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理想
南山坳的程破天和白雲寨的賈閻王，這兩人其實也不是什麽好鳥。但今日他二人隻是前來助陣的。劉黑子勢大，如今發展到三百多人，所以劉黑子相請，二人不得不來，當然也有趁火打劫的心思。雖然張石頭已經表示了最大的善意，可二人還是嚇得不輕。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後，二人手中緊握刀柄，目不轉睛的瞪著張石頭，身後的嘍囉在沒有得到兩位大當家的號令前，也戒備的望著張石頭。
??張石頭一看，這形勢劍拔弩張，隨時都要炸毛，心中其實也很擔憂。深吸一口氣，平緩了一下心態，張石頭把雙手平伸，做了一個下壓的動作，示意眾人平複一下心情，然後說道：
??“二位大當家，五步之內，俺張石頭絕對可以瞬間出手殺死你們，所以俺要是你們，此時絕不會做傻事。倒是劉黑子一死，他手下的弟兄們還要多多仰仗你們二位的。”
??此話一出，程破天和賈閻王登時如夢方醒，剛才隻顧盯著眼前的生死大敵。
??吃掉劉黑子留下的人馬，那才是天下頭等大事！
??程破天與賈閻王對視了一眼，出言試探道：
??“張將軍方才所說，縣裏願意出五萬貫犒賞我們弟兄們？”
??“正是如此。”
??“好，有這五萬貫，也可以安撫眾兄弟了。劉黑子貪心不足，還想奪張將軍的女人，死不足惜，領了這五萬貫，兄弟們回山寨喝酒去！”
??登封城門前這一幕，隻是中原諸多亂象的一個縮影。雖大城市仍在金國掌控中，說中原大部分地區現今已經處於無政府狀態，其實也八九不離十。即便是金國控製下的中原諸城，也是人心思變，眼看著金國的統治搖搖欲墜，明眼之人一邊將消息傳遞到南朝，一邊告知江北諸路義軍。可惜的是，義軍雖然有燎原之勢，奈何無一個領袖全軍的人物，內部如一盤散沙，各打各的算盤，各自為戰，一時間金國倒也不懼這些義軍，難怪老英雄成萬全無奈道：“嶽元帥已死，張石頭不出，奈蒼生何”！
??張石頭也許真的不會領兵，更不會排兵布陣，但他隻要站出來，立在那裏，就是一麵大旗，一麵可以將江北諸路義軍號令在一起的大旗。但前提條件是趙構同意，因為所有義軍都是奉南朝為祖國。可如今趙構正在緊鑼密鼓的與金國度蜜月，更是一心想把自己的親生母親韋氏，從金國接回來，他又怎會允許張石頭胡來？
??所以即便嶽盼盼很不情願地看著程破天和賈閻王這六百多名山匪押著五萬貫錢財而去，可是又能怎樣？打又打不過，想要虎軀一震，六百多山匪立刻變成深明大義的好人？張石頭自認還沒這本事。像這樣無惡不作、燒殺搶掠的土匪，其實中原還有很多，一旦沒有了社會秩序，人類的道德崩塌速度會令自己都大吃一驚。即便是殺了程破天和賈閻王，還會有賈破天和程閻王來替代他們。
??張石頭隻想趕緊回到臨安府，將中原的混亂局勢告訴自己的老師嶽中麟，同時心裏也一直擔心，沒有他在身邊，老師在南宋的日子會過得很無聊。
??其實張石頭是杞人憂天了，嶽中麟如今的小日子，過得那真是十分的愉快、十分的充實、十分的有追求。“梅開二度”、“煥發第二春”這些詞語用在他的身上，絕對貼切，他感覺自己就是生而為穿越而生！他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早些穿越，若是早穿越十年，哪有他秦檜什麽事兒；若是早穿越二十年，哪有他金國什麽事兒；若是早穿越三十年，這個呢，嶽中麟會小聲的告訴張石頭，哪有他趙明誠什麽事兒……
??關於嶽中麟在臨安府的美好生活，我們得從那日張石頭背著嶽孝娥飛馬出臨安開始說起。
??那一日，張石頭為救嶽孝娥，將她綁在背上，騎了潘安，拉上大青馬，心急火燎的打馬而去，這一切都被嶽府門前街麵拐角處的一個男孩兒看在眼裏。嶽中麟的一雙眼睛更是刁鑽，隻在餘光中一瞥，便看見拐角處一個默默站立、卻偷偷用眼睛觀察著嶽府門前動靜的人，而此人衣著華貴，麵如冠玉，貌比潘安，當然這個潘安絕不是張石頭騎的潘安，年齡隻在十六七歲上下。這男孩兒的容貌若是放在現代，妥妥的全民膜拜小鮮肉，鮮得不能再鮮了！張石頭曾經給嶽中麟描述過建國公趙瑗的相貌，正是因為趙瑗的俊秀，以及他貴不可言的身份，令張石頭自慚形穢，甚至連一絲與其爭奪心上人嶽孝娥的勇氣都沒有。
??嶽中麟不動聲色，與楊沂中和馮益簡單告別後，低聲問身後跟著的親兵甲：
??“街麵拐角處的那個男孩兒，可是建國公趙瑗？”
??親兵甲眼力好，望了一眼道：
??“沒錯，是他。”
??嶽中麟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到拐角處，在趙瑗的身旁停下，低聲說道：
??“建國公，此處不是久留之地，若要被人看見，傳入皇上的耳朵裏，可絕非好事。”
??見到趙瑗望向自己遲疑不定的目光，嶽中麟又低聲道：
??“建國公可有馬車？”
??趙瑗緩緩點頭，指向不遠處一條胡同道：
??“在那邊。”
??“若想了解嶽家小娘子的情況，建國公何不請在下到馬車裏，邊走邊談呢？”
??眼見嶽中麟在嶽府進進出出，又在嶽府門外幫助張石頭帶走了昏迷不醒的嶽孝娥，趙瑗知道眼前此人定然與嶽家頗有淵源。於是輕聲說了一字：
??“請！”
