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綁票
與其說睡了一個好覺,不如說做了一個好夢。
??張石頭一直睡到傍晚時分,才美滋滋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伸伸懶腰,洗了把臉,宮娥們便已經將飯菜準備妥當。
??看著一桌子飯菜,雖算不上什麽山珍海味,可張石頭忽然覺得,這種奢靡的封建官僚生活,實在太容易引人墮落。尤其是鋪床疊被、端盆打水、燒火做飯,這些瑣碎的家常生活,已經漸漸的不需要他張石頭伸一隻手了。
??由奢入儉難!至少現在再給張石頭來一碗白水煮野菜,他是咽不下去了。不過好歹張石頭還沒有完全墮落。
??身子,是自己洗的;
??衣服,是自己穿的;
??粑粑,是自己擦的。
??因為張府如今還沒有女主人,沒那麽多的規矩,隻要是趕在飯點,張石頭從來不自己吃。幾個八仙桌上,一起上飯菜,親兵們和他共坐兩桌,大家一起海吃海喝,熱鬧非凡,全無上下尊卑。徒弟陸遊在的時候也是如此合桌吃飯,如今陸遊尚未回歸,剛收的徒弟施全,來府上拜見過一回,趕上飯點,一樣是大桌合圍,觥籌交錯,親兵們輪番勸酒之下,施全大醉而歸。倒是宮娥們始終嚴守禮儀,隻在一旁伺候,絕不上桌。待伺候爺們吃完飯,方三三兩兩的去灶房旁的偏廳進食。
??飯菜上齊,大家都已就坐,張石頭正準備吩咐親兵開幾壇好酒犒勞一下自己,卻不曾想萬俟卨府上的管家程輝,慌慌張張的跑來。
??程輝這人,張石頭認得,五十歲左右,做事待人都十分沉穩,在萬俟卨的府上見過。可是從不慌張的管家程輝,此時卻滿頭冒汗,語氣也十分急促,略一見禮,便對張石頭說道:
??“張大人,我家老爺請您現在速去府中一趟,有要事相商。”
??張石頭不禁有些狐疑,自從在他府上與秦檜幹了一仗後,萬俟卨一直與自己不假辭色,頗有些看他不順眼。其實張石頭對他萬俟卨更加反感,隻是礙於萬俟萱的麵子,見了麵一直都持禮甚恭。今兒是怎麽了?天都黑了,請自己過府,若是萬俟萱的貼身丫鬟青芸來請,張石頭絕無疑心。
??“萬俟大人有什麽要緊事?”
??“張大人,實不相瞞,我家小娘子被綁架了。”
??“什麽?”
??聞聽此言,廳內一片驚呼。
??“張大人,我家老爺讓我請你趕緊過去,別帶親兵隨從,以免人多被綁匪發現,於我家小娘子不利。”
??“好好好,這個……你們都在家吃飯。俺去瞅瞅,哪個王八蛋吃了雄心豹子膽,敢綁俺萬俟妹妹。”
??隨著程輝來到萬俟卨的府上,萬俟萱的貼身丫鬟青芸見了張石頭,便哭喊著跑了來,到了張石頭麵前跪倒在地。
??“將軍,快救救我家小娘子吧……嗚嗚嗚嗚……”
??張石頭還不曾反應過來,便看見萬俟卨一臉悲愴的跑了來,一把抓住還在愣神兒的張石頭喊道:
??“賢侄,快救救萱兒吧!”
??萬俟萱的母親程氏也站在自家老爺的身後垂淚不止。
??一看這架勢,張石頭也慌了神兒,趕緊問道:
??“現在是啥情況?萬俟大人,您說,萬俟妹妹怎麽出的事?”
??“晚飯時分,我們一家正在廳內用飯,突然便來了幾個蒙麵人,抓了萱兒就跑。臨走時,甩下一封書信,是給你的,指定要你去換人。”
??說著,萬俟卨將一封書信交給張石頭,張石頭打開來一看,信中寫道:
??“張石頭親啟:
??前年在冷泉亭前被你殺死的杜二娘,曾經是我龍鳳幫的大當家。冤有頭債有主,江湖上恩怨分明、有仇必報。今日綁你女人,今夜亥時之前隻身前往冷泉亭,交換你的女人。否則亥時一到,你的女人身首異處。”
??秦檜終究是心眼兒多,因荊未晚死去,他無法得知荊軻會內部如今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局麵,不敢貿然套用荊軻會的名號,而是套用了數年前杜二娘所領導的幫會。張石頭也對前年死在他手裏的杜二娘身世略有耳聞,聽說她曾是一個叫做“龍鳳大盜”的海盜幫頭目。所以這封信,張石頭未加思索,便輕易相信了。
??“哼,原來是一群海盜,真是不自量力!不過看這信,萬俟妹妹暫時是不會有事的,萬俟大人、伯母,你們二人莫要著急,俺這便去冷泉亭將萬俟妹妹救回來。”
??萬俟卨沉重的點點頭道:
??“賢侄,萱兒的命就拜托你了。”
??程氏抹著眼淚叮囑道:
??“石頭,你可要當心點兒。那些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剛才我府裏一個下人被他們一刀刺穿胸膛就死了。”
??張石頭不屑道:
??“他們也就能欺負欺負手無寸鐵的老實人,伯母莫要擔心,俺會叫他們好看的。”
??程氏又說道:
??“前年冷泉亭前,我聽萱兒回來告訴我,有歹人擒了她要挾於你,要你自斷手足,幸虧有人暗中助你,才破了局。此次若有歹人叫你自斷手足,你這孩子可千萬不能犯傻,你若斷了手足,萱兒和你的命都保不住的。”
??萬俟卨不耐煩的催促道:
??“行了行了,張賢侄久經戰陣,臨場自有決斷,你莫要再婆婆媽媽的了。此時已經是戊時,離亥時隻有一個時辰不到了。此去冷泉亭,還有二十幾裏地呢,要繞過西湖,路也不好走。賢侄啊,我就不囑咐你什麽了,趕路要緊。賢侄來時可曾騎馬?”
