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魅力
張石頭恨不得生撕了這個混蛋，可他終究沒這麽做。這世上沒良心的人太多了，殺得完嗎？可齊大爺就他這麽一個兒子。本想罵他一句，讓他滾得遠遠地，又怕把他嚇著，真的遠走他鄉、再也不敢回來。可要是低聲下氣的哀求他回去看望齊老漢夫婦和他的一對兒子，又拉不下臉來。
??張石頭就這樣憋著一股邪火，咬牙切齒的走了。這一路悶悶不樂，險些憋出內傷來。嶽孝娥知道他心情不好，買了些蘋果，用小刀切成小塊兒，溫存的喂給他吃。
??就快走到雞鳴山腳下，路過齊莊的時候，張石頭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馬進了村子。看著村子中到處都是低矮殘破的院牆、荒涼坍塌的土房，偶爾出來幾名麵黃肌瘦的村民，當那呆滯的目光看見張石頭二人胯下的坐騎時，貪婪的口水順著嘴角流出來都不自知。仿佛他們看見的不是馬，而是兩坨香噴噴的烤肉。可是眼饞歸眼饞，他們還是沒有敢上前搶劫，畢竟嶽孝娥的馬肚上，掛著寶劍還有硬弓。
??幾年前那次到齊莊做客，至少還能聽見雞犬相聞，雖然隻是寥寥的幾聲，可也算是有些生氣。然而今日這些景象，和大戰之後的人間地獄也沒什麽區別。沒有雞犬之聲，很正常，因為所有牲畜，哪怕是田間老鼠，能吃的，早就被百姓們吞咽幹淨了。
??這些年兵連禍結，村子裏隻剩下老弱婦孺，即便是婦女也隻是老嫗。田地大部分都荒蕪了，好不容易種出一點兒救命的糧食，還都被金兵挨家挨戶的掠走。前些日子聽說中原光複了，以後又成為了大宋的子民。可是究竟還能挺著活幾天，誰都不知道。前幾日村東頭齊老漢家的婆娘齊大娘，已經餓得快要死去，人都處於彌留之際了，齊老漢竟是不知從哪裏挖出了一窩老鼠，把自己婆娘硬生生從餓死鬼裏麵拉回來。
??戰爭，從來苦的都是百姓。所以對於老師嶽中麟用盡量溫和的手段統一中華，結束天下動蕩不安的局勢，張石頭是十分讚成的。否則光複了中原全境時，北伐軍上上下下士氣鼎沸，都嚎叫著要立即渡過黃河，讓金人血債血償，可是張石頭卻生生把這股戾氣壓了下來。因為他知道，老師嶽中麟的手段，不僅僅是武力強攻。
??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善莫大焉。
??二人信馬來到齊老漢家的院牆外，張石頭卻沒有進去。齊老漢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碰上的第二個人，但卻是第一個用珍貴的野菜團子來招待他的人。而臨別時齊老漢托付了兩件事，第一件事是幫忙照顧大妞母女，張石頭卻讓她們母女慘死於他人刀下；第二件事是幫忙留意一下他的兒子，齊柱子倒是找到了，卻變成了一個畜生。
??所以張石頭自覺無顏麵對齊老漢，牽著馬悄悄站立在院牆之外。院子裏傳來了大壯、二壯正在砸核桃的聲音。大壯、二壯今年已經九歲了，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山核桃，就是兄弟倆瞞著爺爺，鑽進深山裏摘的。奶奶為了讓他倆活命，把家中能吃的都給了兩兄弟，自己卻一直餓到要死。幸虧爺爺挖出一窩老鼠，救了奶奶的命。兩兄弟之所以冒險進山，就是為了采一些山核桃給奶奶補補身子，聽說這東西營養價值很高。
??可是砸著砸著，大壯就喊道：
??“爺爺，這山核桃裏麵的核桃仁也太少了，奶奶怎麽吃得飽？要不俺哥倆再進一次山，這回多采點兒。”
??齊老漢從屋子裏傳出聲音：
??“核桃仁就是個補品，你們還想拿它當飯吃啊？你奶奶身子好多了，你倆兔崽子再敢偷偷溜進山，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
??二壯不服氣道：
??“山裏麵有很多能吃的東西，北墁兒的大寶已經進山好幾次了。咱們要是不進山找吃的，守在家裏不是等死嗎？如今連野菜都沒了。”
??齊老漢在屋裏又數落道：
