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喝酒
韓世忠內心的苦悶，可想而知。
??當他被誣陷時，嶽飛挺身而出，及時的救了他。可是當嶽飛身陷囹圄，韓世忠找秦檜討說法，最終卻隻得到了“莫須有”三個字。如今的韓世忠，其實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秦檜一黨並未因他被免了職而打算放過他，一直在暗中搜羅他的錯處，隻要有一絲痛腳讓他們抓住，不死也要他脫層皮。
??所以他的家人都始終規勸他少出門、少說話、少做事，將自己圈在宅中當豬養，是比較安全的做法。可是老韓心裏苦，他想救嶽飛。這不僅僅是因為嶽飛救過他的命，也不僅僅是因為兔死狐悲之感，而是他打內心敬佩嶽飛。他很清楚，嶽飛作為一個軍人，比他能力更強大，比他思想更純粹。假如還想讓民族的複興保留那麽一點機會的話，嶽飛決不能死！
??從靖康之變一路走來的人，韓世忠見證了什麽叫山河破碎，什麽叫顛沛流離，什麽叫忍辱偷生，什麽叫人間地獄！他在朝中雖然一直是個中間派，或者說是不表態，但實際上，他有哪一日不與嶽飛一樣，想血洗國恥、收複山河呢？他已故的夫人梁紅玉，臨死之前拉著他的手對他說：
??“複國之事不可為，則是天意；若有可為，當勉力為之，莫使今生空抱憾。家族榮辱事小，國家興亡事大。”
??梁紅玉一介卑微的妓女出身，臨死之時仍念國家興亡。她知道韓世忠貪戀富貴、遇事明哲保身的性格。不奢望自己的丈夫站出來一個人扛起複國大旗，她隻希望在關鍵時刻，韓世忠能夠貢獻一份自己的力量。
??張石頭被趙構勒令閉門思過，為免秦檜一黨咬扯，於是在家裏老老實實的待著，反正距離鷹騎兵來臨安府還早，想要造反也不成。可每日在家中，看著親兵與宮娥一對對的鴛鴦秀恩愛，那種你儂我儂、膩得要死的感覺，令張石頭羨慕不已、口水橫流，夢境之中遇到孝娥妹妹的幾率於是大幅度的增加……
??一轉眼十幾天過去了。這一日張石頭正帶著親兵們在院中練武，門房來報，說是一個騎驢的布衣老頭求見。
??張石頭雖然聖眷在身，可是誰都知道他與當朝一手遮天的宰相秦檜是死對頭。照當前的朝中形勢看，沒有人敢來燒張石頭這個冷灶，更何況他才是個四品武將。所以，張石頭自回京以來，府上門可羅雀，就連本該時常來串門的萬俟萱，也因為她父親萬俟卨的原因，讓張石頭規勸了幾句，搞得不好意思再上門了。門房肯為一個騎著毛驢的布衣老頭跑來通傳，當然是得到了這個老頭一大錠銀子。
??張石頭正納悶，這節骨眼兒上，誰願意跟他套近乎呢？親兵在一旁提醒道：
??“將軍，騎毛驢的老頭，不是‘劉皇叔’還會是誰？”
??張石頭恍然大悟，趕緊吩咐道：
??“快請快請！”
??親兵趕緊去將人引來，一看果然是韓世忠，張石頭上前迎道：
??“哎呀什麽風把您老給吹來啦？”
??韓世忠苦笑道：
??“妖風！”
??張石頭故做沉思狀：
??“讓俺猜猜，這妖風可是姓秦？”
??“賢侄這是明知故問呐！”
??二人都哈哈大笑，將韓世忠引進廳中，分賓主落座後，宮娥們奉上香茗，韓世忠抿了一口香茶道：
??“老韓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喝茶。”
??“那您老……”
??“我要喝酒！”
??張石頭大喜，喊道：
??“來人，撤杯換盞，準備酒席，今日俺要和韓老大人一醉方休。”
??十六個心靈手巧的宮娥，收拾一桌酒菜出來那是不費吹灰之力的。須臾酒菜上齊，二人頻頻舉杯相碰，不一會兒便酒酣耳熱。
??“你小子別叫大人了，如今俺是無官一身輕。”
??“那就叫您韓老。”
??“也別叫韓老了，太生分。”
??“那叫您啥，難道還管您叫劉皇叔？”
??“嫌俺死的不夠快嗎？就叫俺老韓。”
??“嘿嘿，行！老韓，這叫起來親近，就像俺哥們兒一樣。”
??“小子，你回臨安有多少天了？”
??“應該有十六天了吧。”
??“十六天的時間，都不去看看俺老韓？枉俺背棄聖旨與你在汴梁城外並肩殺敵一場，好沒良心！”
??“老韓冤枉啊！俺回來便去找皇上交旨，正好碰見秦檜，便將他罵了一通。皇上罰俺在家閉門思過，所以……”
??“閉門思過，這等處罰可有可無，你就算不去俺府上，你家大帥府上你可曾去了？”
??張石頭聞言頓時悲傷起來，沮喪地說道：
??“孝娥妹妹不讓俺進她家門。”
??“兩個小娃娃還置氣了？哎，那嶽飛之女，本要闖皇宮麵聖，代父兄向皇上陳說冤情，可她哪裏進得去宮門？又聽說自己父兄在牢中被打的體無完膚，氣得登時便口吐鮮血。這女娃呀……”
