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賞月
施全是個十分內向的人，話不多，誠懇而又內斂，但這並不代表他智商低。其實他隻是情商不高，所以不討上級的歡心，他看不起獻媚邀好的軍人，更看不起隻會擺官威打仗卻稀鬆的上官。在軍隊呆的久了，他更喜歡簡單粗暴的方式。所以才會鋌而走險，去刺殺秦檜。施全是個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都有些傲骨，真正能令他敬佩的人不多，但師父張石頭，絕對算一個。
??師父不是白喊的，別看比張石頭大好幾歲，他是真的把張石頭敬為長輩。且不說張石頭對他無所保留，將多少人豔羨的無上內功悉數傳授給他，單是張石頭那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夫，他便頂禮膜拜，更不要說張石頭冒著極大的風險，炸了大理寺獄，將他從必死之地救了出來。
??換個人讓他剃須，他根本不會理會。可是師父說的，他絕對遵從。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尤其在長期在軍中的生活，使得他從未想過刮胡子。軍中一臉胡子的人不在少數，也有很多沒留絡腮胡的，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絡腮胡。有了家室的，有了官銜的，都會開始注重儀表，而他們這些普通士兵光棍漢，許多都不修邊幅。所以便一直都留著大胡子，形象看起來也頗為彪悍。
??小花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得了嫂子的指示，非常認真地將施全打量了一番，向他問道：
??“施大哥想把胡子全剃完，還是想留成什麽樣子的呢？”
??施全道：
??“嶽姑娘說交給你，那你就隨意剃，我無所謂。”
??於是小花點點頭，開始用一把鋒利的刀片開始為施全定製造型。她把唇上的胡須剃成一個八字胡，唇下留了一個山羊胡，兩腮胡子刮去，隻在嘴型周圍留了一圈淡淡的胡須，上接八字胡，下接山羊胡。
??“施大哥，你這頭發亂蓬蓬的，不好看。想必你也和俺嫂子一樣，覺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所以頭發不打算剃吧？”
??“啊，是啊，師父和嶽姑娘也沒要求剃頭。”
??“那先把頭發洗洗，俺再幫你把發型打理一下。”
??頭發洗幹淨後，小花把他的頭發中間一攏，在腦後紮了起來，兩邊留兩捋鬢發沿耳畔垂下。微風一吹，好家夥，生生一個大帥哥！
??張石頭也沒有想到，施全其實這麽帥。若是拿他和李顯忠相比，他隻是沒有李顯忠身材修長，李顯忠更顯瀟灑俊逸，而施全是那種渾身都透著果敢剛毅的硬漢。眼睛雖然不大，但極為有神，再配上小花為他裁剪的胡須，鐵骨錚錚、棱角分明而又沉穩如鬆。穿上嶽孝娥從縣城裏給他買來的皮鞋、仔褲、白襯衣，哬，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帥的一塌糊塗！
??張石頭一見之下，大喜道：
??“俺就說嘛，一臉大胡子刮去了，人必定會精神許多。吃飯的時候也衛生了，不然喝碗麵疙瘩，嘴上那一圈胡子，能掛三兩糊糊。”
??小花得意地說道：
??“何止是精神了！哥，你不知道，這幾天咱村兒裏大姑娘小媳婦兒，走馬燈似的來了一波又一波，都是來瞅施大哥的，還有好幾個嬸子直接來提親了。”
??張石頭笑道：
??“咱們可不能亂點鴛鴦譜！施全啊，你可曾討過老婆？”
??施全嗬嗬一笑道：
??“回師父的話，不曾有過。”
??“不對啊，你今年也不小了吧？”
??“二十有八。”
??“那怎麽連婆娘都還沒有呢？”
??“回師父的話，一直在軍中，吊兒郎當慣了。也曾有幾個軍中兄弟的妻子給我說過媒，可惜不趕巧，還未定下便因戰事調動給錯過了，於是便蹉跎至今。”
??張石頭一拍胸脯道：
??“包在為師身上了！咱張家溝的姑娘，水靈……”
??話還沒說完，就被老爹一手扯住耳朵道：
??“就你那德行，自己的婚事還沒辦呢，還包在你身上？屁大點兒的孩子你懂什麽？”
??張石頭有些委屈道：
??“爹，俺也不小了，都二十多歲了！”
??“啥，這兔崽子啥時候學會扯謊，還扯得理直氣壯的？俺是你爹，你多大了還能唬住俺？你今年算上虛歲也就才十九歲。”
??張石頭張張嘴，卻不敢再說下去。自己在南宋這兩三年，可不就是白活了嘛！
??“施全這小夥子，俺看著也不錯。就是這一頭長發……哎，如今年輕人的喜好，俺也不懂，你們說是因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就是吧。不過你小子就別瞎操心了，咱村適齡的姑娘裏麵，這一波還真沒長得太楞正的，你娘想給施全說她娘家哥的閨女紫娟，俺覺得挺般配。”
??小花噘著嘴道：
??“紫娟姐俺見過，長得是不賴，可你們也不能這樣包辦婚姻，有沒有問過人家施大哥的意見？”
??施全趕緊躬身施禮道：
??“全憑師父師公做主。”
