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生
張家溝的打穀場，就在村北頭。
??這是一片開闊地，每年農曆五月的時候，打穀場是最熱鬧的地方。農曆八月中旬秋收，這裏也會熱鬧非凡。如今還未到農曆八月，打穀場上雖然沒有曬糧食，但卻有好幾個麥秸垛。麥秸垛不算太高，張石頭牽著嶽孝娥的小手，縱身一躍，便上了麥秸垛。
??月光如水，灑在了這一片靜謐的打穀場上。兩人手牽著手，愜意的躺在麥秸垛上麵，仰望著星空。浩渺的星空之上，繁星點點，還有幾片浮雲，一輪彎月。
??張石頭說道：
??“俺在武校的時候，聽省城來的同學講，這種明亮的天空，他們在省城幾乎就看不見。如今城市裏汙染十分嚴重，你想要賞月，也就是在咱們這山溝溝裏，才能一覽無餘的。”
??“呆子，我就那麽欠賞月嗎？”
??“嘿嘿，不是啊，孝娥妹妹是想和俺說事兒的。啥事兒，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
??嶽孝娥忽然後悔今晚答應跟他出來。
??“我要是沒事兒，又不想賞月，你是不是就不陪我出來？”
??“哪兒能啊？陪孝娥妹妹，乃是俺人生第一大樂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俺也甘之如飴！”
??這還像句人話！嶽孝娥轉嗔為喜，靜靜地凝望著天空中那一輪明月。
??忽然，月亮竟如害羞了一般，瞬間鑽入了雲層，隻留下了若隱若現的光芒。
??看到這裏，嶽孝娥的臉上驀地露出了驕傲而又紅豔豔的笑顏，一旁正在偷偷觀察孝娥妹妹情緒的張石頭，竟看得癡迷了。
??為什麽，為什麽孝娥妹妹會這麽美？為什麽孝娥妹妹光芒四射？為什麽孝娥妹妹身上的氣味這麽香？為什麽……
??嶽孝娥傲嬌的側臉看著張石頭笑道：
??“你不是在賞月麽，看我作甚？”
??張石頭咽下一大口涎水，很誠實的回答道：
??“這時候要是再賞月，那豈不是和豬沒有分別？”
??對這個回答，嶽孝娥顯然很滿意。溫柔的對情郎說道：
??“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嗎？”
??“以前俺不信，後來發生一些事，嶽老師也對俺說，要抱著科學的世界觀，對待一些無法解釋的事情……”
??“廢話那麽多，就說信還是不信？”
??張石頭很幹脆的答道：
??“信！”
??“你居然會信？以你的一貫思維，應該是隻相信眼見為實才對。哦，我差點忘記了，你是因為……”
??嶽孝娥說到這裏，立即打住了，她不忍心勾起張石頭內心深處痛苦的回憶。
??“那你知道我的前世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你的前世是誰嗎？”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的來世是誰嗎？”
??“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嶽孝娥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當然知道。”
??“騙人！那你告訴俺，你的前世是誰，俺的前世又是誰？”
??“偏不告訴你！”
??“為什麽？”
??“因為天機不可泄露。隻要我知道就行了，難道你舍得我折壽麽？”
??“嘿嘿，哪裏會舍得！”
??其實張石頭並沒有這方麵的求知欲，他隻是忽然間知道，要順著孝娥妹妹的話來說，似乎這樣，能夠令孝娥妹妹更開心。
??嶽孝娥卻仿佛是真的知道自己和張石頭的前世今生了似的，一時間沉浸在一段段感情的糾葛中不可自拔，流著眼淚對張石頭說道：
??“你要答應我，這一生一世，你我要永不分離，好嗎？”
??看到孝娥妹妹忽然間淚流滿麵，張石頭頓時慌了手腳，趕緊扯起衣角為孝娥妹妹擦眼淚。
??“怎麽了，孝娥妹妹？都是俺不好，惹你傷心了！你放心，俺再也不入獄了，俺保證這一生一世，與你永不分離。俺保證，以後天天陪你賞月！”
??嶽孝娥聞言，破涕為笑道：
??“誰要你天天陪著賞月！”
??看著雲層裏彎彎的月亮，嶽孝娥靈光乍現，對張石頭說道：
??“我知道自己該起個什麽名字了。”
??“啥名字？”
??“本姑娘今後就叫嶽彎彎。”
??“嶽彎彎？這名字有些怪怪……”
??“嗯？”
??看到嶽孝娥投來嗔怨的目光，張石頭立刻改口道：
??“嶽彎彎，好名字呀！不過，彎彎姑娘，你怎麽忽然想起要改名了？”
??“什麽彎彎姑娘，以後就叫我彎彎，連妹妹兩字都不用叫，反而親切。”
??“好吧彎彎，為什麽突然要改名呢？”
