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升官
這一日下課後，宮中有傳旨太監來到國子監，要國子監官員做好迎駕準備，明日皇上要親臨國子監聽嶽中麟講史，並且給嶽中麟定下了講課題目，那就是趙構最喜歡的《郭子儀傳》。
??《舊唐書》與《新唐書》中都錄有《郭子儀》傳，而趙構贈給心腹大將的《郭子儀傳》，便是以官方正史為藍本，再輔以一部分民間史料而成。嶽中麟在張石頭府上看過這本書，心下了然。
??皇帝要來國子監聽史的消息，早已傳遍臨安。於是第二天，國子監的大講堂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幸虧張石頭親自帶領禦前中軍提前到場，布置了皇上專行通道。
??既然是講給皇帝聽，那就更得大肆賣弄學問。所以嶽中麟直接撇開《郭子儀傳》上的內容，專挑大家夥誰都沒聽聞過的史料，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但圍繞的中心思想，還是突出郭子儀對國家、對皇帝的忠誠和無條件服從，皇帝對為國家為皇室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郭子儀的信任和無比的恩寵。投其所好，趙構聽了果然是龍顏大悅。
??現代膾炙人口的傳統戲目《打金枝》，講的是唐代宗將女兒升平公主許配汾陽王郭子儀七子郭曖為妻。時值汾陽王花甲壽辰，子、婿紛紛前往拜壽，惟獨升平公主不往，引起議論，郭曖怒而回宮，打了公主。公主哭訴父母，逼求唐皇治罪郭曖，郭子儀綁子上殿請罪，唐皇明事理、顧大局，並加封郭曖。皇後勸婿責女，小夫妻消除前隙，和好如初。
??嶽中麟便在最後，用《打金枝》這個故事作為壓軸，這個時候還沒有《打金枝》的故事，這是後世根據唐代文言筆記小說集《因話錄》創作而成的，但卻與其內容相差甚遠。所以這個時候拿出來便屬於原創故事了，更是令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津津有味。下課之前，嶽中麟為監生們布置了一道作業，那就是根據今天他所講的這個故事，每人都創作一部文學戲本，他自己也寫一部，之後由國子監的官員一同審評，融合並提煉出一部汴梁祥符調唱腔的戲曲，以此進獻給朝廷，待太後回京，演繹給太後觀賞。
??臣子盡孝，則等於皇上盡孝；太後樂，則天下同樂！
??這不是拍馬屁，這是精心的逢迎。偏偏無人會說嶽中麟是個極盡逢迎的小人，因為“百善孝為先”，為人無論是臣還是子，行孝都是感天動地的頭等大事。趙構已經用“孝”來做議和的借口很多年了，聽到嶽中麟這麽有孝心，更是在心中對其大加讚許。
??後世時，嶽中麟看過許多遍《打金枝》，將唱詞默寫下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寫下來之後，不僅可以拿來取悅皇上，更是要先請文壇泰鬥李清照來斧正。當然，張石頭還是陪綁著一起去的。
??張石頭不由的感歎：
??“泡妞，我隻服嶽中麟老師！”
??李清照也不含糊，與嶽中麟一起，反複推敲，認認真真的修改了一遍劇本和唱詞。待到國子監的官員們評點時，哪裏還用再看監生們上繳的作業？拿著嶽中麟和李清照聯手創作的劇本和戲詞，先美美的看了一遍，然後便直接上呈給皇上。皇上看罷大悅，交宮中樂班加緊排練，待太後回京便進行首演。
??三日後皇上有旨，擢升嶽中麟為太中大夫、敷文閣待製，賜同進士出身，領普安郡王府教授兼直講之職。
??剛從白身變成朝廷正六品官員，沒多少天就成了從四品的太中大夫，嶽中麟的升遷速度簡直令人乍舌，可偏偏無人反對。實在是這些日子在國子監講出了大名望，無人不服。若是個理政官，也許會有反對聲，但王府教授，依舊是當老師、做學問的。要論起學問，誰還會質疑嶽中麟？
??嶽中麟的強勢崛起，自然受到了秦檜的高度關注。尤其是嶽中麟的身上，從一開始便打上了張石頭的標簽。凡是和張石頭扯上關係的，都是他秦檜的潛在威脅。就連一個早上的吃食，沾上張石頭，就把他秦檜搞得焦頭爛額。
??“將軍油炸檜”，如今在臨安府那可是火爆極了。你早上要是沒有上街去吃幾根“將軍油炸檜”，你就千萬別說自己是臨安人，會被人鄙視的。這玩意兒色澤金黃油亮、外焦裏嫩，吃起來也是味道香美，據說是從張石頭府裏流傳出來的。秦檜已經叫臨安知府俞俟出動衙役，抓了好幾波當街製作“將軍油炸檜”的小販，可是又冒出了更多。前幾天再抓的時候，衙役竟然被臨安府老百姓圍了起來，俞俟不敢蠻幹，把人撤了回來，這讓秦檜惱羞成怒。雖然很想直接把俞俟這個臨安知府拿下，可他這段時間步子邁得太大，攤子鋪大了，手中的人也有些不夠用，平時俞俟也算乖覺聽話，所以也就暫時沒動他。
??但真正讓他差點氣炸的是，管家告訴他，少爺秦熺如今每天都悄悄讓下人出去買來“將軍油炸檜”吃。龜兒子你長點兒心好嗎？你知不知道油炸檜炸的就是你爹娘啊？幹你老娘的，老子千方百計讓你中了榜眼，如今已經是行秘書郎、秘書少監之職，你就是用吃“將軍油炸檜”來報答你老子的？還準備讓你去國史院幫爹篡改曆史呢，龜兒子這麽坑爹，會不會把你爹直接編排成慶父、趙高、梁冀、董卓、曹操之流呢？
