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突襲

  寶勝寺的白天，依舊是忙忙碌碌，除了少數皇親國戚的內眷前來進香之外，就剩下一大群和尚在那裏勤勞的清理著積雪。當然這些和尚裏，不會有國師。三位國師依舊端坐在羅漢殿中，直至夜深人靜，也未踏出殿門半步。


  ??張石頭大馬金刀的坐在藏經樓的屋脊上，認真的俯視著腳下的寶勝寺。勇敢歸勇敢，但若是因魯莽而導致失敗，勇敢又有何意義？寶勝寺筆直的對稱結構，並不複雜，地勢平坦，一目了然，寺內也藏不下多少伏兵。即便有伏兵，那也逃不過張石頭靈敏的雙耳。今夜在寶勝寺羅漢殿的附近，他知道還有數人隱藏著，不過是敵是友，還不清楚，他也不會因此被嚇跑。而若是論得手之後逃跑的路線，除了南麵有皇宮，其他各方向均可逃生。腳下三個和尚所在的羅漢殿，實在看不出有什麽機關陷阱的潛在威脅，即便有，憑眼睛是看不出來的。


  ??然而張石頭正看著，卻發現羅漢殿的後門靜靜地打開了，殿內的燈火從門中透了出來，將門前的小徑照得分外明亮。張石頭的耳朵裏，聽到了一種“咕咕”的聲響，這應該是和尚手中念珠的摩擦之聲。這種摩擦之聲，在這寂寂深夜而又空曠的寶勝寺中，顯得有些莫名的詭異。


  ??“嘿，和尚倒是挺好客！既然人家已經知道了咱的行蹤，那就下去吧。”


  ??張石頭一個縱身，躍到了藏經樓的二層屋簷上，緊接著便飛身而下，跳到了地麵。不過這身法身形麽……要是和冷凝雪相比，咱不說也罷。


  ??張石頭徑直走進了羅漢殿。羅漢殿並非是前後通透的格局，裏麵是曲折的甬道，甬道兩旁的佛龕上，供奉著五百羅漢。轉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來到了羅漢殿的前門處，正殿大堂中。


  ??正中的蒲團上，端坐著三個閉目盤珠的小老頭，至於為什麽是“小”老頭，張石頭說不清，反正感官就是如此。


  ??張石頭沒有失了禮數，上前合十道：

  ??“三位大師，應該就是金國皇帝禦封的國師吧？”


  ??三個和尚終於睜開了他們的眼睛。三人長得實在太相似，簡直就是三胞胎。眼睛都不大，甚至顯得沒有什麽神韻。鼻子倒是不小，可惜臉上的肉都收縮到了鼻子的周圍，就仿佛是個包子，撮擠在了一起，三人茂密而又修整的大胡子倒是很顯佛緣佛性，可惜配上他們無法令人恭維的麵相，卻又顯得不倫不類了。


  ??左邊和尚問道：


  ??“施主便是那個張石頭？”


  ??“不錯，張石頭正是在下，但此次前來，不是來做施主，是來向三位大師索要一件物事，希望三位大師能成為施主。”


  ??“不知索要何物？”


  ??“《紫檀誓書》。”


  ??“哦，這個還真有，就在我們身後的觀音蓮座之下壓著，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拿。”


  ??“這麽說，今日是免不了一戰了？”


  ??張石頭話音未落，左邊和尚便飛身而起，一身寬大的袈裟無風自鼓，猶如一個紅色的火球，撞向張石頭。


  ??張石頭看到袈裟撲麵而來，兩個拳頭挾著雷霆之勢砸向自己的胸口。於是想也不想，將內力運至雙拳，便揮了出去。


  ??拳頭碰拳頭，力道都如此之大，碰撞之後會有什麽後果，張石頭並不擔心，他對自己的一身先天罡氣很有信心，因為它從沒有讓自己失望過。然而和尚卻最終變拳為掌，與張石頭對上，“砰”的一聲，張石頭被震得後退了一步，和尚卻順著力道飛回蒲團中。


  ??“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修為，果然英雄出少年。”


  ??“大師也不弱，能將俺張石頭打得倒退的，你是第一人。”


  ??右邊和尚道：

  ??“嗬嗬，口氣不小，膽子也肥，竟敢拳拳相碰，這種同歸於盡的打法，你難道忘了，你是一個人，而我們是三個人嗎？”


  ??“對俺來說，不會同歸於盡，因為俺有一身先天罡氣，護住兩個拳頭，不成問題。”


