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臥底
冷凝雪死了,雲霄穀卻不能沒有宮主。雖然雲霄宮主總是無為而治,但是即便是一個毫無作為的宮主擺在那裏,才會讓雲霄宮所有人,按部就班、有條不紊的延續下去。
??無論師姐李青青怎麽勸,蕭洛櫻最終也沒有跟隨她回雲霄穀。李青青想到毋刀之咒,也便不再強求,去到張石頭寨子中,叮囑了一番,便一個人踏上了回往雲霄穀的漫漫長路。這漫長的歸程,李青青走的孤獨而又寂寞。她是多麽希望那個人陪著自己一起走,可如今已經成了絕望。好在有毋刀之咒,自己也應該活不了多久了。死了好,死了便不用忍受那相思之苦,死了便不用再忍受那求不得的怨念,死了便可以見到自己的父皇母後和哥哥。
??蕭洛櫻就這麽坐在床上哭,一直哭到中午張石頭帶人上門來接她。一個諾大的寨子,如今隻剩下她一個女子,顯然住不得了。
??將蕭洛櫻接來他們的寨中安頓好,已經是下午申時。蕭洛櫻依舊止不住的哭泣,張石頭急的抓耳撓腮,卻束手無策。還未及從蕭洛櫻的房中出來,萬不辭前來稟報道:
??“張將軍,《紫檀誓書》有消息了。”
??“哦,如何說的?”
??“人就在客廳等候。”
??“好,咱們走。”
??張石頭與萬不辭來到客廳,終於見到了萬不辭口中所說的,我大宋在金國的王牌臥底。
??宇文虛中,字叔通,別號龍溪居士,成都府廣都人。大觀三年進士,官至資政殿大學士,曆仕宋徽宗、宋欽宗、宋高宗三朝,遷為黃門侍郎。南宋建炎二年,出使金國被扣押。金熙宗繼位,加授禮部尚書、翰林學士承旨,封河內郡開國公,加特進。
??宇文虛中學問淵博,也是有名的文學家、詩人,似他這樣的人才,金國當然要扣住據為己有。他身材修長、相貌堂堂,一雙龍眼、配一字重劍眉、加上他的精致的八字須,不但顯得優雅從容,而且頗有氣勢。
??若是從做官的品相上看,宇文虛中的長相無可挑剔,官人中的美男子。不論哪個皇帝看到自己的臣子如此俊逸,總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他如今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可是始終風度翩翩,舉手投足之間,華彩自流。
??然而宇文虛中並非隻是品相好,品格更是令人敬佩。典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他曾給家人寫信說:“中遭脅迫,幸全素守,惟一節一心,待死而已”。如他的七律詩:“遙夜沉沉滿幕霜,有時歸夢到家鄉。傳聞已築西河館,自許能肥北海羊。回首兩朝俱草莽,馳心萬裏絕農桑。人生一死渾閑事,裂眥穿胸不汝忘”。還有詩雲:“去國匆匆雖來年,公私無益兩茫然。當時議論不能固,今曰窮愁何足憐?生死已從前世定,是非留與後人傳。孤臣不為沉湘恨,悵別三韓別有天”。
??宇文虛中起先聯絡在金國為官的漢人,秘密結交了高士談等一批愛國高官,建立自己的人事和情報網絡,同時,他也和福國長公主搭上了線。他的才幹,也越來越令金熙宗欽佩,在金國的官,越做越大,他接觸到的上層秘密也越來越多。
??他通過自己的情報網絡,送出了許多金國上層的秘密情報。使用的送情報的方式也十分專業,花樣繁多。他曾經使用的方式就有以離合詩和符錄隱語的方式,向南宋朝廷提供情報,還有一種方式是密碼信(以樊書經文寄季弟南陽公及龍圖公),當然也少不了當時經常使用的秘密送情報的方式——蠟丸書(公複以蠟書潛言虜中事),南宋朝廷因此而獲益良多。
??同時他利用職務之便,幫助完顏宗幹,同時也是為宋朝除去了對宋朝為害最大的完顏宗翰。而且每次金國朝廷討論南侵的時候,宇文虛中就說南征費錢費力,極力阻止南征。