??一家人歡歡喜喜在一起，一直到了晚上，嶽孝娥想對情郎說些悄悄話，也始終找不到和張石頭獨處的機會。
??在快要睡覺的時候，嶽孝娥聽到張石頭在院中打水的聲音，於是也拎著一個小盆從小花的屋中出來，走到張石頭的身旁小聲道：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張石頭抬眼看了看月亮道：
??“八月十五還沒到，可惜是彎月，要是一輪圓月，那才是真的美！”
??嶽孝娥嘴角一抽，恨鐵不成鋼道：
??“誰告訴你一定是圓月才美的？”
??張石頭又抬頭仔細地看了看天空，頗為深沉的點了點頭道：
??“是啊，孝娥妹妹一說，俺看這彎月果然比圓月好看。怪不得總有人說什麽殘缺美，孝娥妹妹的眼光就是獨到。”
??“是嗎？那人家現在想去賞月……”
??“哦？”
??張石頭又回過頭來認真的打量了一番嶽孝娥：
??“想去賞月你拎著個盆子作甚？”
??嶽孝娥好整以暇的看著情郎道：
??“是嗎？那我該怎麽做？”
??“你傻呀，當然是自個上房去！對了，友情提示你一聲，爹娘那間屋子的房頂最高最寬敞，你上那個房頂去賞月，效果最佳。還有，別忘了抹點兒清涼油，蚊子狠著呢！”
??嶽孝娥氣得怒發衝冠，盆子往地上一摔，扭身回了屋去。臨進門前，飄出一句話：
??“蚊子多了才好，咬死我算了！”
??“哎呀，說得好好的，怎麽就生氣了呢？”
??張石頭莫名其妙的回了自己的屋中。很快，這個小院子便沉寂了下來，月光灑在院中，仿佛是照在溝渠裏一般，無人欣賞。
??正堂右邊的屋子裏，張福栓歎了一口氣，對身旁的妻子田桂花道：
??“你兒子這德行能夠找到媳婦，估計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報。”
??桂花輕聲笑道：
??“還不是你這當爹的沒教好！”
??“這種事兒也要老子教？你說他咋就一點都不開竅呢？說起來也是高中畢業的人，俺沒上過高中，初中也就上了兩年，可和兒子比起來，俺覺得俺像大學教授。可見這開竅不開竅，和學曆無關。”
??桂花輕輕捶了丈夫一拳，笑道：
??“那你明日便以教授的身份給咱娃好好開導一番。”
??“嗬嗬，哪用得著老子出麵，你就瞧好吧，你那寶貝閨女對她哥好著呢！保準明日便會教她哥怎麽哄女娃了。”
??第二日晚上，院子還是這個院子，月亮也還是那個月亮。
??張石頭早早的便站在壓井旁，眼巴巴的瞅著嶽孝娥和妹妹的那間西廂房。
??嶽孝娥早就聽見院子裏的動靜，偏偏不出去。小花說道：
??“嫂子，俺今天不太舒服，要不你幫俺打點兒水吧？”
??嶽孝娥關切的望了望小花，又摸了摸她的額頭道：
??“怎麽了，晚飯那會兒不是還好好的？你且等著，我去打水。”
??嶽孝娥轉身出門來到院子裏，張石頭恬著臉便圍了上來：
??“孝娥妹妹打水呢？俺來幫你吧！”
??“誰稀罕，一邊兒玩去！”
??張石頭也不顧嶽孝娥的不理睬，趕緊一邊壓井，一邊抬頭望月：
??“嘿嘿，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然而並沒有得到回應，張石頭提高聲音道：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依然沒有回應。
??張石頭可憐巴巴的哀求道：
??“孝娥妹妹，昨晚上的台詞不是這樣啊！俺說了半天，你也應一聲唄？”
??嶽孝娥的俏臉終於沒繃住，噗嗤一聲笑道：
??“八月十五還沒到，可惜是彎月，要是一輪圓月，那才是真的美！”
??“誰告訴你一定是圓月才美的？”
??“有個呆子昨晚上親口對我說的。”
??“額……孝娥妹妹，這個呆子現在想去賞月……”
??“哦，那這個呆子還在這裏壓什麽水呢？趕緊自個上房頂賞月去呀！對了，友情提示一聲，小花今晚不舒服，他上哪間房頂都成，別上西廂房。影響到小花休息，本姑娘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嘿嘿，孝娥妹妹你放心，俺知道村裏有個地方，那裏賞月，是個極美的去處。俺想請你一起去，不知道……”
??“不去，我怕蚊子！”
??“哎呀俺已經帶了清涼油的。而且吧，俺告訴你一個秘密，俺隻要稍一運功，蚊子就不敢靠近咱倆。”
??“小樣，你嘚瑟什麽，不就是練成了大周天嘛！”
??“嘿嘿，求你了孝娥妹妹。”
??瞪了張石頭一眼，嶽孝娥輕聲道：
??“我先進屋看看小花，她不舒服，等把她哄睡了再說。”
??端著一盆井水進了西廂房，卻發現小花已經側躺在床上睡著了，睡夢中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嶽孝娥聽到之後，便知道沒什麽大礙。於是悄悄的退了出來，被興奮無比的張石頭拉著小手拽跑了。
??堂屋右邊的房中，張福栓籲出一口氣：
??“像咱娃這樣的憨小子，將來洞房的時候，不得把人愁死？”
??田桂花一掌打在丈夫的胸前，屋裏傳來夫妻兩人的幾聲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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