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揭露
“福栓你嫌錢少是不？那要是人家政府和台商不加錢，你難道就賴著不搬遷？別人家裏是啥情況咱不說，你福栓這些年窮成啥樣你心裏不清楚？咱全村老少都看著呢。要說你那莊稼把式沒人不服，可為啥全村就你最窮？守著鹽堿地你能富得起來嗎？你要是賴著不搬遷，全村人都搬不成，全村人都跟著你守著這張家溝的幾畝鹽堿地還咋活哦？你一個人害了一村子的人你知道不？是，俺知道你的娃子在省城打擂台出了名，也掙了不少錢，可你如今有錢了，不能就這樣把全村的一千多口都晾在這兒吧？”
??說到這裏，張常運的口氣越來越嚴厲了。他和他的二弟張常海，天生就是當官的料。因為在張家溝的老百姓眼裏，他們身上都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官威。這種官威，不是怒發衝冠，也不是歇斯底裏，而是喜怒不形於色，一眼威視，或是聲調高出一點，甚至是咳湊一下，都能將身上那種威嚴強加在你的身上，令你畏懼、令你臣服，令你感受到他的高高在上，令你相形見絀於自己的卑微渺小。
??張常運的手用力地一拍主席台桌子道：
??“縣裏從上到下，都十分重視咱們張家溝的搬遷工作，這是咱們張家溝擺脫貧窮、走向富裕的第一步。咱們鄉黨委書記這些天已經多次向俺詢問搬遷動員的進展情況了，可咱們村的實際情況是什麽呢？個別人在下麵煽風點火，慫恿大家對抗搬遷。俺鄭重警告你，你這種對抗是極其危險的行為，俺在這裏呢，也奉勸某些受到蠱惑的人，不要想著不勞而獲，也不要想著靠訛一夜暴富，這條道是行不通的！”
??不得不說，張常運是相當有兩下子的。這一套組合拳呼喝出去，的確把剛才失去的分數拿回了不少，把村裏的百姓嚇得噤若寒蟬。，嚇都快嚇死了，還敢再有什麽不一樣的想法？
??台下立刻有人大呼小叫起來：
??“大哥，你就說咋辦吧，咱全村都聽你的！”
??“你是村支書，你就是咱村的領頭羊！”
??“誰敢再妖言惑眾，讓縣裏的公安抓了，判他個十年八年的！”
??當然，這些吆喝聲，都是從第一排發出來的。
??但是張家溝的百姓中，偏偏就有人不買他張常運的賬。
??當張常運說罷，虎目鷹眉的環顧著大禮堂中被震懾住了的百姓時，福栓緩緩地從人群中站起道：
??“常運書記，你的話要是說完了，容俺說兩句成不成？”
??會場上起了一陣的騷動，福栓果然硬氣，這是要和張家五常死磕到底啊！張常運陰著臉沒有說話，村幹事張在德一看，趕緊敲了敲桌麵道：
??“肅靜肅靜，今天咱們開的是村民搬遷動員大會，福栓你就別講那些不利於團結、影響搬遷工作的題外話了！”
??福栓笑道：
??“俺還沒講，你怎麽知道俺講的是不利於團結、影響搬遷工作的題外話？正相反，俺今天要講的，就是關於搬遷的事情，把俺講的問題落實好，才會讓今後咱村的搬遷工作更順利。”
??張在德偷偷看了張常運一眼，見他依然陰著臉不發話，隻好硬著頭皮說道：
??“福栓，搬遷工作有村委會在負責，村委會在常運書記的領導下，一定會圓滿完成搬遷工作的，你就別瞎操心了。”
??“嘿嘿，上次開大會，常運書記還讓群眾踴躍發言，說搬遷是大家的事，讓大家暢所欲言。怎麽，這次搬遷就不是大家夥的事，便成了隻是村委會的事了？可誰不知道咱們村委會就你張在德和常運兩個人！好吧，就算你們倆把所有事情都包辦了，可既然是村民大會，總是要讓村民談談想法、說說意見吧？”
??張常運無法再保持沉默，端起主席台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拖著很長很長的官腔說道：
??“福栓，俺這個村支書，雖說不是什麽大官，但這為官呢，就是要為大多數人謀福祉，還要比其他人看得更高，看得更遠。要是都像你這樣隻看顧著眼前這點兒蠅頭小利，豈不是要把全村的人都帶到陰溝裏去？不過你今天既然一定要說點什麽，那你就說，咱全村的老少爺們也不都是傻子，任由你來瞎掰呼。說，說吧！”
??福栓長出了一口氣，終於開始說了：
??“既然讓俺說，俺就把話攤開了說。常運書記剛才說當官就要為大多數人謀福祉，這話俺讚同。但是用在常運書記身上，俺不信！”
??大禮堂登時“嗡”的一下亂了起來。如果說第一次開大會，福栓、福旺兩人提出反對意見，那還隻是質疑和商榷，而這一次開大會，先是常運指名道姓抨擊福栓人品低劣，想要不勞而獲，依靠搬遷補償款一夜暴富，這說起來吧，人家常運是誰，無論是背景、家族，還是身份、社會地位，都完全碾壓一個小小的福栓，所以當著全村老少的麵，說你也就說你了，你還能咋地？可接著便是福栓直接反擊常運的人品。僅存的一絲緩和餘地也不要了，臉麵完全撕破，這是要與對方結下大仇，不死不休了啊！