??可惜的是,這樣一位對故國忠心耿耿,在敵國身居高位的王牌臥底,最終卻因宋高宗趙構將他的身份泄露給了秦檜,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1142年,金國接獲秦檜的密報,便向宋國索要在金國做官的宇文虛中、張中孚、張中彥、鄭億年、杜充、張孝純、王進等人的家屬。宇文虛中得知,立即拜托南宋使臣王倫密奏高宗說:“若金人索取我家屬,就說我的家人已經被亂兵所殺。” 宇文虛中的兒子宇文師瑗也上書宋高宗,請求不要把自己的家人送往金國,結果宋高宗和秦檜全然不理會。在秦檜的親自監督和催促下,宇文虛中的家屬被一個不漏地全部送給金國(檜諭旨監司迫遣,老幼無一遺者)。
??四年之後,金國安排唐括酬斡家奴杜天佛留告宇文虛中謀反,於是宇文虛中和高士談被殺。宇文虛中死得很慘,全家百餘口被活活燒死,據說連老天看了這出慘劇都變了臉色(虛中與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為之晝晦)。拜趙構和秦檜所賜,宇文虛中一家盡被屠戮,無後代傳承。後來宋孝宗即位後,命令宇文虛中的同族宇文紹節過繼給宇文虛中之子宇文師瑗,算是幫助忠臣續了香火,又於淳熙六年,追贈開府儀同三司,予諡肅湣,開禧初年,被加贈少保,賜姓趙氏。
??宇文虛中前幾日受了萬不辭的請托,打探《紫檀誓書》的下落。今日前來,正是為此複命而來。
??簡單的寒暄過後,宇文虛中直奔話題:
??“虛中幸不辱命,探知了《紫檀誓書》的下落。”
??“大人快快請講!”
??“《紫檀誓書》確有其事,虛中慚愧,這麽多年來,在金國朝堂,竟一無所聞。若不是你們提供的線索,讓我通過內庭的眼線好一番深挖,天下誰又知道我大宋的堂堂相國,竟然是金國的奸細!”
??萬不辭笑道:
??“宇文大人不必激動,作為大金國堂堂的禮部尚書,您不也是大宋的奸細麽?”
??宇文虛中搖頭道:
??“非也!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宇文虛中本就不是女真人,可他秦檜卻是地地道道的漢人,這個數典忘祖之人!”
??萬不辭尷尬萬分,趕緊接道:
??“是是是,但不知《紫檀誓書》現如今藏在何處?”
??張石頭也是最為關心此事:
??“是啊,宇文大人,《紫檀誓書》是否真的被轉移到寶勝寺了?”
??宇文虛中點頭道:
??“的確如此。十幾天前,皇上在宮中召見了三位國師,具體說了什麽,不得而知,但是三位國師出皇宮時,手裏便捧著一個紫檀木的匣子。”
??“消息確切麽?”
??“確切!這是我從皇上身邊的近侍口中探到的消息。”
??張石頭一拍大腿道:
??“這不就結了!俺就說,寶勝寺是要走一遭的。”
??萬不辭卻搖頭道:
??“張將軍,雖然確定了《紫檀誓書》的下落,還是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不是我萬不辭食言而肥,今天李姑娘來寨中所言之事你也知道,雲霄宮主仙人一般的神通,也死在了寶勝寺。你又能有多少把握呢?別的我不清楚,但說我那師父達相禪師,從來就深不可測。你硬要讓我說他的武功有多高,事實上,我根本看不透。”
??張石頭卻鄭重其事的說道:
??“生死之戰,誰能說有把握?大丈夫做事,不問敢不敢,隻問該不該。秦檜老賊,位居相國之位,卻做著金國奸細,其危害之大,不用俺多說吧?”
??宇文虛中擊掌讚道:
??“好一個少年英雄張石頭,老夫佩服!今日前來,還有一個更為緊急的情報,要告知諸位。”
??“什麽情報?”
