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人
今天晚上的村民動員大會，已經是第二次了。
??這件事說起來，其實還真是件好事。在幾個月前，一位回到祖籍登封縣來投資的台商，名字叫方成中，偶然間與縣農業局的人坐在一起吃飯時得知，張家溝的土壤環境極差，是重度鹽堿地。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方成中飯後便向縣農業局要來了張家溝的土壤采樣化驗報告，看到化驗報告中的各種礦物質元素含量和鹽堿性分析，方成中知道自己有可能發現了寶貝，這報告顯示，張家溝的地下，極有可能是個溫泉帶。在給張家溝的村支書張常運家送去幾箱禮物之後，他悄悄地請來了一個地質勘探隊，找準方位在村西頭地勢最低窪的地方打了一眼深井，竟然一次就打出了溫泉。經過化驗，這個溫泉的水質屬於堿性碳酸氫泉，富含硫磺、氯化物、以及多種人體需要的礦物質元素，是極品的溫泉水。
??方成中是個商人，這個商機讓他敏銳的捕捉到了。接下來，便是地熱地質詳勘、申報勘察許可證、證照申報等程序。他要把張家溝這個山坳買下來，建成一座高檔奢華的溫泉養生基地。嵩山的大山之中，不但空氣極好，還有極品的養生溫泉，方成中打算餘生都在這裏度過了。
??方成中的申報文件中那幾十個億的投資金額，對於登封縣政府來說，不亞於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且不說這幾十個億的資金投入，會給登封這個小縣拉動多少經濟內需外需，單單GDP的增長，就可以令縣裏的各個主要領導，官位再向上走幾步。因此，這是縣裏今年，乃至今後幾年中的頭等大事。
??而對於張家溝的二百五十五戶村民家庭來說，這也是一件大好事。說來也怪，方圓百裏，也就張家溝這個山溝溝、巴掌大的地方，地質土壤是重度鹽堿地，出了張家溝，哪裏都是良田。你說這不是倒黴催的嗎？張家溝的祖先們怎麽就選了這麽個風水寶地，讓後世的子子孫孫吃盡了苦頭！不過如今苦盡甘來了，以前縣裏雖然知道張家溝是塊兒鹽堿地，可搬遷一整個村莊是個龐大的工程，說白了，就是縣財政沒錢。現在方成中願意拿出錢來，問題就解決了。所謂“人挪活樹挪死”，離開這片鹽堿地，張家溝的村民不但從此有了良田，人均耕地麵積更是可以翻番。隻要勤勞肯幹，一樣能和別的農民一樣，從土地中發家致富。新村址就選在張家溝的溝頭，這裏是進出張家溝的必經之地。今後張家溝建成大型溫泉養生基地，新村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不但可以為其提供配套的旅遊、度假、養生服務，甚至在就業上，也優先選擇新村的村民，這為不願出門打工，又不願擺弄土地的農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謀生機會。張家溝這個許多年來貧困潦倒、默默無聞的山村，瞬間成了縣裏所有人眼中的香餑餑。
??然而在村支書張常運主持下的第一次旅遊開發及村民搬遷動員大會，卻以不歡而散告終。為此，張家溝所在龍窪鄉的鄉黨委書記詢問過張常運好幾次，張常運始終的說辭都是“故土難離”。
??果真是村民們故土難離，還是這其中另有貓膩？
??今天晚上的第二次村民動員大會，依舊在村中的大禮堂召開。這個大禮堂是以前農業學大寨運動時蓋的，村裏集體的大鍋飯就是在這裏吃。後來改成村辦小學，可惜張家溝適齡兒童太少，就撤了，如今村裏的孩子，都要翻山走二十幾裏的路，去山那頭的西坡村上學。
??大禮堂雖然明顯破舊了，但好在寬敞、能容得下人。即便是全村一千多在冊的村民都到場，也能擠得下。別的家不說，反正福栓一家，除了瞎了眼的奶奶沒來，都來了，還帶了一位沒過門的兒媳婦。
??好家夥全村的老少爺們兒都看傻了！要說大多數都是出過門在外打過工的，美女不是沒見過，遠的都去過北京、上海、廣州那些地方，美女還見的少嗎？可是今日見了福栓家帶來的兒媳婦，才知道原來女子可以長得如此精致動人！二蛋則拱在小夥伴的堆裏，看著小夥伴們嘴角流出的口水，自豪地笑了：
??“咋樣，你們這些土包子，這回總算信俺說的話了吧？”
