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關係
在回ICU病房的路上，嶽盼盼用手捏著張石頭粗壯的胳膊，一臉豔羨的問道：
??“你的功夫是怎麽練出來的，這麽厲害？”
??張石頭心情大好，咧著嘴笑道：
??“天生神力！”
??嶽盼盼白了他一眼道：
??“小樣吧，得意了不是？不說就算了，不過這武林會，你必須讓我跟你一起參加。”
??張石頭又打量了她一眼道：
??“就你？還是算了吧，你那三腳貓一樣的擒拿手，也就能嚇唬嚇唬那些不會功夫的人。”
??嶽盼盼小嘴撅的老高：
??“你別瞧不起人！其實你也就力氣大點，要是論起擒拿格鬥、技擊散打，我們公安大學的武術教練能玩死你。”
??張石頭也不分辯，笑而不語。可嶽盼盼依然不依不饒道：
??“你要是不讓我參加，我就不幫你弄親屬證明。”
??這可要了張石頭的老命了！
??“不是，武林會又不是俺家辦的，你要參加俺做不了主啊！”
??“我不是要和你一樣去打擂台，我是要當你的場上教練。”
??“場上教練？就你？”
??嶽盼盼一巴掌打在張石頭指著她的手上：
??“你個土老帽！場上教練不是教你功夫，是告訴你在什麽形勢下該如何應對，是給你建議的，而且中場休息的時候，幫你遞毛巾、遞水，摘裝牙套什麽的。”
??“哦，伺候俺的……那俺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小樣！”
??回到ICU病房的門口，將結果告訴了還在門口等候的張氏夫婦，他們也感到十分欣慰，總算女兒的遺願能夠辦成了。
??嶽盼盼的確是個行動派，立刻回去找關係開具親屬證明材料去了。中午探視的時間，張石頭一個人默默的站在嶽孝娥床邊，看著旁邊已經空了的十七床，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由自主的踱到十七床的床前，看到床尾病人標簽欄上的標簽還未撤去，上麵赫然寫著十七床女孩兒的信息：
??姓名：張墨琪
??年齡：17歲
??病因：先天性心髒病
??張墨琪、張墨琪……
??張石頭喃喃的念叨著這個名字，醍醐灌頂一般的明白了什麽，刹那間多少心酸多少念，驀然湧上心頭，又全部化作淚水，從眼中湧了出來。
??雖然他已經極力的掩飾著自己的哭聲，可還是把護士長給招惹了來。不過這回護士長一看是他，張了張嘴，也沒敢說什麽。如今全院的人都在傳，這小子今天早上去院長會議上鬧了一通，竟成為了院長麵前的紅人。為了他，她們ICU的領導被院長叫去，親自囑托了一番，回來後不但不再要張石頭續交住院費，而且各種進口好藥，不要錢似的用在他妹子身上，幾個副院長也走馬燈似的來看望並了解情況。更離譜的是，還給這張石頭配了一部手機，醫院的餐廳也隨便讓張石頭吃，賬都記到院裏。
??這小子什麽來頭，護士長猜破頭也猜不出來，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一定要小心伺候著！
??張石頭也知道，在ICU病房這樣哭泣會影響到很多人的心情，所以幹脆轉身出了ICU，在病房外的甬道上，獨自默默地流著眼淚。
??就這樣一直到了太陽落山，張石頭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了下來。武林會再過三天就要開始了，明天就要按照組委會的要求，參加各種拍攝和新聞發布會，來醫院看望的時間就很少了，這在報名那天，導演助理就已經給他交代過的。可嶽孝娥他放心不下，思來想去，拿起醫院配給他的手機，給他們村兒裏的張祿仁撥通了電話。
??其實手機張石頭還是第一次用。這些年來雖然他的同學人人都有，也願意借給他打電話，但是張石頭從來不借，也從來不用別人的手機，大概這就是所謂窮人家孩子的自尊心吧。不過沒吃過豬肉，還能沒見過豬跑？看得多了，張石頭把手機拿在掌中，沒多少時間，就玩懂了，至少接打個電話是沒問題的。
??張石頭要管鄰居張祿仁喊哥的，其實張祿仁和張石頭他爹一個年紀。“福、祿、常、在”，張石頭和張祿仁都是“祿”字輩。祿仁哥的兒子二蛋，是和張石頭打小玩到大的夥伴，但卻是“常”字輩，應該管張石頭喊叔，沒辦法，輩分兒就在那兒擺著，不過二蛋和張石頭單獨在一起玩的時候，從來不喊叔。祿仁哥身體好，年輕時就進城打工，還掌握了一門工地上的技術活，好像是操作什麽打樁機的，工錢不少。這些年家裏院牆也壘高了、房子也翻修了，電視、手機等家用電器也都添置了，院子裏圈著的不僅有一頭老驢，還有輛摩托車呢。要說現在農村都富裕起來了，張祿仁家也不算什麽，但和一牆之隔的張石頭家一比，那還真是，優越感爆棚！
