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妖孽
中國射箭隊的總教練是個韓國人，四十歲出頭的男性，可看起來卻像是六十歲。他叫做樸希元，不僅本身就是一個神箭手，而且年輕時一直在韓國國家男子射箭隊效力。所以他對於科學、係統的訓練，以及如何有效提升運動員射術水平有著非常豐富的職業經驗，中國射箭隊在他的指導和訓練下，得到了長足的進步。自從2008年北京奧運會以來，中國射箭隊也的確取得了不少成就。
??但是這兩年來，樸希元的煩惱與日俱增。因為他發現，中國射箭隊的整體實力，有一種陷入泥潭、停滯不前的狀態。在國際大賽上的表現，也是不溫不火，沒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成績可以拿得出來。中國女子射箭隊的整體實力也始終力壓男子射箭隊，但是在國際上，無論男女射箭項目，都是韓國隊獨領風騷，射箭霸主的地位無人能夠撼動。
??在細膩的技術性運動項目上，亞洲人絲毫不怵歐洲人，所以韓國這個巴掌大的小國在射箭項目上成為世界強國，倒也不算意外。但是中韓兩國一衣帶水，地緣政治和文化淵源聯係如此緊密，在射箭這個運動項目上，中國卻遠遠落後於韓國。這令國家體委十分不滿，這些年多次向身為國家射箭隊總教練的樸希元施壓，希望中國男女射箭隊，能夠超過韓國，就像中國的乒乓球和跳水項目一樣，成為天下無敵的夢之隊。
??中國這些年來，經濟快速的發展，國家富裕了起來。所以對於體育事業的投資，也逐步加大了力度。
??隻要能夠出成績，錢，不是問題！
??這給了樸希元極大的壓力。
??他知道，射箭這項體育運動，依靠勤奮的練習，對於頂尖水平的運動員來說，提升的空間不是沒有，但是很小，顯效的時間也很漫長。中國射箭隊在他科學有效的指導、訓練下，目前的水平已經提高到了一個很高的境界。如今要想繼續拔高，顯然遇到了瓶頸。他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帶領整個射箭隊突破這個瓶頸，因為這個瓶頸，與個人的天賦有極大的關聯。
??所以這些年，樸希元經常要求各個省市的基層射箭隊，為國家隊輸送優秀的射箭人才。但是經過他的考核及選拔，收效甚微。因為他悲哀的發現，曆史上曾經憑恃弓馬嫻熟、騎射無雙而橫掃世界的諾大中國，如今根本找不到幾個優秀的射箭苗子。絕大多數的國民，終其一生都沒有摸過弓箭，人口基數雖然世界第一，但是射箭的文化氛圍和素養底子，現在卻是全世界倒數的。
??禮、樂、射、禦、書、數。君子六藝中，射，排在第三位。所以如果要論曆史上曾經的射箭文化底蘊和練習射箭的人口基數，又有哪個國家比得過中國呢？
??但是底蘊歸底蘊，中國人拋棄自身傳統文化的速度和決心，也是世界第一的。當然，為了最快速度的趕上現代西方文明的腳步，矯枉過正倒也可以理解。以至於老祖宗留下的文化幾乎蕩然無存，全盤西化使得每一個中國人身上都看不到祖先留下來的任何烙印。
??西方人在麵對亞洲各國的人時，總是難以分辨出國籍。但是想要迅速分辨出中國人，卻有個簡單的方法。東亞的膚色長相、西化的禮儀禮節，那就是中國人……
??所以身為國家射箭隊的總教練，樸希元即便每日殫精竭慮，也是收效甚微。中國培養射箭人才的土壤，養分嚴重不足。讓一個身為韓國人的他，每日苦惱如何帶領中國隊趕超韓國，實在是令人尷尬。
??這段時間樸希元經常回到京城，目的也是為了選拔射箭人才。今日上午他在京城體工委的射箭館裏還檢驗了兩個省級射箭隊選拔進京的選手，不過結果令他十分失望。就在吃午飯的時候，他接到了男子射箭隊隊員金啟玉的一個電話。
??金啟玉是他去年在北京師範大學裏選中的一名射手，他的家世顯赫，射箭也很有天賦。難得的是，即便如此，金啟玉訓練上依舊十分刻苦。他雖然選入國家隊，但同時也是在校大學生，在作息上並不與國家隊的其他隊員同吃同住同訓練，不過他的訓練量不比其他隊員少太多，課餘時間經常來到京城體工委的一處射箭館練習。雖然進入國家隊時間不長，但是以他目前的進展，後年巴西奧運會上想要奪得冠軍比較難，個人賽上取得名次還是很有希望的。
??樸希元特意為金啟玉單獨製定了訓練計劃，每當金啟玉獨自在訓練館裏訓練時，隻要樸希元在京城，便會經常親往輔導。可以說，金啟玉算是他的得意弟子了。而今天他的得意弟子在電話裏情緒十分激動，告訴他在射箭館裏等著他，要向他當麵引薦一名女射手。
??阿栽惜您不是一直在苦苦尋找中國射箭的好苗子嗎？得了您內，弟子這就給您領去一個女孩兒瞧瞧，您待會瞧見了莫激動哈。妥妥的世界冠軍，所有個人項目妥妥的包攬無餘。
