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7節

  手機鈴響,何雲後退一步,不用看號碼也知道誰的電話。她打開手機,眼睛看著江弱水。


  “媽。生了嗎?她生了嗎?”傳來羅城焦慮煩躁的聲音。


  “沒有。生孩子哪能這麽快?”


  “還快?兩個多小時了,怎麽還沒生?”


  “還早。”


  “進產房了沒?蔡靖揚在嗎?他是醫生,怎麽不想辦法?”


  “大家全在。弱水還在待產室。”


  “撒旦。撒旦。撒旦不要我了,他走了。靖揚哥,靖揚哥。我好怕,你在哪?”江弱水曾半昏迷狀態,她閉著眼睛,伸出手,無助地尋找什麽。就像一位要溺水身亡的人,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何雲感到江弱水實在太可憐,她想過去抱住她,但,一個人先她一步做了。


  “小麻雀。我在。我在。”蔡靖揚彎腰抱住她,輕聲地回答她。


  “靖揚哥。靖揚哥。抱住我。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別怕。我要你,我要你要寶寶。”


  “我要死了。求你把我送回老家,陪爸爸媽媽。我想我爸爸媽媽。”淚水順著她的眼睛角淌下。


  “好。”蔡靖揚也哭了,他的心碎了。


  “靖揚哥。把寶寶給媽媽,你不要養。有來生,我一定做你的真老婆,為你生孩子。不會看別的男人一眼,不愛別的男人。”江弱水心裏對蔡靖揚感到內疚和虧欠太多。


  “小麻雀。你不會死的,我們還要把兒子養大,還要給他娶媳婦,還要帶他環遊世界。你不會死的,你不是個不守信的人。”蔡靖揚哽咽著給她打氣,而他自己卻陷進無邊的沼澤裏,隻有絕望和無奈。


  “媽媽。不要切斷,不要切斷。求求您。”傳來羅城恐懼的聲音。


  何雲沒有說話,她知道江弱水不會有事,現代的醫學不會出現難產致死的事。何況江弱水還躺在全市最好的醫院裏,還有婦產科主任守在一邊。望著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歎口氣,把開著的手機放到床頭櫃上麵。讓那個傻兒子感受一下,生孩子的痛苦也是件好事,明白女人的艱辛。


  江弱水被一波比一波強的宮縮的疼痛折磨到了承受的極限,她放棄了生的希望,認為自己真的會在這種疼痛中死去時,忽然不疼了,完全不疼了。她無力地鬆開蔡靖揚,認為自己也許已經死了,到了天國。不是常說,天國沒有痛苦,沒有饑餓,隻有歡樂。


  “靖揚哥。靖揚哥。”


  “小麻雀?”蔡靖揚迷惑不解地看著她的眼睛,她怎麽安靜下來了?

  “你聽見我說話?我沒死?”江弱水也吃驚不小。


  “你不疼了?真的不疼了?”是不是疼傻了?

  “我想解大便。我的鞋子呢?”江弱水坐起身要下床。


  “我抱你去。”蔡靖揚擦一把臉上的淚水和汗水,要抱她。


  “不行。你不能進女衛生間,我自己可以。”江弱水感到難為情,羞恥感高過一切,推開他。


  何雲攔住她,對蔡靖揚說:“去喊劉大夫,弱水要生了,快。”


  劉欣剛好走到門口,看著目瞪口呆的蔡靖揚。“抱進產房。跟我來。”


  “噢?”蔡靖揚完全懵了,照劉欣的話做,橫抱起江弱水跟著劉欣走。江弱水更是像個傻瓜一樣,不疼就是要生了?

  產房裏有三張產床,蔡靖揚不知道該放在那張產床,劉欣和兩位護士快速地準備著,接生用的東西。看也不看蔡靖揚地說:“放到產床上,這張。”


  放下江弱水,蔡靖揚知道自己應該回避,江弱水卻抓住他的手不放。可憐巴巴地祈求地望著他,搖著頭,不讓他離開。


  “蔡醫生。你陪小水滴不用出去,給她加油。”劉欣笑笑說。


  “謝謝劉大夫!謝謝。”蔡靖揚握住江弱水的手,仍然緊張不已。


  江弱水的身上蓋上一條白色的床單,劉欣褪下她的褲子。“小水滴。想拉大便,就用力的拉,別害羞。拉出來,你就永遠不會再肚子疼。”


  “加油!小麻雀。加油!”蔡靖揚給她鼓勁。


  江弱水感到自己真的忍耐不住想排泄地迫切感,不顧在蔡靖揚麵前,閉上眼睛。使勁地咬牙向下用力,嘩!肚子一下輕鬆了,好像所有的一切全排出去。


  隨即便聽見嬰兒響亮的哭聲,很有力,嗓門很大。她鬆口氣,酷刑結束了,解脫了。渾身的疲憊感襲來,整個人放心地掉進夢鄉裏。


  這個時間是早上6點鍾差一刻,在江弱水經過長達8個小時的陣痛後,她的兒子降生了。


  劉欣雙手捧起一個沾滿血汙的小男嬰,遞給蔡靖揚。


  “你給他紮臍帶。”


