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文化
趙構渾身冰涼。自南渡以來，他始終生活在戰戰兢兢之中，沒有一絲安全感。生怕哪一日就被金國的無敵鐵騎踏破臨安，如他那父母兄弟一般被押往北國，過那生不如死的苦囚生活。
??自定都臨安，趙構將臨安府與皇宮，修建得如鐵桶一般，隻是心下稍安。而今發現，這鐵桶一般的皇宮大內，和透明窟窿別無二致，形同虛設。
??深深的危機感籠罩著他，但是也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秦檜所為。
??吳貴妃跪倒在趙構麵前：
??“陛下，後宮發生這樣的事，臣妾也有責任，願意領受責罰。隻是，還請陛下保重龍體，氣大傷身啊。如今，應先處理了這賤人和史文鬆那賊子。還要嚴守今日之事，泄露出去，有損皇家臉麵。善後之事也要做得滴水不漏，否則恐生非議。”
??趙構聞言，這才冷靜了下來。
??之後，很快便有幾道旨意傳了下來。
??張石頭無罪釋放，仍為禦前中軍副統製，休息幾天，便可仍舊前來上班。
??前開州團練使王繼先，診治吳貴妃有功，特升為容州防禦使，主管禦藥院。
??禦前中軍副統製史文鬆，當值巡視皇宮之時，路過馮美人的寢宮，因見到皇上賜予馮美人的寶物：七寶鎦金塔，起了歹心，行竊之時，被馮美人發現，將馮美人殺死，後被聞訊趕來的禁軍亂刃分屍。著將史文鬆首級傳諭各府，警示宵小。家產抄沒，妻妾女子充入教坊司，終身為妓，遇赦不赦。
??史文鬆平日裏演的戲，都是采花撩妹、偷香竊玉的主角。而今日客串了一把不明真相的無辜群眾，卻把命丟了。假如史文鬆泉下有知，絕不服氣。那“絕祠丹”他用了不下百次，在與女人行事之前服下，定不會至孕。孩子他爹絕不是我史文鬆啊……
??其實孩子他爹是誰，都不重要，甚至馮美人有否懷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繼先的診脈結果，趙構和馮美人都相信了……
??早有禁軍士兵出宮後悄悄告訴了等候在皇宮外的張石頭親兵。隻聽說張大人不知為何被皇上下令斬首，其餘不知。親兵們在皇城外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卻束手無策。好在隨後張石頭便全須全尾的出來了，眾人急忙圍住張石頭問長問短，張石頭卻一言不發，領著親兵回到了自家府宅。
??坐在大廳上，張石頭仍舊悶頭不語。親兵們麵麵相覷，都不敢出言相問。直到陸遊趕來，張石頭才歎了口氣對陸遊說道：
??“小陸啊？”
??“弟子在。”
??“沒文化、真可怕啊！”
??“……”
??“小陸啊？”
??“弟子在。”
??“俺就是死，也要弄明白，這‘不舉’二字，是個什麽意思。來，小陸，你是個文化人，你來教教俺。”
??“弟子不才，願與師父參詳一二。”
??陸遊不慌不忙，為師父解起了字：
??“舉，本義乃是雙手托物。比如《莊子·逍遙遊》中有言‘其堅不能自舉也’。又如《史記·項羽本紀》中有言‘舉所佩玉玦’；又有一些延伸義，比如‘民不舉官不究’，意思是揭發；比如‘舉孝廉’，意思是推選。”
??親兵乙在旁補充道：
??“將軍，民間還有一種說法。五月初五生的兒子不吉利，便把嬰兒溺死或扔掉，稱為‘生子不舉’。”
??陸遊點點頭：
??“不錯，是有這麽一種說法。這裏的舉，便是養育的意思。所以呢師父，‘不舉’二字，字義繁多，端的是要看用在何處，造為何句，方可確定其義。”
??張石頭笑道：
??“果然還是有文化方能解惑。這個詞造的是這麽一句話，你們聽好了：‘天子不舉、臣子代勞’。”
??陸遊笑了：
??“師父，此句中的‘舉’，正是雙手托物之義。這句話不難理解。字麵的話是：天子舉不動的重物，做臣子的來幫忙。意思是天子有做不了的事，做臣子的應當為君分憂、鞠躬盡瘁。”
??親兵們也紛紛跟著點頭道：
??“小陸說的不錯，是這個意思。”
??張石頭聞言更加鬱悶啦：
??“那為什麽皇上聽到俺說這句話，就立刻勃然大怒，要砍俺腦袋？”
??陸遊奇道：
??“這話沒問題啊，怎麽也不至於砍腦袋啊！”