??“你嶽老師在我臨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來到這個世界，必須先搞到一個合法的身份，不然今後寸步難行。”
??“難道嶽老師有辦法？”
??“嗯。他有一個堂弟，在縣裏的嵩嶽派出所任所長。”
??“他肯幫咱們？”
??“哼，他敢不幫！他欠了你嶽老師一個大人情。”
??“什麽人情？”
??“他養了一個外室，叫做宋秀，這女人甚至還為他生了個孩子。然而紙裏終究包不住火，他的妻子察覺到了。有一日他帶著外室和繈褓裏的孩子在外吃飯，被他妻子逮個正著。可是他撒謊說這個女人和孩子是他堂兄嶽中麟的，吃飯的時候剛好碰上。你也知道，你嶽老師喪妻喪女，這個鍋甩到他身上，合適得很。而且這個男人相當有心計，為了防著被妻子抓現行，他很早便將自己養了外室的事情向你嶽老師坦承，期望他在關鍵時刻可以拉兄弟一把。他的妻子將信將疑，讓他把你嶽老師喊來當場對質。你嶽老師在電話中被他有意無意的一說，心中便已經了然。不忍心看到他家庭破裂，畢竟他的兒子都十幾歲了。於是趕到現場，為他圓了謊。”
??張石頭樂啦：
??“嘿，嶽老師的堂弟果然沒有白幹公安這一行，有手段！”
??嶽孝娥有些言語不善道：
??“怎麽，聽起來你很佩服的樣子？”
??“嗬嗬，佩服佩服、哦不，佩服個毛啊！”
??張石頭總算走了點兒心，察覺到不和諧的氣氛，立即改口道：
??“身為人民警察，他就是個斯文敗類。”
??看到嶽孝娥似乎還有些不滿，接著又憤憤然的罵道：
??“家有妻兒，卻在外拈花惹草，他就是男人的恥辱。”
??“還有嗎？”
??“額……還有就是俺絕對是個好男人，俺對天發誓，今後絕不養外室。一心一意對老婆好，老婆說往東，俺絕不往西；老婆讓俺上天，俺絕不入地。”
??嶽孝娥忍俊不住的笑道：
??“嗬嗬，不錯啊，學會深刻認識、舉一反三了，有進步！”
??“可是你為何要改名呢？”
??“你嶽老師說讓我入他的戶籍，他已經把戶籍從京城遷回登封了。你徒弟施全本來在乾坤洞裏修煉內功，你為了讓他感悟大周天的境界，把人家從大宋帶到這個世界來。既然如此，這回正好把施全的戶籍也辦了。而我的名字在如今這個時代，他說有些老氣，勸我趁這次辦戶籍的時候，換個好聽的名字。”
??“嗯，彎彎、嶽彎彎，這個名字俺喜歡。”
??“其實這個名字我也是想到了小時候奶奶教我唱的一首歌謠。”
??“能唱給俺聽聽麽？”
??嶽孝娥靦腆的一笑道：
??“你喜歡，我就唱給你聽。”
??張石頭趕緊點頭道：
??“當然喜歡，彎彎唱的，必然好聽。”
??嶽孝娥索性用兩隻手將自己支起，坐在麥秸垛上，遙望著星空，仿佛是想起了兒時在河北相州的老家時，也是這樣的夜晚，也是這樣的星空，奶奶抱著自己，放在她的腿上摟著，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為她哼起悠悠的歌謠。那種童年的溫馨，那種親情的洋溢，是嶽孝娥一輩子都抹不去的回憶。
??“啊囉啦哩囉……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夫婦同羅帳，
??幾家飄零在外頭？
??啊囉啦哩囉……”
??這首歌謠起源於南宋靖康之難後，起先流行於江蘇省一帶，後被商旅傳至中原及北方各地。本是揭露南宋統治階級在外族入侵時，對外實行不抵抗主義，對內殘酷壓迫人民，偏安江南，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使老百姓飽受離亂之苦，而被占領區的百姓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月亮照耀著中華大地，同在一片藍天下，有的家庭歡樂生活，而廣大人民愁容滿麵，過著衣不遮體食不飽腹的苦日子。
??然而這卻將嶽孝娥與親人久別的離情愁緒全都勾了出來，甚至還有對前世前生的感懷、今世今生的期盼、來世來生的忐忑。嶽孝娥唱完，卻已經是淚流滿麵，忘情的撲到張石頭懷中哭道：
??“上輩子許了來生，可是這一世還不夠。便鬥膽奢求來世還能與你相見、相戀，但若真的能有那一天，我願意用一切來交換這三世情緣；若真的能有那一天，小女子想對郎君說：與君三世牽手，是我三生有幸！”
??張石頭雖然不明白孝娥妹妹為什麽唱著唱著，突然便哭了起來，但他很明智的選擇了沉默，不去破壞這一刻的感動。
??女人就是如此，有時候莫名其妙的感性，是男人無法理解的。不過也不需要你理解什麽，你隻需要不失時機的將你溫暖的臂膀送出，然後靜靜的讓眼淚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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