  蔡靖揚無措地看著手上這個手腳亂動,閉著眼睛使勁啼哭的嬰兒,心裏發怯。


  “我?我不行?劉大夫,還是你為他紮臍帶。”


  “你可以開胸腔,做心髒手術。紮臍帶你不會?小陳,你協助他。”劉欣坐回凳子上,處理江弱水產後的事。


  一位30歲左右的護士微笑對蔡靖揚說:“蔡醫生。來,放到這邊的台子上。”


  蔡靖揚緊張地捧著又滑又軟的小家夥,生怕他會從手上掉到地上。忙走過去放到一個平台上。


  陳護士遞給專用紮臍帶的繩子。


  “在離身子一指處紮緊,打死結。”


  “謝謝!”蔡靖揚接過繩子,開始紮臍帶,他的手微微地發抖,心裏盈滿幸福和敬畏感動。生命,生命的奇跡,忘了江弱水所受的陣痛,這個小家夥強有力的哭聲,在宣告他的出世來到。


  他幾次努力地掙紮,想睜開眼睛,都沒有成功,也許他生氣了,暴怒。小雞雞一硬,架起鋼炮,一道水柱直直地向上衝去。他出世後的第一炮童子尿,衝到蔡靖揚臉上。


  蔡靖揚沒有防備,但他被尿到臉上時,沒有擦,也沒有閃,看著那尊小鋼炮,直到他衝完後軟了,也停止了哭聲,安靜下來。蔡靖揚笑了,伸手臂擦一擦臉上的尿水,心裏踏實了,手不再發抖,為臍帶打上死結。


  小陳在一邊咯咯地笑出聲。“蔡醫生,你兒子的第一泡童子尿,全灑在你身上,你要發大財了。”


  屋子裏的人全笑了。劉欣微笑看一眼滿不在乎,疼愛地為小家夥擦拭身子的蔡靖揚。“不用擦,讓小陳為他衝洗幹淨就行了。小陳,你先稱一下,有幾斤?”


  “好。”陳護士抱起嬰兒,放到一個電子台秤上。


  驚叫。“3800克,加上尿就有4公斤了。小水滴能順產能生下這麽大的嬰兒,真是奇跡。”


  小陳抱起嬰兒放到水管下,用溫熱的水,衝洗身上的汙物。


  蔡靖揚在旁邊洗手,按下點洗手液,漫不經心地洗著手,眼睛留心地看陳護士怎麽為嬰兒洗澡,記住每個步驟。


  陳護士很利落地為小家夥洗澡,他不哭不鬧,很配合。


  洗幹淨,用大毛巾沾幹淨身上和頭發的水,撲上嬰兒粉,穿上一件嬰兒上衣,再為他包好紙尿片。放到一個早已打開,幹淨嶄新的小包被裏,用一根布帶子牢牢地捆好,放到嬰兒懷裏一件沒用穿的新上衣。


  陳護士問劉欣:“還送育嬰箱嗎?”


  “不用了。交給蔡叔叔,他老人家一定等急了。”


  “他老人家會高興壞的,生個這麽漂亮的曾孫。”


  陳護士抱著安靜的小家夥出去了。


  蔡靖揚目送她出去,久久不能回神,心神全被那個剛剛出世的小家夥帶走了。


  劉欣忽然說:“他這麽迫不及待地做記號,看來。小水滴是白白地為他吃苦,他將來隻會對你一人親,在乎你。”


  “劉醫生?你這是迷信。”蔡靖揚回過來神,走到產床邊。


  胎盤已經娩出,劉欣早已給江弱水穿好褲子。江弱水還在沉睡,對周圍的一切很沒有知覺。


  劉欣起身,看著胎盤說:“小水滴的營養真是足,含鈣很高。你要胎盤嗎?”


  蔡靖揚忙搖頭,感到惡心。“不要。”


  “小東西的身體很強壯,會很好養。蔡醫生,小東西長大,會讓你為他驕傲的。”


  “我現在就為他驕傲。謝謝您。劉醫生。”


  “這是我的職責。不用客氣。他們能母子平安就好。我已經安排好病房,溫馨病房,301號。住著方便。”


  “謝謝劉醫生,謝謝!”蔡靖揚知道劉欣和江弱水的關係很微妙,但他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對劉欣如此地關照江弱水,心裏還是充滿感激。


  彎腰抱起沉睡中的江弱水,江弱水本能地往他的懷裏靠,嘴裏卻呢喃。“撒旦。撒旦。”蔡靖揚苦笑一下,心裏歎口氣,抱著她走出產房。


  劉欣也聽到了,心情很是沉重,為這個表麵粗枝大葉,心卻細膩脆弱的姑娘心痛。無言地跟在蔡靖揚後麵向外走。


  劉欣打開301的房門,蔡靖揚抱著江弱水走進去,望著屋子中間抱孩子的人,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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