??眾親兵也紛紛表示不服，堂上頓時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突然冷不丁的，佇立在一旁的宮娥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緊接著宮娥乙也忍俊不住，趕緊用手將自己的小臉捂住，腰肢卻笑得亂顫。
??堂上眾位奇男子不明所以，紛紛看向二女，二女頓時嚇得噤若寒蟬。
??張石頭趕緊溫言的說道：
??“二位因何發笑？莫不是你們知道是什麽意思？”
??宮娥甲猶豫再三，最終站了出來。欠身道：
??“回稟將軍，意思倒是知道，可是婢子不敢說，因為太過於大逆不道。”
??眾人更加好奇。張石頭勸道：
??“你盡管說，天塌下來，有俺張石頭頂著。俺剛才不是說了嘛，死也要弄個明白。”
??陸遊也在旁勸道：
??“說吧，滿堂都是自己人，傳不出這間屋子。”
??宮娥甲於是開口道：
??“將軍，不舉有一層意思，乃是指男子身體之隱疾。有這種隱疾，男子無法行夫妻之事。”
??“哦……”
??滿堂奇男子個個恍然大悟。將這字麵的意思仔細一琢磨，多少有些了然了，畢竟是男人嘛！
??宮娥甲卻羞紅了臉，又急忙忙解釋道：
??“婢子們一入宮門，第一件事，就是由尚儀的嬤嬤教導禮儀，第二件事，便是由司闈的嬤嬤教導侍奉天子的知識。至今也未得見過天顏。所以隻是不甚了了，也不知說的對不對，請將軍恕罪。”
??張石頭仰天長歎：
??“你何罪之有？是俺有罪，而且罪大發了！怪不得皇上一聽，好家夥！一蹦三尺，一副不殺俺誓不罷休的樣子。”
??忽然換作一副無比羨慕的表情對親兵們說道：
??“恭喜啊諸位！”
??親兵們摸不著頭腦：
??“將軍、喜從何來？”
??“瞧瞧你們的未來媳婦，個個都是經過皇宮裏悉心培養過的淑女，將來都用侍奉皇上的水準來侍奉你們，令人豔羨啊！”
??宮娥甲乙二人羞得趕緊低下頭去，眾親兵卻嘿嘿的笑了起來：
??“同喜同喜！”
??“我張石頭腦袋差點兒被砍了，喜從何來啊？”
??“將軍，您今日如此冒犯皇上，居然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可見將軍聖眷之隆，天下無敵。這豈不是大喜？”
??“嘿嘿，這倒也是啊！”
??張石頭又轉向陸遊：
??“小陸啊？”
??“弟子在。”
??“剛才為師是不是說過一句話：‘沒文化、真可怕’？”
??“回師父，確實說過。”
??“恩，如今看來，這句話說的不確切。”
??“那該怎麽說？”
??“不懂性文化，要掉腦袋的！”
??“……”
??古時，男女隻有在新婚之前，才由父母傳授一些生理知識。像陸遊和張石頭這幫親兵，一群毛頭小子，哪裏知道什麽“不舉”的另類含義？而作為一個從網絡如此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穿越過來的青年，張石頭是應該感到羞愧的。即使沒錢上網，學校裏也有開過生理知識課程。可是張石頭遇到生理課，總是害臊的將腦袋鑽進書桌，仿佛生理老師將他衣服扒光了似的。好在今日，張石頭總算為自己的愚昧無知，付出了代價。想必將來回到二十一世紀，再上生理課，一定會做一名好學生的。
??張石頭如今，不敢奢望回到二十一世紀。因為他忽然發覺，守在皇上的身邊，是多麽的危險。就他這眼色和智商，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活幾年，還真不好說。
??伴君如伴虎！這話一點不假。
??一言不合，人頭落地。至高無上的皇權，生殺予奪，皆在皇上的喜怒哀樂、一念之間。
??珍惜生命，遠離皇上。
??經曆這件事，使張石頭再也不願意呆在趙構的身邊了。他感到心寒，也感到後怕，每日無聊的職場生涯也令他厭倦了。可是如何才能向趙構請辭呢？不是你說不想幹就可以不幹的。皇上讓你做什麽官，你就必須做什麽官；皇上讓你幹什麽事，你就必須幹什麽事；皇上不準你請辭，你就算幹到一百歲，抬也得抬到單位去上班。
??張石頭想到了福國長公主。趙多富曾經對他說過，要他去中原破壞金國的用兵部署，還說過想辦法幫他脫身，今日甚至救了他一命。
??救命之恩，這說什麽也要去拜會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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