??不過秦檜也就是心裏痛罵兩句，罵完了還要管秦熺叫乖兒子。一來是凶猛如虎的王氏一直護著秦熺，二來他也隻有秦熺這麽一個便宜兒子，不哄著還能咋滴，絕後啊？
??至於嶽中麟的崛起，目前還隻是個王府教書匠，隻要不是在軍政上蠶食他的權力，他也不會急著去除掉嶽中麟。畢竟這個學術明星現在是皇上的紅人，總要給幾分麵子。
??秦檜自拿下張俊這個樞密使後也沒閑著，開始進行新一輪的清除異己。趙鼎、李光、胡銓之所以排在第一輪，那是因為這三人名氣太大，可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而這第二輪，便是要清除那些頑固到底、依舊不聽話的人，鄭剛中則首當其衝。
??鄭剛中字亨仲，婺州金華人，生於宋哲宗元祐三年。登紹興進士甲科。累官四川宣撫副使，治蜀頗有方略，威震境內。因在紹興二年任溫州判官時，遇百年大旱，提出“以工代賑”之方針，緩解災情，政績顯著，被秦檜賞識薦舉。紹興六年，又經秦檜薦舉，任刺令所刪定官，所以秦檜一直將其引為自己人。可沒成想兩月前秦檜要求他獻金三萬兩並在四川加派賦稅，竟遭鄭剛中拒絕。獻金三萬兩那隻是一筆小錢，但卻是上秦檜這條大賊船的船票。主動請你買票上船，竟敢拒絕，這簡直就是不識抬舉的白眼兒狼啊！尤其加派賦稅更是秦檜最主要的斂財手段，不收拾你鄭剛中收拾誰？
??秦檜命禦史汪勃對鄭剛中猛加彈劾，列出所謂“妄用官錢”、“奢僭”、“貪婪”、“天資凶險”、“網羅死黨”等等罪狀。四川是南宋的西麵屏障，軍政之事在吳璘和鄭剛中的主持下井井有條，秦檜這麽做，就是在拿軍國大事玩火，所以趙構想壓下此事，隻是遣使去四川訓斥鄭剛中，令其立即整改。
??秦檜一看皇上想和稀泥，接著便指使禦史餘堯弼繼續彈劾鄭剛中，“為臣不忠”、“賄賂溢於私帑”、“暴斂困民”、“密遣爪牙”、“窺伺朝政”等等罪行。趙構知道，再壓下去，會有更多的台諫官、甚至是執政大臣跳出來彈劾鄭剛中，到時候罪名恐怕就會變成“謀朝篡位”了，甚至會指責他這個皇帝縱容包庇。左右秦檜都是要拿下鄭剛中，他趙構服軟服的越晚，就會敗得越難看。“秦檜勢大難製”，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已經既成事實了。
??鄭剛中由是被免職，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桂陽監視居住。
??十月初的一天，張石頭的大弟子陸遊，終於從金國萬裏迢迢返回臨安府，回來後直接便來到張府拜望師父，還給師父帶來了一件他曾經夢寐以求的寶貝：《紫檀誓書》。
??張府內院花廳中，嶽中麟、張石頭、陸遊，三人相對而坐。
??如今《紫檀誓書》就擺在眼前，張石頭捧起來便要進宮麵聖，卻被嶽中麟出手止住。
??張石頭不解的問道：
??“嶽老師，以前沒有，隻能嘴上說說，苦無證據，根本奈何不了秦檜老賊。這《紫檀誓書》現在有了，還不趕緊拿去讓皇上看，然後讓皇上下令把這個漢奸賣國賊抓起來，更待何時？”
??嶽中麟手撚胡須道：
??“別說是現在，就算是在害死嶽飛之前拿出《紫檀誓書》，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秦檜。”
??“為什麽？”
??“因為皇上需要他，而且他也可以辯解說是金國人逼著他寫的。所以隻需要這麽一個理由，皇上便會自動忽視掉這個《紫檀誓書》。”
??“那您不是說皇上現在已經厭惡秦檜了嗎？”
??“皇上如今即便厭惡秦檜，又有何辦法？秦檜已經勢大難製，羽翼豐滿了。”
??“那您說怎麽辦？小陸冒著生命危險搞回來的《紫檀誓書》，還賠上了他女朋友完顏褒琪，咱們就這麽棄之不用？”
??嶽中麟沉吟道：
??“用是肯定要用的。但是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拿著《紫檀誓書》便進宮麵聖，保準用不了多久，秦檜便能查探得一清二楚。既然暫時奈何不了他，就更不能打草驚蛇。”
??陸遊對嶽中麟的話深以為然，急忙向師父施禮道：
??“師公所言極是，師父您萬不可衝動。”
??嶽中麟接著說道：
??“皇上這個人，即便到現在，也不一定會想要除掉秦檜。他不想將來曆史上說他兔死狗烹，利用秦檜殺完嶽飛便殺秦檜。他總想給人樹立一個君臣相得的典範，就如他拚命推崇的唐皇和郭子儀一樣。所以我們要盡量使他與秦檜的關係破裂，甚至是開始提防他、厭惡他，這樣皇上便會更依賴我們，與秦檜周旋。等到秦檜倒台後，這《紫檀誓書》拿出來公之於眾，才能警醒天下人，清算秦檜的罪行。”
??“那現在該怎麽做？”
??“等為師尋個隱秘的機會，給皇上看。皇上定會更加惶恐，即便是他還沒有對秦檜起殺心，也必定萬分忌憚，那麽咱們便會多出一些可操作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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