  ??右邊和尚道：

  ??“先天罡氣？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百年中也不一定能夠出一個這樣的奇人，你騙誰呢小子！”


  ??左邊和尚沉吟道：

  ??“這小子的內力的確有些邪門。無根無萍、飄忽不定，如水之無形，卻蘊含著強大的後發之力。”


  ??中間的和尚終於開口道：


  ??“若不是奇才，似他這等年紀，又豈會有這般作為？年輕人，老衲愛才，不忍殺你。你若拜我們為師，不但保你小命無虞，更會將無數上乘功法傳授於你，叫你終身受用不盡。”


  ??“聽你們口音，應該和俺一樣，都是河南府的人吧。你們賣國投敵、助紂為虐，分明就是漢奸行徑，俺張石頭絕不拜漢奸為師。若是三位大師能夠迷途知返，將《紫檀誓書》送給俺，再隨俺回大宋，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俺張石頭定然會向三位端端正正的行師徒大禮。”


  ??“可惜啦！”


  ??中間的和尚說著，從蒲團上站了起來，那神情就仿佛張石頭已經是個死人。其他兩位也隨著站了起來，一臉的惋惜相。


  ??張石頭卻看得有些發呆，這三位和尚站起身來，和坐著沒多大區別，幾乎是一樣的高矮，原來是三個侏儒！

  ??三個和尚對張石頭的表情，已經司空見慣。


  ??“我三人對陣一人，是三人；對陣一萬人，也是三人。張施主不會見怪吧？”


  ??張石頭張了張嘴，本想說你們是殘疾人，俺不想和殘疾人動手，可是這話有些傷人，他不好意思說。更重要的是，這三個人威名滿天下，人人談之色變，這能歸類到殘疾人嗎？

  ??心裏又一想，你們去挑戰中原武林的時候，不就是分開交手的嗎？常百裏老前輩不就是和你們其中的一個打了個平手麽？不過這話說了又有何用，自己本來就是上門搶東西來的，說了平白弱了自己氣勢。


  ??張石頭終於說道：

  ??“在寶勝寺這一畝三分地，當然是三位大師說了算。俺一打三沒問題，但是你們輸了，《紫檀誓書》必須給俺。”


  ??一個和尚笑道：

  ??“沒問題，我們要是輸了，整個寶勝寺都是你的。”


  ??羅漢殿的大殿十分寬敞，四個人閃轉騰挪，倒是不嫌小。可是一旦動起手來，張石頭方才曉得，一個和尚本就擁有了高深的武功，三個和尚加起來的威力，絕對不能以1+1+1=3這樣的簡單算法去衡量。


  ??這三個和尚也許是從小便在一起生活了，他們之間仿佛心有靈犀，出手的時機、火候、力道與方向，拿捏的恰到好處。打架這種事，有時候人多並不一定有效率，主要是受空間上的限製，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在同一時間發出攻擊。而這三個和尚，雖不是在同一時間進行攻擊，但卻是將攻擊的連續性、方向性、威脅性，完美的實現了。


  ??張石頭隻感覺到四麵八方都是拳影，拳拳相連、綿延不絕，而且攻擊頻率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一拳攻你必救之處，你出拳相接，可下一瞬間拳頭變掌，詭異的避開你的拳頭，滑向你另一個要害，而另外的幾拳也紛遝而至，一樣的詭異，一樣的狠辣，毫無間斷。張石頭沒有三頭六臂，眼力再好、速度再快，也擋不了多久這種快速絕倫的無縫攻擊。果然沒多久，張石頭便結結實實的挨了三拳，雖然全力的避開了要害，可還是打得他內息翻湧，真氣淩亂，胸口和肩膀上所受之處，疼痛鑽心，嘴中竟噴出一口鮮血。


  ??張石頭趁身體被打到的力量，順勢滑出數步，跳出圈子，手一擺道：


  ??“停！俺有話……俺有話要說。”


  ??三個和尚倒是大度，停下手來，也沒有欺身上前。


  ??張石頭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道：

  ??“你們三個打一個，六個拳頭對俺雙掌，本來就耍賴皮，還打得這麽快，誰能抗住？俺不服，俺要和你們一對一的打，車輪戰也行。”


  ??一個和尚道：


  ??“小子，這都是廢話。你現在就算跪地拜師，也免不了一死。多少年來，這座羅漢殿迎來無數江湖頂尖高手，無論他們一次來了多少人，都無一例外，結局隻有一個：死！”


