，“我先出去，你們自己慢慢說吧！”
苗姿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到底是有什麽事情?”父親一向木訥，脾氣沉穩溫和，這個樣子還是第一次。
苗母小心翼翼的瞅一眼苗姿，聲音裏帶著一絲喜悅，但卻顯得有些心虛，“有人願意出錢救治你弟弟，免費的，不用咱們還錢。”
“會有那麽好的事情?你們該不會是上當受騙了吧！”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果有了，那麽一定會有陷阱，不勞而獲，怎麽可能呢！
“沒，沒有……”苗磊看向自己的母親，他真的不知道該和他的姐姐怎麽開口，畢竟對於女孩子來說，那永遠不會是一件值得人開心和炫耀的事情。
“有個人，看上了你，說是如果你願意陪他十年，他給我們付所有的醫療，手術費用。”
“這就是你們想到的方法？”苗姿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這還真的是個好方法，你們這是要賣姐姐，賣女兒是嗎？”
“你別激動，我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隻是……”再好的解釋在此時也顯得蒼白無力。
苗姿自嘲的笑笑，“那個人是什麽樣的人，你們知道嗎？那個人有沒有不良嗜好，你們知道嗎？那個人有沒有家庭，多大年紀，你們知道嗎？”
苗姿連續的發問讓兩人一個問題都愣在了那裏，那些問題他們都沒有考慮過，當時，他們的眼裏隻有錢，哪裏還能想那麽多。
“我感覺很失望，你們知道嗎？”苗姿連連後退兩步，為什麽他們可以毫不理虧的說出這種話呢！父母偏愛弟弟，她明白，但她從來沒有介意過，因為她也寵著弟弟，她也愛著她唯一的弟弟。
“姐，對，對不起……”一直垂著頭的苗磊抬起了頭，臉上帶著些許的歉意，“可是，接，可是我還年輕，我還想活著。”
苗母看一眼苗磊，將目光轉向了苗姿，滿眼的淚光，“丫頭，我求你，求你了，救救你弟弟吧！他還那麽小，他……”
“媽！”苗姿深深看一眼苗母，“我願意用我的一切去救弟弟，可是那種方式換來的錢，花著不會心虧嗎？”
“我……”苗姿的話在理，但卻刺痛了苗磊的自尊心，是他，都是他連累了整個家庭，是因為他，父母才會這麽辛苦，“你以為我想嗎？如果生病的是你，你又會怎麽樣？說不定那還不如我呢！”
“我寧可生病的是我！”
“是嗎？”苗磊的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狗屁，剛剛是誰說的，為了救我，會願意做所有的事情。”
“我是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如果為了救治你，我出賣自己的尊嚴，你遲早會後悔的。”苗姿有些疲憊的合上眼，“你以為我不願意，隻是為了我自己嗎？我還是為了你，不想你在痛苦中度過你的下半生，磊磊，你還小，你不懂！”
“你的理由和借口還真的是冠冕堂皇啊！”苗磊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根本就是想要我死，別以為我不知道，爸爸媽媽一直寵著我，你心裏不樂意，你就是想我死，我現在要死了，你開心了是吧！。”
“你胡說些什麽！”苗母怒斥一聲苗磊，將失望的目光轉向苗姿，“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他可是你親弟弟啊！你怎麽這麽狠的心！”
“媽，弟弟小，難道你也不清楚嗎？”苗姿的聲音放低了一些，“我拿自己的十年換他的命，等他身體康健，想起他是個賣姐姐的讓，將來他怎麽想。”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對錯，父母要的多數都是孩子能夠好好的活著。
“這……”苗姿的話，苗母不是不清楚，可是即使苗磊是後半生，都帶著愧疚和痛苦活著，她也要她的兒子好好的活著。
“這件事情我不會同意的！”苗姿提起自己的小包，“我先走了。”
“不要！”苗母一把抓住苗姿的手臂，“求求你了，媽求求你，媽真的想讓你弟弟活著，求你了……”
“媽，你別求她，就是她想救我，我也不需要……”說完，苗磊重重的咳嗽兩聲，身體癱軟在病床上。
苗母趕緊撲到病床前，看著眼前十分虛弱的兒子，狠狠瞪一眼女兒，“苗姿 ，你今天如果走出去來，你就不是這個家的人……”
苗姿深深吸口氣，“等你們都清醒了，我再回來。”
雷聲，雨聲，在苗磊的耳邊不停的響著，苗磊不時嗚嗚的發出幾聲嗚咽。
“醫生，我兒子，我兒子怎麽樣了？”
苗母站在急症室外看著進進出出的醫生，心快焦成一片。都怪那個死丫頭，如果不是她氣到了磊磊，磊磊怎麽能在他走後就忽然昏迷了？
雨仍舊在下，隻是漸漸地，小了許多，而此時，急症室內的燈仍舊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