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合體
幾千裏風塵仆仆，終於趕到了地方。
??關神廟前，迎來了兩匹快馬。當先的一名，舉著一麵小旗，上麵寫著：“大宋敕命金牌令使”，後麵這位身穿一品官服，卻顯得無比憊懶，在馬上搖搖晃晃。
??韓世忠這一路，把秦檜的祖宗八輩兒不知罵了多少遍。這把老骨頭被顛的幾乎散了架，這且不說，關鍵是窩心。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真不想百年後在史書上被人劃為“投降派”，那和被人扒了墳有什麽區別？尤其他本是個主戰派，隻是這兩年開始愛惜羽毛，不願也不敢和皇上及秦檜一黨爭鋒，明哲保身的做了一個“逍遙派”。“主和派”是官麵上比較雅聽的名字，其實就是“投降派”。這口屎，拜秦檜所賜，他吃的實在不甘心。此事一過，他韓世忠就算哭著喊著告訴天下人，他其實是個“主戰派”，怕是也無人相信了。似乎冥冥之中，這是老天對他這種不作為行為的懲罰。
??再說這欽差，古往今來，有見過這麽寒磣的欽差麽？孤零零的，一路上隻會打馬狂奔，要不是還有個金牌令使跟著，別人還以為這是個冒穿著一品官服的傻子！人家當欽差，儀仗都能連綿好幾裏，一路上耀武揚威，地方官高接遠送，山珍海味、美女暖床，儀程都收到手軟。他媽輪到我老韓呢？日他秦檜上中下十八輩兒先人啊我……
??義軍士兵對於天朝來的欽差大人，心存敬畏之心。雖然這欽差寒磣了點，但依然抖擻精神，整齊的排列兩旁，站得筆直，行注目禮。
??韓世忠眯縫著眼一路瞧著，心裏道，可以，張石頭這小子有兩把刷子，士兵們有這精氣神，調教的不錯。
??張石頭一行人等待多時了。金牌令使當先到達，下馬後舉起金牌一聲高喊：
??“皇上金牌到！張石頭立即隨欽差韓大人回京麵聖，不得有誤。”
??張石頭笑眯眯的迎上前接過金牌：
??“有勞了有勞了，令使辛苦！請先到一旁喝點茶。”
??韓世忠終於下了馬，錘了錘後腰板兒，然後整了整儀容，嚴肅的說道：
??“皇上聖旨到，張石頭聽旨！”
??張石頭趕緊跪地。
??“詔曰：朕與爾旨，撫境安民。爾矯旨放縱，任性胡為。禍亂中原，是何意伊？著爾即刻隨韓世忠回京述職，不得有誤，著令使隨行通傳，於以聞之。”
??“幹嘛啊，還趴在地上不起來？張大人，起來接旨吧？”
??“哦哦哦，吾皇萬歲萬萬歲！”
??爬起來後的張石頭又換上笑眯眯的表情：
??“韓大人一路辛苦啦！皇上生俺的氣啦？”
??“嗬嗬，生氣？那是你的福氣。換個人隻怕來的就是一隊刀斧手了，你張石頭果然是皇上的心腹愛將啊！”
??“嘿嘿，那是那是。韓大人這邊請，先喝口茶。”
??“行啦，別客套了，收拾收拾上路吧。聖旨有言：不得有誤。早回早交旨。”
??“好，馬上就走。不過俺之所以來這裏，就是為了拜關公的。韓大人您先稍坐，容俺進去拜祭了關二爺，咱們就啟程。”
??拜祭關二爺，這種事必須給予方便。韓世忠點點頭，坐到一旁。立即有人奉上茶水。
??於是張石頭單人獨行，進了關神廟。
??金牌令使坐在韓世忠的身邊，有些擔心的對他低聲道：
??“韓大人，這張將軍不會借拜祭之機，遁逃而去吧？”
??“嗬嗬，不會不會。他要逃走，就不會候在這裏接旨。更何況，他要逃，憑我們兩人也攔不住啊。稍安勿躁，且等他拜祭一番，自然出來。”
??金牌令使聞言，便也和韓世忠一起，安心的喝起茶來。
??然而沒過多久，忽然關神廟中一聲巨響，伴隨著一股火光和硝煙衝天而起。
??這突如其來的巨變，嚇得金牌令使從座位上彈起。韓世忠卻是久經戰陣，眉毛都沒揚一下。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對旁邊站著的張石頭親兵道：
??“愣在這裏作甚，還不速去查看？”
??親兵應諾，慌忙地跑進關神廟。
??卻不料就在此時，一個豪邁粗狂如洪鍾一般的聲音從關神廟內傳來：
??“哈哈哈哈，吾乃關羽關雲長是也！今日下凡顯靈，便是要與爾合體，助爾抗擊外敵。”