  ??話音剛落，大殿的門前走進來了一位蒙麵的少女，少女道：


  ??“我就不信，我和石頭哥哥聯手，還打不敗你們？”


  ??張石頭一聽，不用看就知道是蕭洛櫻這個丫頭，登時就急了：


  ??“洛櫻姑娘，你來湊什麽熱鬧？趕緊回去！”


  ??蕭洛櫻置若罔聞，徑直走到他的身側站定道：

  ??“這三個臭和尚，殺了我師父、殺了我爹娘，我要為他們報仇，你趕不走我的。”


  ??宇文虛中來訪，張石頭他們之間談話的時候，蕭洛櫻就在偏房裏偷聽著。她沒有跟師姐李青青一同回雲霄穀，正是為了留下報仇。知道師父打不過的人，她一定也打不過，但不是有石頭哥哥嗎？隻要有石頭哥哥在，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張石頭知道勸不動了，轉而扭臉對和尚們說：


  ??“一個小姑娘，你們可不許欺負她。有什麽招數，衝俺來！”


  ??“阿彌陀佛！”


  ??還真不容易，自打進到羅漢殿，和尚們滿嘴都是打死打生，這還第一次聽到和尚宣佛號，這算是哪門子和尚呢？


  ??“佛曰眾生平等，男男女女，不過都是一副臭皮囊。”


  ??張石頭道：


  ??“哎呦，您老說的俺可不讚同，人家姑娘香著呢，是從雲霄穀來的，你懂不懂？從小在鳥語花香中長大，渾身都散發著撲鼻的芬芳。”


  ??蕭洛櫻畢竟是活潑的天性，被張石頭一句話逗樂了，噗嗤一聲笑道：

  ??“討厭啦！人家今天是來殺人的。殺人，很可怕的你懂不懂，和鳥語花香扯什麽關係嘛。”


  ??張石頭對和尚們繼續說道：

  ??“女人你們也要打？”


  ??“剛才已經說過，來這裏的不速之客，隻有一個結局：死！”


  ??張石頭一臉頹喪：

  ??“行行行，算你們厲害，俺張石頭算是……”


  ??“不服！”


  ??忽然，張石頭大喝一聲，閃電一般暴起，一拳直衝站在最前麵的和尚，這一拳，張石頭是真用心了。老實巴交的張石頭，不但在決鬥中學會了詐敗，居然還學會了突襲，而且這一拳並未早早打出，打出過早會失去隱蔽性，隨著身體飛快的來到和尚麵前，張石頭才將這蓄滿了先天罡氣的一拳，揮了出去。在這完全處於下風劣勢的形勢下，這一拳必須得手。否則三個和尚再次將他圍起來，他還真不知能有何手段破了和尚們的無縫攻擊。


  ??這一拳沒有讓張石頭失望，或許是張石頭這種憨直的性格突然耍詐，令和尚們意外，也或許是他們沒有料到，張石頭暴起，速度竟會如此之快。這一拳躲不開，被和尚用雙掌硬生生的接了下來，雖然將力道卸去了不少，可仍被震的倒退數步，口吐鮮血，雙臂都一時無法動彈。


  ??張石頭一擊得手，哪敢停下。趁著剩下的兩個和尚驚怒交加，關心中拳的和尚傷勢之時，拚盡了全力，又是一躍，飛身來到一個和尚麵前，雙拳齊出。


  ??這一招簡單而又粗暴，全憑實力說話。先天罡氣不同於常人的內力，屬於天地純陽正氣，至純至剛至陽，它是先天而生，很多人生下來便有，但不到三歲便會消散殆盡。然而張石頭的先天罡氣不但沒有消失，隨著年齡的增長，卻更加穩固、更加強大。這也是張石頭為什麽六歲就能一拳把他福旺叔打翻在地的原因。


  ??三個和尚雖然知道先天罡氣厲害，到底還是對先天罡氣認識不足，低估了它。第二個和尚躲避不及，雙掌下意識的防守，也被張石頭震成內傷。


  ??張石頭兩連擊得手，內力消耗巨大，連續吐納了幾息，活動一下手腕，搓了搓拳頭，笑道：


  ??“哎，這就對，至少這回咱們公平了。”


  ??蕭洛櫻看得目瞪口呆，這身法、這速度，師父也比不了啊。緩過神來拍手笑道：

  ??“打得好，石頭哥哥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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