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交易
小小的會議室陡然間沉默了下來，這時一個身材瘦高、穿著一個V領T恤的男子站了起來，踱步走到拳印處，仔仔細細的看了一番拳印。之後摸著自己光溜溜的尖下巴問道：
??“這次的武林會世界高手邀請賽，省衛視提前一個多月就開始宣傳造勢了，我看過的，裏麵介紹的各國選手好像沒有你吧？”
??“本來是沒有俺的，邀請的是俺師兄一虎。”
??“哦，武僧一虎原來是你的師兄，那你就是少林的大師啊，失敬失敬！”
??“啥武僧，假的，俺和他其實都是少林武僧教出來的俗家弟子，怎敢稱大師？俺師兄因為身上有傷，去不了，所以舉薦俺參加了這屆武林會。”
??“那人家組委會同意了嗎？”
??“同意了，昨天上午俺去電視台登記的。”
??尖下巴聽了後，雙手撫弄著張石頭打出來的拳印，陷入了沉思。
??滿屋子人鴉雀無聲，都在眼睜睜的看著尖下巴，等他表態。就連張石頭也完全感受到了尖下巴無聲的氣勢，毫無疑問，他便是這間會議室，乃至整個中州二院真正的主宰者——院長大人！
??尖下巴猛然間抬起頭，對張石頭說道：
??“你們剛才說親屬證明的倫理材料由你們負責開具是嗎？”
??嶽盼盼接話道：
??“沒錯。”
??“據我所知，這個過程可不是那麽好辦。”
??“這你不用操心，我會想辦法的。”
??“你？”
??尖下巴認真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十八九歲的美貌姑娘。
??“不是我多嘴，若是沒有一些過硬的關係，怕是……”
??“我爸是省政法委副書記嶽有德。”
??“哎呦，這孩子，你怎麽不早說啊！”
??尖下巴登時變得誠惶誠恐，指著剛才的金絲邊眼鏡男道：
??“那個劉院長，趕緊去我辦公室把那個最好的金駿眉拿來，給咱張書記的閨女泡上，這杯子裏什麽破茶，趕緊倒了。對了，咱會議室裏不還備的有進口的瓜果杏仁什麽的，都拿出來。”
??金絲邊眼鏡男一邊應承著，一邊迅速的履行著領導的最高指示。會議室的其他人也紛紛向嶽盼盼投來討好的笑容。
??這不是尖下巴他們沒見過省領導，實在是政法委這個機構太特殊。政法委是幹什麽的？檢察院、法院、公安機關、司法行政機關、國家安全等部門，都屬於它的業務管轄範圍。它管轄的其他部門先不說，現在哪個單位的領導，聽見檢察院三個字，腿肚子不打哆嗦？要是以為醫院隻是一個救死扶傷的地方，可以超然於這些單位之外，那就大錯特錯了，醫院裏的水有多深，能不能經得起檢察院查，在座的醫院領導，比誰都清楚。不過這也不是說他們想和嶽盼盼的父親攀上交情，但至少絕對不能怠慢了、不能得罪了嶽盼盼。
??而嶽盼盼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討好，慢條斯理的說道：
??“諸位，咱們先別忙這些了，趕緊說正事兒。要是安排得不錯，也許哪天我爸爸會請你們去他那裏喝茶……”
??一屋子人聞言，全都臉色大變，汗如雨下，嶽盼盼嬌笑著改口道：
??“哎呀，說錯了啊，應該這麽說，要是你們安排的不錯，我爸爸一定會深感欣慰，說不定還會對咱們二院領導的義舉，在大小會上通報表揚呢！”
??胖書記擦了一把汗，訕笑道：
??“嗨，這孩子，真會說笑！”
??尖下巴笑著說道：
??“既然有這層關係，那就好辦了。這樣，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呂宏，是二院的院長。我代表我們二院的領導班子表個態，等你們把親屬的證明材料辦好，我們醫院立即給他妹子做移植手術，而且包括後期的術後治療和康複，我們分文不取，全部免費。”
??“啥？”
??幸福來得太突然，張石頭被驚嚇的差點把鼻涕泡噴出來。
??這位呂院長話鋒一轉道：
??“不過我們有個條件。”
??“啥條件？您說吧，哪怕上刀山下油鍋俺也給您辦到。”
??“嗬嗬，沒那麽難。條件隻有一個，就是你在這屆武林會期間，要在電視台的鏡頭前幫我們二院的業務打打廣告，宣傳宣傳。”
??張石頭有些迷惑不解，問道：
??“怎麽宣傳？”
??“很簡單，披上我們給你特製的綬帶，再按我們教的台詞喊上兩嗓子就行。”
??張石頭有些不敢相信：
??“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
??嶽盼盼在旁笑著說道：
??“你們醫院也搞起推銷術了？”
??呂院長絲毫沒有難為情：
??“醫療行業如今競爭也很激烈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張石頭興奮起來：
??“沒問題，別說是喊兩嗓子，您就算叫俺把嗓子喊破，俺也沒話說。”
??當送走了這兩個醫鬧分子，會議室的門重新關上，胖書記這才出口問道：
??“老呂啊，你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啊？來來，給大夥說說。”