??嶽孝娥今晚上身穿了一件張石頭娘從箱底兒找出的複古裝。這在現代稱為複古，但在桂花當姑娘那時候，這種款式還是很普遍的。這是一件旗袍式長袖上裝，乳白色印有暗花，領口是蜻蜓扣，下身穿了一件黑色的及地長裙，這是小花給她買的。而內裏，嶽孝娥戴了小花買的文胸。這一戴可不得了，這個文胸是有海綿襯墊、鋼絲作箍的那種，一下子就把嶽孝娥本已日漸豐腴的胸脯托得老高老高，今晚的嶽孝娥若是再碰上福國長公主趙多富，她堅信還是有一較高下的實力的。頭上挽了一個飛仙髻，插了一個石頭他娘壓箱底兒的梅花亮銀簪，上麵的流蘇還一晃一晃的。嶽孝娥的五官、膚色、身段、氣質、舉止，再配上這身打扮，對於張家溝的老少爺們兒，甚至是大姑娘小媳婦兒、阿姑阿婆們來說，不是仙子是什麽？
??一個偏僻的窮山溝裏，突然間出現這樣一個仙子般的人物，效果是轟動的。福旺坐在福栓的旁邊，意味深長的說道：
??“福栓你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福栓嘿嘿一笑，將手中的旱煙袋照著鞋幫子磕了磕道：
??“還是俺娘說的準，石頭一長大成人，日子就會好起來的，惡人也不能讓他作惡一輩子！”
??“你這是把明星兒子、兒媳婦帶來助陣，聚人氣呢！那今晚咱倆誰先發聲？”
??“你便先安穩坐著，俺來說。不過啊……”
??“怎麽啦？”
??“你得管管你家婆娘那張嘴了。桂花說聽到你婆娘在外麵經常掰扯咱倆被人打傷那件事兒，說是常運指使人幹的，還說的有名有姓……”
??“這……真是個傻逼婆娘啊！”
??福旺聞言氣得直拍自己腦門子：
??“俺也是真蠢，明知道這婆娘嘴上沒把門兒的，愣是還說給了她。”
??“行了行了，回去也別置氣，勸勸她就成，常運肯定已經收到風聲了。咱倆今後要留點兒神，小心別再被人家捅黑刀。”
??“嗯，俺知道了。”
??村支書張常運早早就坐在了主席台正中央，村裏還有一個幹事，兼著村會計，叫張在德，遠遠地坐在主席台的最邊緣。雖然坐在主席台上，張在德也隻是張常運的小跟班兒、應聲蟲，隻是負責給張常運這個村支書端茶倒水的。這個村沒村長，自從張常運七年前當選了村支書後，村長便空缺了。其實有沒有村長都一個樣，都是張常運說了算。在張家溝這一畝三分地，他張常運是一言九鼎，從來無人能夠撼動他的權威，也無人膽敢與他對抗。張家五常，那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村民每家每戶都至少來了一個人，眼看人都到齊了，大會馬上就要開始，這時候，張常運的三個兄弟才走了進來，張常生、張常文、張常武，後麵跟著張常運的兩個寶貝兒子，張在龍、張在虎。張家五常就張常運的二弟張常海沒來。那可是縣裏的大官，縣委常委、縣公安局局長。這在張家溝的老百姓眼裏，就如自己頭上頂的天一般，隻能仰望、敬畏、膜拜。
??張常生、張常文、張常武，三人進了禮堂後，大喇喇直接坐在了第一排的椅子上。事實上第一排就是給他們留的，除了他們，沒人敢坐第一排。即便如此，他們三人也感到十分憋屈，明明坐在主席台上可以更好地做動員，可大哥還是叫他們低調一些，畢竟不是村委會的人。
??張在龍、張在虎這兩兄弟也都是二十出頭，高中畢業後在他們三叔的公司裏廝混。不過他們三叔的公司可不是正經的公司，其實就是黑社會。這倒正對了這倆人的脾胃。他兩兄弟從小在村裏橫，無人敢惹，高中時在縣城中學也是和螃蟹一樣橫著走，學習一塌糊塗，花花腸子倒是一肚子。如今跟著幾個小叔，吃喝嫖賭學得門門精通。前幾天看上飯館兒老板的一對姊妹花，本來設計好了，今天晚上便可以得手，卻還是讓他們老爹給攪黃了。
??所以今晚回來參加這個動員大會，兩兄弟都憋著一股邪火兒，臉上掛滿了戾氣，看見誰都不順眼。但是很明顯，這個誰，絕不包括仙子！
??當兩兄弟正要挨著幾個小叔坐下的時候，嶽孝娥與小花說到有趣的話題，輕笑了一聲，被他們二人聽見了，循聲一看，乖乖不得了！
??這兩兄弟從小在張家溝長大，對如今張家溝的小夥子們口中選出來的新一任村花，也就是福旺叔的女兒小翠，那是再清楚不過。在他二人眼中看來，小翠這個村花，根本就是個笑話，除了胸大屁股大，還有哪點兒好？沒見識、太可怕！至於三叔公司旗下的那幾個桑拿房、KTV的坐台小姐們，和飯館老板的一對女兒一比，那是清一水兒的庸脂俗粉。姐妹花不僅麵容姣好，而且清純可愛，兩兄弟初見驚歎不已。可要是和今晚上坐在張石頭和他妹妹身邊的這位仙子比起來，那又顯得太粗糙了些，即便是三叔那個剛弄好的瑤池國際會所，那麽一個高大上的地方，小姐們和這位仙子比起來，差的也還不是一星半點兒，這不僅僅是容貌的差異，氣質，絕無僅有的氣質！
??俺滴那個娘哦……咱這窮疙瘩村兒，哪兒冒出來這麽美的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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