??張石頭驚慌失措的聲音顯得有些渺小，但是也聽得清楚：
??“哎呀俺滴娘啊，您老嚇死俺啦！不是，那個啥，關二爺，您為什麽找俺合體啊？俺還年輕，門外有個叫韓世忠的，他老人家老當益壯，一臉白胡子，與您的風格很搭調。您找他合體最合適不過……”
??“我是你的前生，你便是我後世。你我本是一人，自然找你合體。來來來，時不我待、廢話少說，將你的身子拿來一用！”
??“啊……啊啊……”
??張石頭淒苦無助的慘呼過後，便再無動靜。
??關神廟前，所有人麵麵相覷。
??卓家姐妹躲在人群中，強憋著笑意。常鐵峰的獅子吼，雖未登堂入室，然而音效卻很震撼。尤其可笑的是那張石頭，怎麽聽著像是一個弱女子被大漢強暴了一般……
??金牌令使扭頭惶恐的看向韓世忠，韓世忠皺起滿臉的褶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然而卻始終未動。幾十年刀頭舔血，大風大浪什麽沒見過！什麽，關公顯靈？不要慌，看看再說。
??沒多久，張石頭的親兵從關神廟中飛奔而出，歡喜的大喊：
??“關二爺下凡啦！”
??這不是廢話麽？這動靜大家都聽見了，問題是關二爺呢？
??關二爺來啦！
??隻見一紅臉大漢，美髯長垂，手持青龍偃月刀，身穿魚鱗鎧，戴青色頭巾，著青色披風。跨出關神廟來，手中青龍偃月刀刀柄向地上一佇，竟生生插進地中。披風無風自鼓，一時間衣袂飄飄，好不威風！
??親兵們大喊：
??“關二爺下凡顯靈啦，拜見關二爺！”
??“拜見關二爺！”
??所有人，不管是遠的近的、聽見的沒聽見的、看見的沒看見的，從關神廟前開始，人人翻身匍匐倒地，一直沿著這條裏弄向外蔓延，直通到十裏外的官道上，場麵煞是壯觀。
??金牌令使沒有猶豫，當此之時，似他這等小人物，必須順應大勢，麻利的跪倒在地跟著一起呼喊。眼神瞥了一下韓世忠，嘿，這老頭，還兀自端著個茶杯，坐在那裏動也不動。
??然而剛剛下了凡間的關二爺，似乎頗懂人情世故。手裏捋著美髯長須，笑著說道：
??“這位便是韓世忠韓將軍吧。韓將軍年高德昭、戰功彪炳，又是天子欽差，不必多禮。各位也都起來吧，哈哈哈！”
??人們紛紛站起，韓世忠卻揶揄道：
??“關二爺是吧？”
??“正是本將軍！”
??“怎麽這聲音聽起來像張石頭那小子呢？”
??“俺與他合體，借他肉身下凡，自然是他的聲音，這不奇怪！”
??“哦？可為什麽相貌裝束變了呢？”
??“這個……俺嫌他長得醜，所以變回原來的模樣。俺是神仙，這不奇怪！”
??“嗬嗬，那麽敢問關二爺，這張石頭已成為你的肉身，是不是不會再跟我韓世忠回京複旨了？”
??“他現在是俺的肉身，自然要聽俺的。俺要用他的肉身，驅逐韃虜，複我中華！”
??在場的義軍頓時齊聲狂呼：
??“關二爺威武！”
??群情激昂，喊聲震天。
??金牌令使臉色灰白，在一旁低聲的問道：
??“韓大人，這如何是好？”
??韓世忠略一沉吟道：
??“你的差事已經完成，現在就回京複命吧。我是欽差，此時還走不了。”
??“回去之後怎麽說啊這……”
??“如實稟報！記住，莫要加上自己的判斷。看見什麽說什麽。”
??金牌令使心領神會，又偷偷瞅了一眼關二爺，然後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韓世忠換了一副慈祥的麵孔：
??“關二爺，我韓世忠剛才若有失敬之處，還望海涵。如今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說好說，韓大人裏麵請！”
??二人進了關神廟，來到院子裏的一顆鬆樹旁站定，韓世忠笑著說道：
??“關二爺，別端著了，這青龍偃月刀份量不輕，還是擱到一旁歇歇手吧。”
??“無妨無妨。”
??“和你那盤龍镔鐵棍比起來，孰輕孰重啊？”
??“好像差不多誒！哎不，那個什麽……盤龍镔鐵棍是啥啊？”
??“行啦，別裝了!這裏沒有旁人，好好說話吧。瞧，這是誰給你上的妝，耳朵後槽都沒抹朱砂，還有這脖子梗，抹的時候連手印兒都留上了……”
