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特使
秦檜上前一步道：
??“啟稟陛下，張石頭既然奉了聖旨，卻不按聖旨行事，此乃亂旨；如今在中原自稱為……全稱叫什麽‘大宋天子欽封奉旨督查之八府巡按’，臣與吏部各堂官翻遍史書與名冊，‘八府巡按’一職，聞所未聞。據傳言稱，是代天子巡八府之事，禦賜有尚方寶劍，掌生殺大權，可先斬後奏。聽起來頗似陛下口中所說的密旨內容，所以微臣揣測，這個職事是不是陛下欽封？是否禦賜有尚方寶劍？若不是，則屬僭越亂命。”
??趙構聽了哭笑不得。怎麽說好呢？便宜行事，自然有生殺大權，尚方寶劍隻是一個象征，有沒有都無所謂；八府巡按，似乎也與趙構所說的代天子巡視各府、體察民情頗為契合。
??這個張石頭，你也太能玩了！你給他一個小鋤頭，他敢把東海的水引來；你給他一個火種，他敢把天燒個窟窿。八府巡按，嘿，還別說，這名字起得講究！
??可是秦檜已經有了亂旨的定性，再加一條亂命，將來就不好替他開脫了。已經到了這一步，得，捏著鼻子認了吧！
??“這個……確實有。隻是他因何跑到中原各府搗亂，等他回來，朕一定要當麵問他個明白。”
??秦檜心裏暗道，行了，火候差不多了。賣了趙構袒護張石頭這個人情，就是為了接下來好左右趙構的決斷。
??“陛下，既然如此，應火速派遣特使傳張石頭回京麵聖。”
??“愛卿言之有理。應派何人前去？”
??“回稟陛下，此事不同尋常。張石頭一向跋扈，擁功自驕，又自詡為皇上的愛將，尋常官員怕他不放在眼裏。”
??“哦，愛卿可有人選？”
??“回稟陛下，微臣舉薦樞密使同知韓世忠韓大人。韓大人戰功赫赫，軍中老帥，威望之高，無過之爾。韓大人出馬，張石頭必然順服。”
??“嗯，此舉甚當，準奏！”
??韓世忠一聽，心裏那個氣啊！
??韓世忠的政治智慧，比張俊高。秦檜這一招，是要將他綁上投降派的戰車。自從卸去兵權，韓世忠除了留下貼身的一隊親兵，基本上已經完全與大宋軍事分離了。表麵上看，他依然位在樞密院第二把交椅上，實則他隻把自己當個擺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而已，明哲保身要緊。他韓世忠對朝局和走向看得頗為通透，皇上忌憚將帥手中的軍權，那咱就交，交的幹淨徹底；皇上對嶽飛十分憎恨，那咱就躲，再也沒和嶽飛下過棋、喝過酒了；皇上任用秦檜一黨，打壓主戰派，咱老韓臉皮沒那麽厚，不去舔投降派的屁股，咱還不會裝瘋賣傻？
??然而今天裝不下去了，秦檜來個釜底抽薪。
??真要是做了這個特使，將張石頭召回，中原戰事受到重創，主戰派的大臣們都會把這筆賬，算在他韓世忠的頭上。從此他韓世忠無論走到哪裏，腦門兒上都貼著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秦黨”。想一想，和“禽獸”隻有一字隻差了。。。。。
??可是推脫的掉嗎？張俊是樞密使，他使喚不了；嶽飛倒是想去，趙構敢讓他去嗎？嶽飛要是去了，指不定搗了黃龍府呢！
??韓世忠不甘心，裝孫子裝了這麽久，連個辛苦費也沒撈著，還要給這麽個潑髒水的差事……
??“陛下，臣老眼昏花，不但平日上馬困難，連馬車都坐不了，渾身疼。要說為君分憂，微臣就是爬，也要爬到中原去，可就是怕耽擱了朝廷大事。皇上……”
??“愛卿，前幾日聽聞你的如夫人又害了喜？愛卿果然老當益壯啊！”
??“……”
??“朕知道你顧念如夫人的身子，朕會派禦醫前去探視。中原形勢瞬息萬變，愛卿，莫要推辭了。”
??秦檜補充道：