??福栓兩口子的人品，在村裏是有口皆碑的，但卻沒想到膽氣也是這麽壯！可是就憑他的冠軍兒子和仙女兒媳，就能對抗得了威名素著的張家五常？
??張常文登時便站了起來喝道：
??“福栓你是活膩了吧，敢罵俺大哥！”
??常運一聽這話，反而笑了，向常文擺手示意他坐下，然後道：
??“行，福栓你接著說，俺聽著呢！”
??福栓接著說道：
??“俺這麽說呢，常運你肯定不服，認為沒什麽把柄會讓俺抓到。其實俺不必刻意去找你的把柄，單單是你向鄉裏上報規劃好的新村圖紙，就讓人心寒。”
??張常運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感覺到不妙。
??“你可能還在想，俺咋會看見了上報給鄉裏的規劃圖。其實俺沒看見，俺看見了村幹事留的底圖，上麵還標有家家戶戶的名字。最靠近咱們張家溝原村址的，全都是你們家的、你們五兄弟，還有五服近親的那十幾戶。”
??張常生聞言喊道：
??“咋啦？靠近咱們張家溝的地，都是鹽堿地，賴地分給俺們，好地留給你們還不行，你想咋地？”
??福栓道：
??“俺說的是宅基地，可不是自留地啊常生。將來咱們的原村址上是要變成一個繁華的溫泉中心。你們的宅基地靠近溫泉中心，其他家的宅基地都遠遠地分在了外圍，與溫泉中心的旅遊、住宿、買賣、飲食等各種配套生意，村裏其他人家都插不上手，你們張家五常完全包辦了。而且俺看到常運把自己家的宅基地劃得離溫泉中心最近，甚至就在咱們村的原址邊上，那裏恐怕是可以打出溫泉井的地方，看來這今後常運書記所圖的，還不止是給溫泉中心做配套服務呢！不過這些話說來尚早，咱再說說這自留地。最靠近宅基地的耕地，全都劃給了你們家、你們五兄弟，還有五服近親的那十幾戶，其他人家分的遠遠的，俺家更離譜，耕地被分到山那頭，離自己家的宅基地怕是得有十幾裏路，俺這要是翻山去上學也就認了，可俺這是去擺弄莊稼呀……”
??大禮堂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你要是覺得農村人傻、農村人好糊弄，那就大錯特錯了。那叫憨厚不叫傻，尤其在關係到切身利益的時候，農村人都是聰明人，人人心中都有杆秤，人人心中都雪亮著呢！
??福栓說的這些話，大家夥都聽明白了，劃分宅基地和自留地的時候，張常運利用手中的權力，毫不利人專門利己，把好的、近的、香的、美的，通通留給了自己和自己人，把遠的、偏的，爛的、沒人要的，通通分給了大夥。這事兒擱在以往，大家夥這些年逆來順受的，已經習慣了，最後知道真相，也就是心中痛罵他常運家的祖宗八輩兒幾句，還是乖乖的接受這種結果的。然而今日讓福栓把事情完完本本揭露出來，擺到桌麵上這麽一晾，且不說今後是不是還會忍氣吞聲接受這個結果，至少今天聽在耳朵裏，是氣憤難耐的。
??“俺就想說，常運你這樣的書記，是在為大多數人謀福祉嗎？”
??張常運的臉，已經不是拉下來，而是掛不住了。但是卻無法發作，因為福栓說的句句屬實，他理虧得很呢！眼睛恨恨的瞪了一眼主席台邊兒上的張在德，張在德嚇得一哆嗦，心裏罵道：
??這個敗家娘們兒啊，老子悄悄把圖紙搬回家研究，你咋就讓別人給看了呢？這是要人老命啊臭婆娘！
??張常運立刻換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道：
??“有這事兒？俺看不懂圖紙，報到鄉裏的圖紙俺更不看，這些事兒都是在德管的。在德，你給大家夥說說，怎麽回事？”
??張在德一雙綠豆小眼，窄腦門兒、尖下巴，身高隻有一米六多點，屬於標準的隻長心眼兒不長個那種人,聽到張常運的話後小眼那麽一轉說道：
??“哎呀，鄉親們，這事兒啊，俺常運叔還真不知道。俺呢，對規劃什麽的也不懂，所以縣裏規劃好的圖紙呢，直接就上報鄉裏了，咱村裏留存的底圖，俺臨時請了縣規劃局的一個年輕人幫咱村的宅基地和自留地再詳細的規劃了一下，至於他是怎麽分配的，俺也沒教他呀，都是巧合。好在呀，他是臨時工，俺已經把他辭退了，鄉親們別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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