??“那也不能去送死啊！就你倆這年紀，進山喂狼嗎？想想辦法也許還能活下去，爺爺不就挖了一窩老鼠把你奶奶救活了嗎！”
??二壯一聽更不服氣：
??“爺爺，你那就是瞎貓碰見死耗子，哪裏有那麽多耗子等著給你吃？不進山想辦法，天上還能掉下吃食，天上還能掉下元寶不成？”
??二壯剛一說完，張石頭便拿眼看向嶽孝娥。
??沒一會兒，院子裏傳來大壯、二壯瘋魔一般的嚎叫：
??“爺爺、奶奶，快來呀，老天爺開眼啦！天上真的掉下吃食了，這是……居然是包子！俺滴娘啊，還有兩隻燒雞！”
??也難為大壯、二壯不滿十歲的年紀，竟能把驚喜嚎得有如殺豬一般。不過老天爺送來的驚喜還沒結束，“哐當”！天上又落下來一兜白花花的銀子，足有一二百兩，正砸在院子中剩下的幾個山核桃上麵。連他們砸核桃的勁兒都省了，這老天爺心地善良的讓人有些無話可說。
??當齊老漢聞聲從屋中出來，又跑到院外尋覓時，隻看見兩騎快馬揚起一溜塵煙，眨眼間便消失在村頭的拐角處了。
??張石頭失蹤十天後，消息傳到了臨安府。嶽中麟進宮麵聖，對趙昚說道：
??“陛下，張石頭帶著嶽家女兒私奔了！”
??趙昚雖然已經在之前隱隱有些預測，可親耳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忍不住內心的極度失落，當著老師的麵，便痛哭了起來。
??“朕對鄂王的女兒真的是一見鍾情，此情天地可鑒！為什麽她就一點兒機會也不給朕呢？朕就那麽討人厭嗎？連張石頭也離朕而去，為什麽會這樣？父皇在的時候，朕謹言慎行，對她心心念念的，卻不敢有絲毫的表露；可如今朕做了一國之君，卻連心上人也得不到，又如何彌補我趙家對鄂王父子的虧欠呢？老師，您的辦法多，您說這件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嶽中麟聽了，心下反而高興。因為他這段時間仔細的觀察和考慮過，趙昚對嶽孝娥的愛，其中一部分是一見鍾情，但也有相當一部分情感，是來自於對嶽飛父子的歉疚。他總想娶了嶽孝娥、立嶽孝娥為皇後，讓她集萬般寵愛於一身，進而使她的整個家族都得到無上的榮耀和封賞，算是他子償父債，對嶽飛父子所受的冤屈，聊以彌補吧。
??所以這種愛，不是純粹的愛，報恩和還債的心思占了很多比重。明白了這一點，就好辦了。嶽中麟勸道：
??“陛下，張石頭二人一旦隱世，今生便再難相見。”
??趙昚疑惑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二人隱藏得再巧妙，也總有被人發現的一天。尤其張石頭天下聞名，嶽家小娘子更是貌若天仙，本就不是尋常之人。”
??“陛下，張石頭武功蓋世，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甚至可以利用道家的奇門遁甲術來隱身，隻要他不想讓世人看見，世上便無人能夠知曉他們的蹤跡。”
??“有這麽厲害？”
??“微臣無半句虛言。”
??看著趙昚眼中神采漸漸的暗淡下來，嶽中麟忽然說道：
??“陛下，其實有一件事情微臣一直沒有稟明陛下。”
??“什麽事？”
??“啟稟陛下，臣的女兒盼盼並非臣的親生女兒。”
??“是你看盼盼來到臨安府後孤苦伶仃，收她做了女兒。這件事情呀，朕是知道的啊。”
??“可是陛下卻不知，這嶽盼盼其實是鄂王嶽飛的後人。”
??“什麽？”
??趙昚大吃一驚，緊接著問道：
??“這是真的嗎？”
??嶽中麟正色道：
??“微臣無半句虛言。之所以認她做女兒，是當時根本不敢讓她表露身份。”
??趙昚忙道：
??“這個自然！秦檜一黨迫害如此急切，換做朕是你，也會這麽做。隻是以前怎麽就從未聽聞鄂王還有另一個女兒呢？”
??這時候嶽中麟便開始打起了太極：
??“皇上，這個微臣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是人家家中的隱私之事。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嶽盼盼是鄂王後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老師為何如此篤定？”