??“陛下，還需再派一個金牌令使，與韓大人快馬一道，兼程趕往中原。”
??“嗯，秦愛卿做事老成，準奏。韓愛卿，這趟差事，朕就不給你禮儀節鉞了，火速帶著金牌令使趕去。回來後，朕再為你擺酒接風。”
??韓世忠這條老狐狸，終於栽在了秦檜的手裏。
??秦檜一計得售，進而道：
??“啟稟陛下，中原形勢弭亂，如不立刻阻止，會馬上禍及我朝。”
??趙構此時，仍未下定決心幹涉。畢竟金國亂，對南宋是有直接好處的。聞言道：
??“丞相何出此言？”
??“陛下，山匪都是亂民。起初勢弱，他們背靠張石頭，方才做起亂來。若是叫他們連成一片，賊勢壯大，必然擄我江南，到時候又是兵連禍結、生靈塗炭。對我朝而言，恐不是池魚之殃，而是比之楊幺之亂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趙構對義軍一向無好感。聞言果然心動：
??“丞相所言極是。然則山匪亂民安會俯首聽命？我朝如何阻止？”
??“啟稟陛下，張石頭是關鍵人物，一旦聽命調回，必然使他們群龍無首。尤其是此次山匪作亂，張石頭打著欽差大臣的旗號將他們聚攏，代天子討伐敵寇，收複故土。陛下可派遣一隊信使，於中原各府縣張貼安民告示，聲稱張石頭擅作主張，天子未出此令。亂民一旦沒了大義名分，又沒了張石頭做靠山，必然散去。”
??“秦愛卿，我朝派遣信使去鄰國貼安民告示，似有不妥吧。依朕之見，將張石頭召回即可。越俎代庖之事，似不可為，金國自會處理。”
??“陛下，微臣自會通報金使。這是權宜之計，金使必然同意。近日微臣已經得到消息，金國火速調往中原共計八萬的本族兵馬，又令山西和山東兵馬向中原靠攏。一旦勢成，山匪頃刻便土崩瓦解，然後定會向我南國流竄。到時金國惱恨我朝慫恿作亂，勢必裹挾著無數山匪亂民趁勢南下，哪裏還有和談可言？我江南則處處烽煙、大難臨頭矣！”
??“這……情報可信嗎？”趙構已經見汗。
??情報是真是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趙構的恐懼症又犯了。其實金國擴張太快，地盤太大，八萬本族兵馬從何而來？其他地盤都不要了嗎？山西山東的兵馬調去中原，豈不是門戶大開？
??“陛下，情報絕不是空穴來風。微臣更為擔心的是，有朝中重臣、軍中巨佬，慫恿張石頭挑起中原戰事，意在趁亂奪取兵權，請陛下三思。”
??這可真正的戳到了趙構的痛處。秦檜明裏暗裏所指，趙構清楚，不是他嶽飛還會是誰？
??“秦愛卿所言極是。各位愛卿，就按照丞相所言辦理。”
??“陛下英明！”
??嶽飛一直默不作聲的聽著。他本是懷著一顆熱切的心而來的。雖然知道自己飽受趙構猜忌，但為了中原形勢透露出來的希望之火，他願意直言上諫，力挺出兵。前麵他不說話，一直隱忍不發，是為了厚積薄發。在趙構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
??然而到了此時，嶽飛方知自己是多麽的天真可笑。
??朝中重臣、軍中巨佬、趁亂奪權，嗬嗬！
??一臉黯然、心灰意冷的嶽飛，決定辭官。但是，趙構會同意嗎？
??哎，嶽元帥，你又天真啦……
??話說張石頭，自打離開臨安，一路順風順水。就仿佛遇山山自開，遇溝溝自填。一路坦途，如今已攻克鄭州，接著取了洛陽。
??洛陽城內留下少量義軍鎮守，張石頭便帶著屠酋會的眾位英雄和三萬義軍，來到了位於洛陽城南十五裏的關神廟，準備拜祭武神關羽。
??洛陽關神廟，為三國曹操所建。東漢建安二十四年十二月，一代英傑關羽被孫權殺害，孫權害怕劉備起兵報複，將關羽首級傳於洛陽曹操處，被曹刻沉香木為軀，以王侯之禮葬之。
