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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涅槃

  “因為報應!”


  ??慈明殿的大殿門口,傳來了福國長公主趙多富冷冷的聲音。


  ??“報應?”


  ??“不錯!母後既然對我恩將仇報,就休要怪我以直報怨。”


  ??趙構蒼白的臉上忽然湧現出了一些血色,激動地指著趙多富道:


  ??“你……你安敢談什麽報應、談什麽恩將仇報?朕來問你,是誰將你接回臨安府晉封為長公主的?是誰將你許配給駙馬高世榮的?是誰年年歲歲給你無數封賞的?又是誰將禦前諸班直的軍權交付於你的?”


  ??趙多富表情平靜,淡淡的說道:

  ??“沒錯,我的榮華富貴都是皇兄給的。但你我的恩怨,不在這裏。你我的恩怨是你對家國仇恨的不作為,還有陷害忠良的報應。


  ??皇兄,你給了我榮華富貴,可是我需要這些嗎?你給我找的駙馬高世榮,你問過我喜歡他嗎?我為了報答皇兄,送給你一個形勢一片大好的中原戰局,而你幹了什麽?你不但幫助金國迅速撲滅了中原戰火,為了向金國乞和,居然殺了三位國之棟梁——張憲和嶽飛父子。你根本不配做這個皇帝,你知道你稱臣納貢的金國,是如何殘忍虐待和蹂躪你的父母兄妹、妻女臣民的嗎?你問問太後,她比誰都清楚,她比誰的體會都多!而你,身為趙宋皇家的子孫,不思忍辱複仇,卻殺害了一心為你捍衛江山的忠臣良將。前些日子,還不知羞恥的在想著為太後將年齡改大十歲,這種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的手法,能騙得過世人嗎?太後在金國的遭遇,金國的官方史書和百官所記的野史雜談,將來必定會流傳於世。你掩蓋得了嗎?你根本就不配為人君、人子!”


  ??韋太後聽著,身子開始不停地顫抖。她現在也算明白過來了,當初想殺掉福國長公主,以堵住世人的嘴巴,這種想法是多麽的幼稚可笑。而她這個在金國就如同妓女一般的女人,回到南宋當了太後,這對於南宋的趙宋皇室來說,是多麽大的一個諷刺和嘲笑呢!甚至去年將她送回南宋的金國護送使劉祹、高居安,也曾經在浣衣局玩弄過她。一路護送過來的時候,那種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隱晦眼神,時常在她身上瞄來瞄去。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什麽大宋朝至高無上的皇太後啊,當初還不是被我騎在胯下,像一隻母狗一般的承歡?


  ??韋太後此前在金國多少年的忍辱偷生,而此刻不知為何,忽然間變得生無可戀。不再理會兒子和趙多富,轉過身去慢慢的走向大殿深處的帷幔裏。


  ??“哀家本就是個該死之人,本就不該回來的。若是早些死掉,或許吾兒便不會向金人稱臣了。”


  ??說著,韋太後坐在虛無自然大羅三清三境三寶天尊像麵前,拔出頭發上的兩隻金簪喃喃地說道:

  ??“桓兒,哀家沒有達成諾言將你接回南朝,便在死前還你一對眼睛。”


  ??說罷將金簪分別刺向雙眼。


  ??前殿中,趙構依然不肯認錯,咬牙切齒道:


  ??“就算朕枉殺了嶽飛三人,那又如何?總不至於讓朕為他們頂命吧?”


  ??趙多富冷冷地說道:


  ??“你必須頂命,因為他們不但是國之柱石,那裏麵更有我的情郎。”


  ??說罷一揮手,殿外便衝進來了許多兵士,不斷地向殿內輸送一捆捆幹柴。


  ??趙構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你敢?朕是真命天子,朕是你的皇兄,朕是百官萬民的君父!你安敢弑君篡位,你一定會不得好死的!”


  ??趙多富莞爾一笑道:


  ??“妹妹沒打算好死。”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而大殿內,還留著疤臉的駱一丁,一邊指揮著兵士堆放好幹柴,一邊眯著雙眼慢慢的走向已經陷入歇斯底裏的趙構……


  ??當嶽中麟和張石頭師生二人趕到慈寧宮的時候,慈明殿的大火已經熊熊燃燒了起來。看著靜靜站在慈明殿外,一身火紅盛裝的趙多富,嶽中麟心中充滿了壯誌未酬的失落感。為了理想,他來到南宋,施展出了他渾身的才智,眼看一切時事都在按照他嶽中麟的劇本來進行,離他心目中聖君臨朝的美好時代,眼看就差那麽幾步遠,可如今竟然生生到了敗壞如斯的地步,馬上就要天下大亂、國將不國了。


  ??當看到遠遠又跑來的太子趙昚時,嶽中麟大驚失色。自己自作聰明,將太子趙昚的英明神武吹得天花亂墜,無非是想要讓趙多富知難而退,將這個政治舞台讓出來給太子,可沒成想竟然讓趙多富對太子也動了殺心。


  ??趙昚若死,南宋所有的希望都會滅絕,趙多富留下一個柔弱易製的皇子趙璩,分明是留作立儲之用,借此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是她哪裏會明白,一旦她弑君之後,一切都會變了。天下將群起而攻之,其中有野心沒野心的,都會裹挾著他人,或者被他人裹挾,投入到這場勤王複仇的內戰中去。