??一個醫院的院長，不管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難道還會賠了不成？
??呂宏今年四十五歲，海外留學多年，回國後一直在二院工作，終於熬到去年老院長退休，他順利的坐上了二院的頭把交椅。他的專業主攻方向，一直都是生殖科，在這個領域，他是專家、權威。上任伊始，呂宏是有野心的。他想把中州二院在生殖科方麵，打造的全國聞名。憑他的水平，是有這個實力的。最重要的，是在生殖科方麵，蘊含著巨大的市場。而如今這一部分的市場，幾乎都被地下醫院或者私人診所瓜分。人們無論男女老幼，一旦得了生殖方麵的病，尤其是性病，諱疾忌醫，逼不得已，才會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去那些並不正規的醫院診所尋醫問藥。然而這些醫院診所，可謂是心狠手辣。有些性病好治，有些不好治，但是不管好不好治、治好治不好，他們都會將患者身上的錢，榨個精光。有時候隻是需要一管兩百元的青昌素藥膏便可以治愈，偏要讓你花個七八萬甚至是十來萬，如果你人傻錢多，宰人是可以無下限的。
??呂宏對國內生殖疾病方麵的市場亂象，看得很清楚。一方麵是患者群體日益龐大，卻都苦於找不到一個可靠的、私隱的、醫術精湛的醫療機構，而另一方麵，許多私人診所和那些並不正規的醫療機構，正是靠這些諱疾忌醫卻又急於治愈的患者大量的輸血，才得以在中國的醫療市場夾縫中生存下來。呂宏的野心如果能夠實現，一方麵可以狠狠的打擊並肅清這些要醫術沒醫術、要醫德沒醫德，衛生、器械、資質各方麵都不達標的私人醫療機構，還可以在國內建立一套標準的、科學的生殖科臨床規則，並將中州二院打造成具有專業特色的名院，而他呂院長更是功成名就、名利雙收，二院的所有幹部職工，都可以跟著他數錢數到手抽筋。須知這裏麵的利潤，那是相當的大！
??如今的社會說什麽都是虛的，職工擁不擁戴你，說到底還是看你能給大家創造多少福利。呂宏有想法、有技術，也還年輕，他希望能夠走的更高更遠。如今守著中州二院這個資源資本都十分雄厚的國家正規醫院，可偏偏從去年上任伊始，他勵精圖治，二院的生殖科業務依舊沒有多大的起色。你便是治療技術再專業、收費價格再公道，名聲打不出去，誰知道呢？偏偏這方麵的廣告，是不允許上主流媒體的，可要是僅僅依靠患者之間的口碑，來口口相傳，怕是等到他呂院長的重孫子出世，二院的生殖科業務也不一定能有太大的起色。尤其性病方麵的患者，即便一萬個滿意，他也不會告訴任何人。相反，你要是問他二院治療性病怎麽樣，他會一臉懵逼的告訴你，問錯人了吧，二院性病治得好不好，關我屁事，我一輩子沒得過性病，在那個方麵一直都是杠杠的！
??事實上今天全體院領導在六樓小會議室開會，議題就是如何大力擴展二院的生殖科業務。可是一群人議來議去，誰也提不出建設性的意見。偏偏張石頭這一拳，賦予了呂宏大量的靈感。
??試想在一個全國備受矚目甚至在海外也頗有影響的電視節目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傻小子，身披“中州二院生殖科就是好”的綬帶，口中高呼“陽痿、早泄、淋病、梅毒，就來中州二院”，結果打遍天下無敵手。一夜之間，這小子火了，中州二院生殖科也火了。嘿，那情景，那畫麵，實在太美，連呂宏自己都不敢往下想。
??在座的諸位院領導哪個不是人精？聽了院長的一番美好設想，誰都知道這是一筆好生意。且先不說中州二院的生殖科會不會因此一炮而紅，單說利用張石頭在省衛視黃金時段的黃金節目上做廣告，這要是換算成廣告費，沒有幾百萬那是休想的，而且你花再多的錢，人家也不給你做這方麵的廣告啊！而給張石頭的妹子做肝髒移植手術的花銷，對於醫院來說不值一提。
??不過人精就是人精，有幾名院領導還是找出了這筆交易的破綻。
??“呂院長，咱們想得倒是挺美，但是如果這小子是個銀樣蠟槍頭，上了擂台一下子被人給揍趴下，那咱們醫院的聲譽和形象，也必定大受牽連。尤其是他一戰敗，後麵的賽事就沒他的份啦，他也就沒有出場機會，更沒有在鏡頭前替咱們打廣告的機會了。”
??呂宏又微笑著踱到張石頭留下的拳印處道：
??“大家都過來仔細看看，這一拳，力度有多大？”
??所有院領導湊過來又是摸又是看，俱都嘖嘖稱奇。呂宏又道：
??“武術我不懂，拳擊我也不懂，但是咱們大家都是搞醫學的。人的頭蓋骨最為堅硬，可是這紅檀木的材質，也絕對是堅硬無比，尤其是咱們這個桌麵的厚度，可要比人的頭蓋骨厚的太多了。能夠一拳將這麽厚重的桌麵砸個深坑，要是這一拳打在人的腦袋上，世上有幾個人扛得住？”
??說著，呂宏的眼睛裏散發出一種無比貪婪而又無比精明的目光，仿佛他根本不是一間救死扶傷的國有醫療機構負責人，而是一個無孔不入、投機倒把、唯利是圖的商人。
??“諸位領導同誌們，咱們這是撿到寶了，明白不？”
??下意識的又摸了摸自己尖滑的下巴，呂宏一字一句的接著說道：
??“這波，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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