??“因為盼盼來臨安府的時候，微臣便已經知道了。後來又經鄂王的夫人李氏證實，所以確信無疑。如今盼盼也已經認祖歸宗，隻是感念臣的收養之恩，如今還住在臣的家中，幫著帶她的小弟弟呢！”
??嶽中麟的話，讓趙昚的腦海中忽然湧現出一個活潑大方的女孩兒，這個女孩兒聰慧無比，美貌過人，而且身材那是相當的誘人！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身上有種奇特的香味兒，總是讓自己在不經意間會想起她來。如今知道了這個女孩兒居然是鄂王嶽飛的後人，趙昚忽然有些著急著想要再次見到她。
??喉頭蠕動了幾下，趙昚期期艾艾的對嶽中麟道：
??“老師，朕突然對令嬡盼盼製造的香皂很感興趣。前幾日老師還說令嬡製作的香皂，將來可能是我大宋的又一項風靡天下的創造發明。不如讓令嬡這些天常來宮中走動，朕也可以當麵向她請教，了解一下香皂的製作工藝和發展前景，老師意下如何？”
??嶽中麟輕笑道：
??“陛下吩咐，微臣敢不從命？”
??離開大內後，嶽中麟去見了樞密使韓世忠。當韓世忠知道張石頭和嶽孝娥兩人私奔後，哈哈大笑道：
??“臭小子，居然敢拐帶皇上的女人，不過老夫就喜歡他這種勁兒！相公想讓老夫去中原接掌北伐中軍，既然看得起老夫，我便走上一遭。其實如今的戰局，老夫去了，完全就是到手的功勞，隻是咱們都已位極人臣，早已沒有什麽追求了。不過為了能夠培養和提攜新人，我有個條件。”
??“韓相公請講。”
??“老夫問你要一個人，就是張石頭那個寶貝徒弟陸遊。這小子人小鬼大，滿腦子聰明才智，隻要再稍加曆練，將來絕對能成為一世名將。”
??“這個沒問題。陸遊這小子去了他山陰表舅唐閎家中做客，隻要我這個做師公的快馬一傳，他必定會全力趕來。到時候讓皇上給他一個隨軍參讚的職務，邊打仗邊讀書，對他的學識無疑是一個極好的促進。”
??趕回家中，妻子李清照前不久已經為他產下一名男嬰，母子平安。遵福國長公主的賜名，起名為嶽先。
??李清照的房中，嶽盼盼正在逗弄著繈褓裏的弟弟，嶽中麟便將皇上的意思轉達給了她。
??李清照聽了高興地說道：
??“這可是件大喜事，我家盼盼也該嫁人了！”
??嶽盼盼卻嘟噥著小嘴，依舊逗弄著弟弟的小腳丫，但明顯已經心不在焉。
??“怪不得前幾日父親讓我入了嶽家的門，拜了嶽夫人為娘親，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嘿，這孩子你咋不明白呢，你本來就是鄂王之後，認祖歸宗乃是天經地義。皇上也不是完全隻看中你嶽飛後人的身份，他對你還是很喜愛的。”
??“哼，誰稀罕！皇上他不是一心隻喜歡孝娥妹妹嗎？叫我去宮裏幹嘛，人家才不想去當一個為皇上療傷的女人呢！”
??李清照聽了，和丈夫麵麵相覷。嶽中麟忽然笑道：
??“盼盼啊，為父給你講一段曆史故事可好？”
??看看嶽盼盼沒有出言反對，嶽中麟清了清嗓子，便講了起來：
??“有野史說，在徽宗朝的時候，徽宗聽說京城名妓李師師的名聲後，化名大賈趙億前往拜訪，之前的見麵禮光白金就讓手下送去了20鎰。問題是即便如此也得坐半天冷板凳。姥姥迎接進客廳去，又是給吃水晶蘋果，又是給吃鮮棗的，就是不給看師師。
??良久之後，姥姥引趙皇帝進至一小軒，環境不錯，很適意，就是還見不到師師。適意夠了，姥姥引至後堂，又給吃雞鴨魚肉香子稻米，仍不見師師。帝方疑之，姥姥複請沐浴。徽宗不幹，堂堂皇帝怎麽能進爾家的澡堂子？姥姥至帝前耳語曰：‘兒性好潔，別惹她不高興’。帝不得已隨姥至一小樓下。
??浴竟，姥複引帝坐後堂，待以新茶鮮水，還是不見師師。良久，姥才執燭引帝至旁。帝掀帳而入，一燈熒然，唉，沒人。又良久，見姥擁一姬姍姍而來，淡妝不施脂粉，衣絹素，無豔服。新浴方罷，嬌豔如出水蕪蓉，見帝意思不屑，貌殊倨，不為禮。姥與帝耳語曰：‘兒性頗愎，勿怪！’帝於燈下凝涕物色之，幽姿逸韻，閃爍驚眸。問姑娘多大了。不答。再問，姑娘幹脆遷坐於他所。姥複附帝耳曰：‘兒性好靜坐，唐突弗罪’。師師走出帷帳，開始給徽宗彈曲兒。