  ??趙昚奔跑而來,又嚎啕大哭著向慈明殿撲去。嶽中麟見狀,趕緊上前拉住,誰知腿腳沒有趙昚利落,被趙昚甩開。眼看趙昚便要飛入火場,從火場中竄出一人,攔住趙昚,正是疤臉駱一丁。趙昚也是在情急之下,不管不顧的向他抓去。駱一丁隻好出手點了他的穴道,將他拖了過來。


  ??趙多富要想趙昚死,剛才便不該救他的。這一幕讓嶽中麟心中忽然騰起一絲希望,隻要趙昚不死,大宋就還有明天。


  ??萬不辭又率領了大批的禦前禁衛來到慈明殿前,向趙多富點頭示意。


  ??趙多富將癱於地上的侄子趙昚拉了起來,讓萬不辭扶住,親手為他彈掉了華服上的塵土,又幫他擦去了一頭的汗水,溫柔的說道:


  ??“昚兒,你是我趙宋江山的傳人,你是一條即將遨遊於九天的神龍,要懂得愛惜自己了!”


  ??嶽中麟聽到這番話,心中震驚的無以複加。他不知道長公主究竟想要做什麽,但這短短的幾句話,已經讓他心馳神遙。形勢,似乎在向好的一麵發展。


  ??“姑姑能為你做的,便是幫你掃清一切障礙,扶你登上通往九天的至尊寶座。秦檜一黨剩下的最後幾名敗類,今天我也幫你一並鏟除了。而將你托上九天之外的良臣良將,姑姑也請來了。文有嶽中麟,武有張石頭,不過張石頭還年少,有些毛糙,韓世忠、李顯忠、劉錡、吳璘這些人可為帥才。為你保駕、掌管殿前司禁軍的,萬不辭可以絕對信任,當然,先皇留下的楊存中也堪一用。”


  ??說罷移步走到嶽中麟的麵前:


  ??“嶽先生?”


  ??“草民在。”


  ??“你向本宮承諾過的話,可還記得?”


  ??“回殿下,草民不敢忘記。”


  ??“是什麽?”


  ??“托起太子殿下,送他龍遊九天,成就一個輝煌無比的時代!”


  ??“好,永遠不要忘了這句話。若是將來你沒有做到你的承諾,本宮便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嶽中麟鄭重其事的躬身行禮道:

  ??“請殿下放心,草民定不辱使命。”


  ??趙多富舞動紅袖,回眸旋身笑道:


  ??“立下的誓,一定要做到;欠下的債,遲早要還的。”


  ??說罷,翩翩而行,徑直向火勢衝天的慈明殿而去。駱一丁亦步亦趨、緊隨其後。


  ??張石頭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雖然被趙多富的所作所為震驚,但似乎還有些理解;可你駱一丁湊什麽熱鬧呢?張石頭脫口大喊道:

  ??“駱一丁,你這是作甚?”


  ??駱一丁連頭也沒有回,隻邊走邊笑道:

  ??“駱一丁是誰?這裏隻有陳東的兒子陳豫。”


  ??他完全不必親手弑君,但是他偏偏這麽做了,因為這是他曾經發下的誓言。趙構這個昏君給他的一家人帶來的毀滅性災難,他要親手讓他償還。他做到了,但他也知道,他九泉之下的父親不會原諒他弑君,他要追隨長公主,以死謝罪。


  ??萬不辭痛哭失聲,但並未作出任何勸阻,隻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場的所有皇宮禁衛也都齊齊在原地下跪。嶽中麟也淚流滿麵,隨著眾人跪了下去。若說他這個現代來客,以前對於跪拜之禮有些敷衍,那麽這一跪,卻是心懷真誠、心懷感激的一跪。側眼看到被點了穴道的太子趙昚,雖無法動彈,卻憋紅了臉。擔心穴道被封時間久了,對他身體有礙,嶽中麟示意張石頭,去把趙昚的穴道解開了。趙昚身上穴道一解,可是氣血瘀阻了一陣子,一時使不上力氣,站不穩腿腳。向前爬著哭喊道:


  ??“皇姑姑……快去救我皇姑姑!父皇不在了,快去救我皇姑姑啊……”


  ??嶽中麟心疼的將他扶住道:

  ??“殿下,長公主她一心求死,不是用人力就可以把她拉回來的。”


  ??看著皇姑姑一身火紅的嫁衣,就這樣毅然決然、連頭都沒有回的走進了大火中的慈明殿。在火紅的火光中閃動了一下,便再也沒了蹤影,趙昚心如刀絞,一瞬間暈厥了過去。


  ??張石頭走過來,眼淚漣漣的說道:


  ??“嶽老師,便是長公主殿下心存死誌,咱們把她拉回來,讓師娘慢慢開導她,應該能讓她回心轉意的。”


  ??嶽中麟望著火光衝天的慈明殿,喃喃地說道:

  ??“回心轉意?若是能叫她回心轉意,她便不是趙多富。在她決定弑殺趙構為太子鋪路的時候,便絕不會苟活了。其實,弑君這個彌天大禍,能通過一場大火化解於無形,長公主殿下,我嶽中麟,服了!”


  ??慈明殿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夜。那熊熊的火光,映紅了整個臨安府的上空。有許多的臨安府百姓都聲稱,在那一夜,他們看見了一隻披著五彩霞衣的火鳳凰,自慈明殿衝天的火光中一飛而起,盤旋在臨安府的上空,良久才依依不舍而去。


  ??李清照有一天想起自己的學生趙多富,哭著向丈夫嶽中麟求證,嶽中麟斬釘截鐵地說道:

  ??“傳言不是空穴來風,所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那一夜,我便是這個神跡的見證人!”


  ??嶽中麟從來都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


  ??所以不管別人信不信,李清照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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