??當時隻是關廟，關羽還未被封神。南朝陳國皇帝陳伯宗托言“關羽顯靈成神”。至隋，關羽的神話傳說開始出現，尤其在關羽家鄉和他生前生活過的地方，廣泛流傳著關羽顯靈護民的傳說。宋朝是關公信仰的發展期，這時期由於皇帝的推崇、加封，關羽封神，關公信仰普及全國，在民間深入人心。關羽封聖，還是在清光緒五年。關公文化，如今已成為我華夏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突出代表著中華文化幾千年傳承中所講的：“忠義”二字。
??所以來到洛陽，拜祭武神關二爺，是應有之意。
??雖然關公的傳說，張石頭基本上都是從三國演義裏知道的片段，但這不影響他對關二爺的崇拜。當他懷著無比尊崇而又興奮的心情來到關神廟門前，正準備帶領群雄進去拜祭的時候，一名傳令兵跑了過來：
??“報——將軍，有一人自稱叫李顯忠，說是將軍的結拜大哥，有要緊事求見將軍。”
??“李大哥啊，快請！”
??來人果然是李顯忠，身後跟著一名穿著黑衣的仆人。他還是那樣的英俊挺拔、卓爾不群，隻是剛毅的臉上，雙眉緊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張石頭興高采烈的迎了上去：
??“哎呀大哥，什麽風把你給吹來啦？是不是聽說俺這裏鬧騰的歡實，手癢癢了，要來和俺並肩上陣啊？”
??李顯忠聞言暫時拋卻心事，爽朗的一笑：
??“嗬嗬，臨安一別，才幾個月，卻沒想到兄弟好大的作為。竟是將中原的地皮掀了三層，哥哥我由衷的佩服！”
??張石頭上前摟住李顯忠的臂膀：
??“俺正要進去拜拜關二爺，哥哥就來了。正好咱兄弟倆一起去。”
??“先莫急，哥哥有件要緊的事，先要對兄弟說。”
??“大哥請講。”
??“朝廷派了韓世忠韓大人作為欽差特使，前來召你回朝。隨行的還有一名敕命金牌令使，兄弟你趕緊要想想如何應對。”
??“啊？這個節骨眼兒上，要召俺回朝？皇上的腦子讓驢踢了嗎？”
??“噓——兄弟慎言！”
??“哦哦哦，一時氣憤，失言了。他奶奶的，定是那秦檜老賊出的餿主意。不對啊，韓世忠韓大人為人一向忠義，怎麽也幫著秦檜來搞俺呢？”
??“兄弟，先別計較這個。哥哥我是在二十幾裏外的八裏堂遇見了他們，快馬趕在他們前麵來報信。如今轉瞬即至，要早拿主意才是。”
??“還有什麽主意可拿，抗旨不回便是。”
??陸遊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師父，欽差特使加上金牌令使，你若不尊，便不隻是抗旨，等同於造反謀逆。”
??“有這麽嚴重？”
??李顯忠在旁邊也點了點頭。
??張石頭頓時暴跳如雷：
??“俺水裏來火裏去的，好不容易形成如今的局麵。蔡州、穎昌、鄭州還有洛陽，全都拿下了。隻差一個汴梁城，孤軍自守。眼看攻下汴梁，中原便再無一個可戰的金軍。到那時便是揮師北上，攻取河北之時。皇上，皇上他想幹什麽？難道滿朝的大臣就隻有秦檜一人嗎？這個禍害千年的狗東西……”
??關神廟前，包括屠酋會的一幹豪傑，俱都沉默了。
??這個時代，誰也大不過天！
??一陣痛心疾首的沉默之後，陸遊忽然抬頭說道：
??“師父，弟子倒是有個主意，可是有些掩耳盜鈴之嫌。將來能不能免罪，全看皇上的意思。”
??“死馬當成活馬醫，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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