??徽宗是個藝術家，一聽曲兒竟然忘記了時間，連聽三曲，雞鳴都三遍了，自己也該回去了。姥姥出來，又是讓他吃棗糕，又是讓他嚐酥餅的。之後，由手下擁著回宮了。整個過程，徽宗不但不能握著人家小手問句卿本佳人、奈何為妓，甚至人家連句話都不給咱說。這範兒，比上諸葛亮的茅廬三顧，架子大多了。
??之後，徽宗又來了幾次，據有心人統計，是四年來了四五次。但是風聲傳出去，師師名聲更大了。連宮裏都聽說了，韋妃私問帝曰：‘何物李家兒，陛下悅之如此？’徽宗回曰：‘無他，但令爾等百人，改豔裝，服玄素，令此娃雜處其中，迥然自別。其一種幽姿逸韻，要在色容之外耳。’”
??李清照聽了，忍俊不住的笑道：
??“老爺身為當朝相公，竟然編排這些野史雜文來取笑先皇，不怕被別人聽去，告你個大不敬麽？”
??嶽中麟嘿嘿笑道：
??“關起門來的家中戲言而已。”
??嶽盼盼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好幾圈，依然沒有想明白：
??“父親大人給女兒講這段故事，是想讓女兒學的矜持一些，休讓那個趙昚輕易得手是嗎？”
??“非也非也！為父講這些，是為了告訴你，每一個女人，都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男人欣賞女人，也是被她身上獨特的氣質所吸引。徽宗在遇到李師師之前，後宮美貌的嬪妃已將他迷得神魂顛倒，可是見了李師師，還不是又驚為天人？所以對於愛情來說，第一次的愛戀，並不一定是一生的摯愛。孝娥雖然優秀，但是咱盼盼也不差呀！每個人有不同的氣質，每個人身上都有獨特的閃光點。能否走進皇上的心中，就看我家盼盼如何一展魅力了。”
??嶽盼盼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嘴角向上一揚道：
??“哼，本姑娘怕過誰！”
??嶽中麟不失時機的撫掌讚道：
??“對嘛，這才是老夫的女兒！”
??下意識的摸了摸懷中的毋刀，嶽盼盼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笑顏如花的說道：
??“父親、母親，女兒忽然才思泉湧，即興作詩一首，還請二老斧正。”
??老兩口眼睛一亮道：
??“吟來聽聽。”
??“嗯嗯，信手而作，你們聽好了：
??相思亦非姻緣在，
??情花也需心來栽。
??小鮮肉啊小鮮肉，
??乖乖到姐碗裏來。”
??吟罷，嶽盼盼撒嬌一般的摟住嶽中麟的胳膊道：
??“父親，女兒作的如何？”
??嶽中麟艱難的張了張嘴，忽然靈機一動道：
??“夫人在此，老夫安敢班門弄斧？還是請夫人品鑒吧！”
??李清照一時間被盼盼的詩作震驚了，好久才緩過神來道：
??“這個……女兒啊，進宮之後莫要再作詩。詩詞乃是小道，母儀天下才是你的使命！其實要論相貌，我家盼盼端的是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皇上他想要娶盼盼，那還要看他會不會哄咱們呢！不過最後為娘隻想問一句，這‘小鮮肉’是個什麽鬼？”
??第六卷完
??卷尾語：張石頭與嶽孝娥即將回到物欲橫流的現代，可是即便張石頭他們二人有著通天的本領，在如今物欲橫流的社會中，便可以輕易地安身立命嗎？可以輕鬆的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嗎？其實這世界上最可怕的永遠都不是核彈，而是人心！請看第七卷：《緣定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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