??樸希元掛了電話後，心中不禁苦笑。現在的年輕人，性格太過輕兆。什麽叫“妥妥的世界冠軍”？在上升到國際頂級水平的境界後，人與人之間技藝的差異已經微乎其微，能否登頂奪冠，全看臨場發揮和運氣了。不過能讓他這個性格比較孤傲的弟子如此推崇，想必也是個好苗子，見見無妨。
??說來就是這麽奇妙，張石頭一心為嶽孝娥買弓，就是為了拿著弓去國家體委炫耀射術，以期達到將他孝娥妹妹保送進入大學的目的。偏偏遇到了將嶽孝娥驚為天人的金啟玉，向張石頭問明緣由，哪裏還會讓他們再去國家體委鬧騰，那分明就是走彎路！由他這個國家射箭隊的隊員來引薦，再合適不過。
??給總教練樸希元打過電話，金啟玉便將身旁其他男女趕走，領著張石頭三人去了一家高檔飯店吃罷午飯，便載著他們驅車趕往京城體工委的射箭館。不過張石頭說什麽也不讓他買單，幫忙引薦就已經很承情了。
??國家射箭隊的訓練基地，並不在京城，而是在廣西武鳴。金啟玉每逢寒暑假，都要去廣西武鳴的國家訓練基地進行針對性訓練。京城體工委的射箭館，隻是一個室內的臨時訓練場所，條件也十分有限。不過在嶽孝娥的眼裏，即便是風雪交加的野外，射箭的精確度她依然可以調整到最佳狀態，無非是箭支在離弦時，將風力等環境因素考量在內、進行微調罷了。對於從小在野外練就神射的嶽孝娥來說，室內射箭館，簡直就是完美的射箭環境。
??在京城體工委的射箭館裏，樸希元見到了弟子金啟玉讚不絕口的神射手。這個女孩兒的長相，怎麽說呢，假如她的箭術有她美貌的一半，樸希元就覺得自己撿到寶了。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作為在箭術的研究和執教上浸淫了一生的樸希元來說，她純淨的目光中，蘊含著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能量，令他震驚不已。
??這種犀利的目光他太熟悉了，這不是一種帶有侵略性的目光，也不是鋒芒外露的表現。每一個國際頂級的神箭手，因長期觀測目標而養成的這種自然而然的、對事物巨細精妙把控的眼神，含蓄內斂而又不失精芒靈動。
??僅僅是這個女孩子眼中蘊含的神采，就給了樸希元無限的希望和信心。他的心情忽然大好，可是接下來的問話，卻令他無言到懷疑人生。
??“姑娘你多大了？”
??“十八。”
??“取得過什麽級別的名次？”
??“沒有。”
??“以前參加過射箭比賽嗎？”
??“沒有。”
??“平常用的是什麽弓？”
??“就是普通的弓啊。”
??“複合弓吧？”
??“不懂。”
??“不懂複合弓……反曲弓總是懂吧？”
??“不懂。”
??“那你肯定沒有用過競賽專用的設備吧？”
??“沒有。”
??“那你準備用什麽弓來展示你的射術？”
??嶽孝娥晃晃手中的金鱗狀元弓道：
??“就用它。”
??“這張弓如何能展現你的實力？它隻不過是一張傳統的竹製反曲弓，這種弓，是民間射箭愛好者狩獵用的弓，連瞄準器和平衡杆都沒有，精準度與手感要大打折扣的。金啟玉，你從哪裏找來這位姑娘的？”
??金啟玉還未回答，嶽孝娥卻奇怪道：
??“射箭不就是比誰射的準嗎？”
??“是啊，可是……”
??樸希元話還沒說完，嶽孝娥從箭壺裏取出一支木箭，彎弓搭箭，幾乎沒有瞄準，便射了出去。
??這個射箭館並不大，長度僅有八十米，一共分五個箭靶，箭道最長的射距是七十米。嶽孝娥幾人，便是站在七十米箭道的一端，甚至比七十米還要遠一些。然而這一箭，“噗”的一聲，穩穩的射進了對麵中間那個箭靶的黃圈正中心。
??樸希元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些什麽。之所以被驚到，並不全是因為嶽孝娥這一箭的精準度。對於他這個內行來說，他僅從這張弓的弓弦響聲，就可以斷定，這張弓的拉力，絕不在100磅以下。
??一張100多磅的強弓，這個女孩兒竟然輕鬆拉開，不僅輕鬆拉開，其不需借助任何如平衡杆之類的設備，便能在一個呼吸間將手型穩住並發射，不僅能夠迅速發射，還能分毫不差的射中靶心。
??要知道在野外射箭，強弓比弱弓更能夠有效的抵抗環境帶來的影響；越是強弓，需要的臂力就越強；臂力越強，拉弓瞄準的時候身體和手型才能越穩。
??這份功力讓樸希元看在眼裏，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假如允許他忘情地發泄一聲，他會對天狂吼：
??“這位年紀輕輕的耶部喲咋，是個妖孽嗎思密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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