??便前頭帶路，來到小胡同裏，與嶽中麟一同上了馬車，緩緩而去。
??“後麵遠遠牽馬跟隨的人是……”
??“哦，建國公勿多慮，那人乃是張石頭的親兵，負責護佑我的。”
??“難怪有些眼熟，那麽請問先生是……”
??“草民嶽中麟，見過建國公！”
??雖然在馬車上，空間狹窄，但嶽中麟依舊躬身行禮，做得有板有眼。
??趙瑗趕緊回禮道：
??“原來是嶽先生，不知與嶽……家是何關係？”
??嶽中麟早已想好了應對：
??“隻是同姓而已。”
??“那嶽先生怎會出入嶽府？”
??“張石頭是我的學生，草民是跟隨學生進入嶽府的。”
??“哦，張將軍可是奉了皇上的什麽諭旨？”
??嶽中麟笑道：
??“非也，張將軍是硬生生闖進去的。”
??“哦，這是為何？”
??“因為張將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嶽家小娘子傷心父兄之死，投井自盡。”
??“啊，那結果呢？”
??“結果張將軍便闖入嶽府，果然在井內救了剛剛尋了短見的嶽小娘子。”
??“當真？”
??“字字屬實，無半句虛言！當場見證的人不僅有嶽府眾人，還有楊沂中楊大人和內官馮益。”
??“那……嶽小娘子現在如何？”
??“嶽小娘子雖被從井中救了回來，但是已身染重病，生命垂危。建國公剛才眼見張將軍負著嶽小娘子騎馬而去，便是為其尋醫治病去了。”
??“能治好嗎？我見人群裏還有禦醫王繼先王大人，他若都治不好，如之奈何？”
??“建國公無需多慮，張將軍帶嶽小娘子去我們的家鄉登封縣，那裏有神醫，可妙手回春。”
??“那就好、那就好！”
??趙瑗欣慰之餘，卻有些恍惚，自言自語道：
??“為何我日夜掛念，卻不是托夢於我？”
??嶽中麟聞言搖了搖頭道：
??“建國公此言差矣，嶽小娘子是必定不會托夢於建國公的！”
??趙瑗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又十分不甘心的問道：
??“倒叫先生見笑了!隻是為何不會托夢於我呢？”
??“請問建國公得夢後，要如何解救嶽小娘子？”
??趙瑗思來想去道：
??“我也可以硬闖嶽府，救下嶽小娘子。”
??“建國公萬萬不可。”
??“為何？”
??“因為皇上不喜！”
??趙瑗一聽，登時失色，良久又喃喃地說道：
??“皇上……皇上又怎會不喜我救下一個可憐女子……”
??“皇上定然不喜，因為這個可憐女子的父親是嶽飛。”
??趙瑗一咬牙道：
??“那又如何！我若得夢，便是皇上不喜，也要救她性命。”
??嶽中麟搖搖頭道：
??“建國公，草民心中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先生請講！”
??“建國公想不想恢複祖宗基業，將南北一統？想不想一雪我華夏的奇恥大辱，收燕滅金？想不想將我大宋的兆億臣民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從此過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趙瑗聽得一時有些癡了，嶽中麟的字字句句，就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扉。事實上，這幾年來，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著這幾個問題，日日夜夜都在憧憬著這種美好的畫麵。
??假如他依然是秀安僖王趙子偁的兒子，他也許不會有這種幻想。但是上蒼偏偏選中了他，來由趙構撫養，那麽如果說他趙瑗從來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可以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然而每當他麵對自己的實際養父，也就是當今的皇上時，他不得不將自己強烈而又激蕩豪邁的人生理想，深深地掩埋起來，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絲內心的真實想法。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皇上，是個一心追求苟安的皇上，另一方麵，他是個純孝之人，趙構是他的養父，他不想令養父難過。
??所以他內心深處，一直都在幻想著有朝一日手握國之重器、登上帝王之位後，自己應該如何奮發圖強、成就心中的理想。
??然而當趙構為了追求苟安，寧肯自毀長城、殺掉他從小便在心中奉為天下第一英雄人物的嶽飛時，便幾乎將趙瑗心中深深埋藏的那一抹希望、那堅守的理想打擊殆盡。
??因為在趙瑗的心中，成就偉大理想的根基，便是重用嶽飛。唯有嶽飛，可以橫掃敵寇；唯有嶽飛，可以收複山河；唯有嶽飛，可以一洗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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