??“經過張將軍今年在中原這麽一攪和,金國朝堂上,已經認識到了,軍隊力量與宋國相比,優勢不複存在。而更令他們憂慮的是,宋夏結盟後,對金國而言,除了南麵汪洋大海、北麵極北苦寒之地,東西兩麵竟環伺著三個敵人:宋、夏、西遼。如今已經不是應否繼續擴張,而是如何自保的問題了。所以,金國對外政策進行了重大的調整,與西遼乃是滅國之恨,無從調和。因此要與宋議和,而後拉攏宋,孤立夏,對抗西遼。”
??張石頭嗤之以鼻:
??“哼,這有什麽稀罕的,咱們皇上紹興八年就俯首稱臣了,紹興十年可不又打過來?”
??“然而此次與上次不同,金國是真心實意想要議和。金國人不懂生產,隻知搶掠,這些年來民生極度凋敝。因江南富庶,今年本想大舉南下據為己有,卻因張將軍在中原舉事,搞的胎死腹中,還損兵折將,國力更是大不如前了。所以金國急需議和,而議和的條件,本是機密,幸賴皇上對我如今十分看重,我又是禮部尚書,議和之事需我全權斡旋,所以我方能得知。”
??“哦,那條件是什麽?”
??“殺嶽飛!如今嶽元帥的威名,已經令金人聞之膽寒。尤其嶽元帥銳意收複故土,乃金國的大患。嶽飛不除,金人不敢議和。以前很可能也有向秦檜傳達過殺嶽飛的指令,但那是在暗中下達的命令,這一次卻是通過金使張通古以使臣身份正式提出的。也就是說,這回秦檜要殺嶽飛,可以請求皇上的允許。”
??張石頭怒道:
??“哼,就知道他們要玩陰的,肯定先拿嶽元帥開刀。”
??“然而最要命的是,今日我已得知南朝秦檜的回複,他已經答應了這個議和的條件。”
??“什麽?”
??張石頭一聽就炸毛了。從座椅蹦了起來,在廳中焦急地踱來踱去。看來自己無論做什麽,該來的始終要來,曆史還是在一如既往的向前推進。
??宇文虛中道:
??“剛才張將軍所言,老夫深以為然。大丈夫做事,不問敢不敢,隻問該不該。如今要想阻止秦檜害嶽飛,能拿到《紫檀誓書》,定可令他身敗名裂,嶽元帥的危局自解,所以此舉應該為之。不過老夫不懂武功,寶勝寺的三位國師,據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武功無人能及。去與不去,你們自己評估其中的風險吧。”
??萬不辭冷笑道:
??“弄死秦檜,便可以救得了嶽飛嗎?若是皇上想要嶽飛死呢?”
??宇文虛中的內心深處,向來都刻意的粉飾君王,將趙構想像的無比仁德。任何錯,都不在君父,而在臣子。所以假如嶽飛被害,那一定是秦檜構陷,皇上是被蒙蔽的。
??“不會的,聖明莫過於皇上,皇上又怎會自斷臂膀呢?依嶽元帥目前的名聲地位,秦檜要加害於他,事情不外乎如是:挑唆嶽元帥的部下誣告其謀反,而後下獄,屈打成招。”
??萬不辭又冷笑道:
??“這種拙劣的手法,沒有皇上的首肯,安能動嶽飛分毫?”
??宇文虛中歎息的搖了搖頭:
??“你們有所不知,金人給了秦檜一封書信,有了這封書信,皇上再聖明,也會被蒙蔽的。”
??“什麽書信?”
??“乃是皇上的哥哥,如今在五國城的太上皇親筆所寫。此信是寫給嶽元帥的,內容便是以大宋皇帝之命,令嶽元帥起兵北伐,將其解救出來,事成之後封嶽元帥為鎮北王。”
??萬不辭問道:
??“這信真是趙恒所寫?”
??“的確是他親筆所寫,隻是人為刀俎,他也是被金人所逼。”
??萬不辭不由得讚道:
??“好一個借刀殺人之計。若我是皇上,看到這信,怕也要動了殺機。”
??張石頭咬著牙道:
??“你們誰都不要再勸俺了,俺已經決定,今夜,便去寶勝寺會會那三個被傳得如神佛一般的和尚。是騾子是馬,咱都拉出來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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