??張石頭如遭雷擊，登時抓住韓世忠的胳膊問道：
??“啥？孝娥妹妹吐血啦？她現在咋樣啦？”
??“哎呦你小子手勁兒這麽大，快放手。”
??韓世忠甩甩胳膊繼續說道：
??“俗話說：‘氣大傷肝’，這女娃子吐的血，定是肝血，不過應該沒有生命之危。呦，你小子怎麽哭起來了？”
??張石頭心疼嶽孝娥，哭的淚流滿麵。
??韓世忠拍拍他的肩膀道：
??“莫哭莫哭，這都是秦檜那個混賬幹的好事。前幾日俺去找他理論，他果然給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搪塞我，這事兒你知道了吧？”
??張石頭抹了一把眼淚，點頭道：
??“俺不出門，親兵們每天都幫俺出去打探消息。”
??“哎，俺老韓現在是人微位卑，就算是想見皇上一麵都不可得。你家大帥之事，俺老韓是幹著急也使不上勁了。”
??說著，韓世忠瞄了一眼張石頭，見他還在抹眼淚，又道：
??“你小子如今聖眷正隆，不知道準備用何辦法救你家大帥呢？”
??張石頭啜泣道：
??“俺有啥辦法？手裏又沒兵。”
??韓世忠嚇了一大跳：
??“哎呦你小子！感情有兵你就要造反？”
??張石頭恨恨地說道：
??“俺要造反，也不是造皇上的反，是造他秦檜的反，殺了秦檜這個狗日的。”
??韓世忠感歎道：
??“好小子！俺老韓要是再年輕三十歲，非得撩起袖子跟著你一起幹。可惜現在一大家子人，百多條命呢！不過沒有兵就不會想想別的辦法救你家大帥？”
??“有啥辦法？要是有辦法俺還會在家裏閉門思過？”
??“聽說你在選德殿大罵秦檜是漢奸？”
??“對啊，他秦檜就是個漢奸！”
??“有何憑證？”
??“《紫檀誓書》可以為證，可惜俺沒有弄到手。”
??“那個《紫檀誓書》確有其事？”
??“千真萬確，為了得到它，俺還連累了三條人命，自己也險些搭進去。俺真是沒用！”
??“《紫檀誓書》如此重要，金人自然要重點看防，豈會讓你輕易得到！不過沒有《紫檀誓書》，咱們可以另想辦法。”
??“您有什麽辦法嗎？”
??韓世忠臉醉心不醉，哈哈一笑，蒲扇一樣的大手向張石頭招了招道：
??“附耳過來，俺教你。”
??張石頭依言把耳朵湊上去，韓世忠嘰嘰歪歪的在他耳邊吹了一通酒氣，張石頭回身坐定，眼光大亮：
??“真的可以麽？”
??韓世忠手撚胡須，故作神秘道：
??“俺老韓別的不敢吹，皇上這點性子，俺還是很了解的。他膽子小、疑心重，隻要你對他這麽一說，他必然起疑，你家大帥就有救。”
??“老韓，您的身份如此貴重，還救過皇上的駕，您去對皇上說，豈不是更好？”
??“傻小子，那都是從前啦！‘好漢不提當年勇’，俺老韓現在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本來皇上就嫌俺礙眼，去年跟著你小子在汴梁城外那麽一鬧，就更不受皇上待見了。現在恐怕連皇上的麵都見不到了，何況你剛從金國都城會寧府回來，這話別人說都要大打折扣，唯有你小子說出來，皇上必會再三掂量的。”
??張石頭大喜，不過酒喝到這個光景，舌頭有些大了：
??“好嘞！那……韓老不，老韓俺就服你，武功、陣仗、謀略、人品……他娘的都是那個……頂呱呱的啊！若能因此救了嶽元帥，俺張石頭……寧願去給你做倒……倒……倒插門兒女婿！”
??韓世忠氣憤道：
??“你這臭小子！做俺倒插門兒女婿說得如此壯烈，俺還敢要你嗎？嘿，幸好，去年俺婆娘給俺添了個小子，不是閨女，你這女婿俺老韓要不起，也沒有閨女給你。你呀，還是去禍害別家的女兒吧！嗯，對了臭小子，嶽家女娃如今還臥病在床，你不去看望看望？”
??張石頭一聽就蹦了起來：
??“啊！俺要去……俺現在……就……就去！”
??韓世忠大手一用勁，將張石頭按回椅子上：
??“瞧你那德行！喝成這副模樣了，還想去見什麽女娃娃，豈不是唐突了佳人？來來來，陪俺老韓繼續喝酒，幹！”
??“幹！”
??張石頭又是一場大醉！
??入夜，張府裏負責值守的親兵，聽到了自家將軍傷心的哭喊：
??“孝娥妹妹你腫麽了……孝娥妹妹你這是腫麽了？孝娥妹妹……”
??“哎！”
??親兵不由得歎了口氣，將軍飲醉後說夢話，就變成了夢話加強版，嗓門居然這麽大！宮娥們入睡淺、耳朵又尖，這明日一早起來，還需要對她們一一言明，千萬莫要外傳。如今這些宮娥與萬俟萱都十分要好，萬一漏了口風給萬俟萱，豈不是叫將軍他們二人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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