??“這……俺是神仙，變身的時候不小心而已，這很正常嘛！”
??韓世忠忽然正色道：
??“張石頭，你給我老韓聽好了。我可不是三歲孩童，我也不是那王八蛋秦檜。跟不跟我回京不要緊，但是我老韓千裏迢迢跑來，不是讓你當猴耍的。我隻想知道，你準備如何去做。說的好了，我老韓不但不逼你回京，還願祝你一臂之力！”
??“嘿嘿，老將軍果然厲害！啥都唬不了您那。既然如此，晚輩就直言相告。”
??“願聞其詳。”
??“俺來之前，金國已經在調兵遣將，部署南侵的兵力。如今俺把金國在中原部署的兵力一一吞掉，就剩下汴梁一處了。拿下汴梁，不但金國在中原的勢力全部瓦解，南侵化為泡影，俺還可以揮師北上，收複全部失土。”
??“我不是想潑你的冷水，隻是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皇上已經派遣一隊信使，即將在中原各府張貼安民告示，聲稱你之所為乃是非法。到時，義軍不戰自亂，瓦解也隻在旦夕之間。你還拿什麽揮師北上？”
??“什麽？”
??張石頭一聽，頓時又暴躁起來，將頭上青巾扯下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奶奶的，一定又是秦檜這王八蛋出的餿主意！他根本就是金國奸細，皇上他是老糊塗了嗎？俺現在就回京殺了秦檜那個狗東西！”
??這時李顯忠和陸遊從拐角處閃出。李顯忠勸道：
??“兄弟，確實是秦檜出的主意，但是千萬別自亂陣腳、意氣用事。”
??陸遊道：
??“師父，皇上這一搞，就如釜底抽薪。北上河北是不可能了。但是趕在朝廷派來信使之前，我們可以聚集兵力，一舉拿下屯集重兵的汴梁城。則金國再無南侵之能了，也算我們此次中原之行收到了不錯的成效。”
??張石頭恢複了冷靜，歎口氣道：
??“哎，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啦！”
??李顯忠道：
??“好兄弟，哥哥這次來，本是路過來看你。”
??“哦，大哥你要去哪裏？”
??“半月前，哥哥方知我李家在三年前那次災難中，並未滿門被殺，完顏撒離喝那廝隻留下了我夫人還有她身邊一名仆人，一直囚在金國會寧府中做苦役。這仆人為人機警，尋了個機會逃了回來。剛才在我身後的那名黑衣人便是。我這次帶著他，便是要去會寧府救我夫人的。”
??說罷，李顯忠已經有些淚光漣漣。
??張石頭勸解道：
??“這是好事啊，哥哥莫要傷心。兄弟我打完汴梁，也要去會寧府，正好陪哥哥一起救回嫂夫人。”
??李顯忠搖搖頭：
??“去會寧府之前，我還需先去西夏走一遭，當麵向祁連公主謝罪，解除婚約。”
??“哎呀，對，忘了這個事兒啦！沒問題，兄弟陪你一起去，誰叫俺是媒人呢？”
??李顯忠抓住張石頭的臂膀：
??“好兄弟！先不管你嫂嫂的事，此次打汴梁，你一定要帶上哥哥。這些年的國仇家恨，哥哥我憋得快要發瘋了。”
??張石頭聞言樂啦，一掃剛才的憤慨，笑道：
??“好哇！有哥哥在，那是如虎添翼。打虎親兄弟嘛！那哥哥也來個合體？”
??“哦，與誰合體？”
??“你是大哥，自然是劉備劉玄德啦！”
??“咳咳——嗯嗯———！”
??一旁的韓世忠拖著長腔使勁的咳湊。
??“哎呦，韓老將軍您這是……”
??韓世忠立刻變臉：
??“韓老將軍是誰？某家是劉備劉皇叔下凡，與一個白胡子老頭合了體，要助我二弟關雲長拿下汴梁城，哇哈哈哈哈！”
??張石頭拍著手叫道：
??“妙啊！那張飛……”
??李顯忠湊趣道：
??“嗬嗬，兄弟，哥哥我的槍法定不會丟了張翼德的臉麵。”
??“哈哈，桃園三兄弟，齊活了！哎呀不對，諸葛軍師呢？”
??這時，一旁的陸遊搖著羽扇得意的吟道：
??“小諸葛定計誘敵兵，劉關張大戰汴梁城。
??師父，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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