??“哎呦,跟著管家來的匆忙,未曾騎馬,俺這就回家騎馬去。”
??“別啊,救人如救火!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府上有一匹棗紅馬,雖不像戰馬那般健碩,可是短途騎乘還是沒有問題的,性子也十分溫順,賢侄就趕緊騎了它去吧!”
??張石頭於是出了萬俟家,跨上棗紅馬,單人單騎,火急火燎的趕往冷泉亭而去。
??未到亥時,張石頭便到了。夜裏的冷泉亭,空曠悠然,淡淡的月光照在山穀中,地上隱隱有斑駁的樹影,隨著刮來的山背風,微微搖動,泉水叮咚聲、時不時的鳥鳴聲,把這裏襯托得更為幽靜。
??月光不強,站在冷泉亭前,向四周望去,一片黑沉沉。張石頭下了馬,運起中氣吼了一嗓子:
??“江湖上的朋友你們聽著,俺張石頭來了,莫要再藏頭縮尾,快快現身吧!”
??聲音在山穀中激蕩,驚起一片片飛鳥。
??過了好一陣子,方從遠處的黑暗中,漸漸走來一個蒙麵黑衣人,在離張石頭很遠的地方便站定道:
??“稍安勿躁,我家頭領還未有吩咐,你且先在原地候命。”
??張石頭鼻子一哼:
??“你家頭領?你家頭領不是那個胸脯很大的杜二娘嗎?早在前年就讓俺不小心弄死了。現在的頭領又是誰啊?”
??張石頭有心挑釁,想摸摸對方的路子,奈何蒙麵黑衣人聽罷,波瀾不驚,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中。張石頭也不敢再出言無狀,生怕把對方惹毛了撕票,於是山穀又沉寂了下來。
??過了很久很久,張石頭終於按耐不住,又吼了一嗓子:
??“什麽情況?玩人呢不是?你叫俺來俺來了,又把俺晾在這裏是什麽意思?先把俺萬俟妹妹放了,俺就站在這裏,隨你們處置。”
??吼出去了很久,終於又走出來一個蒙麵黑衣人道:
??“我們頭領傳你去見他,跟我走。”
??“哎呀娘啊,可算是召見俺了,你們這頭領啥來路,架子咋比皇上還大呢?”
??黑衣人這回可沒有給他好臉色:
??“莫要再問東問西的瞎嚷嚷,否則你女人小命不保。這一路緊跟著我,走丟了我可不管,你女人一樣小命不保。”
??“你……”
??張石頭剛要發作,想想人家手裏有牌,於是立刻換上一副馬屁臉兒道:
??“哎呦俺滴哥,您大人有大量,別生氣哈,俺保證你不管跑得多快,俺都能跟上你,你現在就撒丫子跑吧,咱早點兒見了你家頭領,早點兒完事兒,您看行嗎?”
??“閉嘴,老實跟著!”
??黑衣人嗬斥了一句便走,張石頭趕緊將棗紅馬拴在冷泉亭旁,跟在他的身後,亦步亦趨的離開了冷泉亭。可是發現這個黑衣人一點兒也不急,走起路來一搖三晃,張石頭生怕惹惱了他,也不敢再言語,憋屈的綴在黑衣人後麵,在這黑茫茫的靈隱山中穿來穿去,穿去穿來……
??漫漫長夜,就這樣走啊走,真不知走了多久,張石頭忍不下去了,怒喝道:
??“站住!帶著俺在這深山裏走來走去,你這不是成心耍俺嗎?再走下去,天都要亮了!不行,俺不走了,你趕緊給俺一個說法,不然……”
??黑衣人冷笑道:
??“不然怎樣?”
??張石頭突然又變得色厲內荏:
??“不然……俺會很生氣的!”
??“生氣又會怎樣?”
??“生氣……俺一生氣,俺就……不走了!”
??“切!嚇死我了,不走好啊,那我就走了,有本事你就別跟著我!”
??“你……你這樣耍俺,你們頭領知道嗎?他還等著召見俺呢!”
??“嗬嗬,人質在手,耍的就是你!你能怎樣?”
??說完頭也不回,徑自繼續往前行。
??張石頭無奈又沮喪,可是人為刀俎,有什麽辦法呢?隻好垂頭喪氣跟在身後。
??這一跟,便是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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