??張石頭電話裏央求祿仁哥讓妹妹小花接個電話，祿仁哥便讓兒子二蛋拿著手機跑去隔壁。妹妹小花接到電話，張石頭囑咐她明日一早坐長途車來省城的中州二院，幫他照顧一個病人。小花雖然是個鬼機靈，而且一直都充當爹娘的小眼線，有事沒事都要把哥哥的各種情況向爹娘打小報告，但對哥哥的話，從來都是無條件服從。此時正值放暑假，從沒出過遠門的小花能去省城玩，自然是高興萬分。至於小報告嘛，到了之後摸清情況再說。
??第二天一早，張石頭便去了省電視台，按照節目組的要求，機械的擺著各種造型。導演吳平峰顯然是要將張石頭當成驚豔世人的寶貝，包裝起來，隆重推出，把這次武林會舉辦的成敗與否全部壓在了這個無人知曉的憨小子身上。而張石頭顯然對這類包裝極度缺乏契合感，隻會咧著大嘴傻笑，讓人感覺他應該是哪個收容所裏不小心跑出來的弱智，這讓吳平峰頭疼了許久。要說張石頭在人生中演戲已經是個老手，可真把他放在燈光下、鏡頭前，卻又變成了二傻子。
??晚上回去，在醫院門口遇到等候了一天的妹妹小花和送她前來的二蛋。小花今年才十二歲，過了這個暑假，就該上初中了。他爹娘不放心，二蛋自告奮勇送小花來了。
??張石頭摟著妹妹，眼裏含著淚花，看個不停。小花總感覺著哪裏不對，這才幾天沒見麵，怎麽親熱成這樣，這還是俺哥嗎？
??仔細一看，發現哥哥幾天時間就大變樣，尤其頭發留的比她這妹妹的還長，小花噘著嘴道：
??“哥，你這頭發是假的吧？”
??“不是，這是自己長的。”
??“騙人！上個星期見你，還是個寸頭，怎麽可能長這麽快？”
??“這個……說來話長。”
??“話再長，和頭發長有什麽關係？流裏流氣的，俺不管，你別讓咱爹瞅見就行，不然非得用棍子抽你。”
??二蛋在小花和張石頭麵前是絕對不肯論輩分的。
??“石頭，你讓小花來幫你照顧的病人是誰啊？”
??小花也問道：
??“對啊，咱娘猜著說，可能是你們學校的同學或者老師得了重病，跑來省城住院。對了，不會是你師父吧？”
??小花為自己的猜想嚇得捂住了小嘴，張石頭看見笑道：
??“不是，都不是，是個……女孩子。”
??小花不以為然道：
??“這世上女孩子多了，她是哪個女孩子？”
??小花突然恍然大悟，一把揪住哥哥的耳朵，用另一隻手的食指點著哥哥的鼻子道：
??“哦，你搞對象了？哥，你就等著咱爹用鞋溜你的屁股吧！”
??張石頭苦笑道：
??“不是俺對象，人家怎麽能瞧得上俺？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哥就算搞對象又咋地了？你哥如今已經畢業，學業已經完成了。今年也年滿二十、哦不，年滿十八歲，已經是成年人了。”
??小花這才想起來，哥哥已經從嵩山武校畢業，結束了學生生涯，馬上就要步入社會。這小刁狀告不贏了……
??“那還等什麽？走，帶俺倆去看俺嫂子去！”
??“給你說了那不是你嫂子，你別瞎胡叫！”
??正說著，嶽盼盼也來了，正好在大門口與他們撞上。
??張石頭一見嶽盼盼，急切地問道：
??“怎麽樣，材料都弄好了嗎？”
??嶽盼盼得意的揮了揮手中的文件袋道：
??“本姑娘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從準備倫理材料、提交倫理委員會到上交到衛計委等部門審批，完成這個流程最快也要一周的時間。
??可是聽說女兒深入賊窩破案，差點陰溝翻船，被一個叫張石頭的男孩兒救了，嶽盼盼的父親對女兒提出要幫助張石頭弄到一份倫理證明文件還是很支持的，救命之恩嘛，必須報答。所以這位向來都不怎麽關心女兒生活的省政法委副書記打了幾個電話，動用了一些關係，在嶽孝娥連一個基本的公民身份證都沒有的情況下，各個有關部門齊心協力，連造假帶開綠燈，僅用了一天的時間，便神奇地辦完了。
??講關係，靠關係，用關係，這是中國人的傳統。關係，始終都是遊離於規章與製度之外，甚至是法治之外而存在著。凡事都要講關係，不講關係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事。有個笑話說咱中國有兩人一同出去辦事，結果半路兩人同時尿急，其中一人說這條街的公共廁所咱們別去，走過三條街，有一個公共廁所，那裏咱有關係，看廁所的是我二大爺的表舅的孫女婿，去他那裏撒尿，一定美滋滋！
??關係學，絕不是中華的傳統美德。
??但不管怎麽說，這一次卻救了嶽孝娥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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