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當爹
“是誰給了他這麽大的膽子？”
??福國長公主拍案而起，對著臉色業已發青的趙構說道：
??“皇兄，這個張石頭膽大妄為，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不過他也是頗有軍功的人，請皇兄下旨將他提來，當堂審個明白，也好讓他死得心服口服。”
??趙構本想趕緊先把趙多富等一幹人等遣散，再做計較。然而妹妹這番話一說出口，趙構實在下不了逐客令了。吳貴妃一聽那馮美人被辱，急切想要看看熱鬧，還可渾水摸魚。於是也對趙構說道：
??“皇上，在後宮發生這樣的事，臣妾也有責任。請皇上當殿審理，臣妾絕不推諉過失。”
??趙構陰沉著臉，命馮益將張石頭和馮美人帶進殿來。
??馮美人一進殿，立刻跪伏在趙構身邊，哭的昏天黑地、好不淒慘：
??“皇上，皇上啊……您可要為臣妾做主啊！”趙構也連忙溫言勸慰，將馮美人扶起，賜了座位。然後厲聲喝道：
??“張石頭，你好大的膽子！未奉旨意竟敢私自闖進大內，還欲非禮朕的愛妃，你難道是大白日喝醉酒了嗎？”
??其實趙構隻聞馮益說張石頭闖進小西湖，碰上馮美人，便出手非禮。雖然這種事情令趙構很失顏麵，但是張石頭是他如今刻意拉攏的人才，真不舍得就這麽要了他的命。所以話雖嚴厲，卻頗留了一些餘地。
??張石頭被反綁雙手，隻能原地鞠了一躬：
??“皇上，都是誤會啊。俺張石頭是那樣的人嗎？俺其實是來找馮益馮公公的。”
??“你找馮公公作甚？”
??“史文鬆史大人今早把腳崴了，史大人央俺幫他來找馮公公取些跌打傷藥，他和馮公公說好了的。”
??趙構看向馮益，馮益一臉茫然：
??“皇上，奴婢從未答應史大人取藥，甚至今日還未見史大人。這話從何說起呢？”
??吳貴妃一笑：
??“皇上，這好辦。將史大人傳來對證，一問便知。”
??趙構便命人立刻去傳史文鬆。
??史文鬆此刻正帶領禁軍在大內巡視，這是他的日常工作。恰巧離這裏不遠，不一會便趕來了。
??史文鬆麻溜溜的進了大殿，又麻溜溜的給皇上、貴妃、公主挨個請安。趙構盯著史文鬆的雙腳：
??“聽聞愛卿今早崴了腳，感情這就好了？”
??史文鬆亦是一臉的茫然：
??“沒有啊，皇上。微臣沒有崴著腳，托皇上的福，微臣一直好好的。”
??趙構瞪向張石頭：
??“張石頭，你怎麽說？”
??張石頭氣得差點兒跳起來：
??“史大人，你說你下轎的時候崴了腳，讓俺幫你去找馮公公取藥，你怎麽不承認呢？”
??張石頭這時仿佛明白了過來，這史文鬆是故意給他挖了一個坑。
??“對了，皇上，俺想起來了。史大人叫了一個兵士，領俺去找馮公公。”
??“哦？這兵士姓甚名誰？”
??“他叫竇泥丸。”
??趙構看向史文鬆，史文鬆仍然不明所以：
??“回稟皇上，微臣不認識。不過皇上可以查一下禁軍名冊，看看有否此人。”
??趙構向馮益揮了揮手，馮益立刻躬身領命。正要出去查點禁軍名冊，趙構卻又突然喝到：
??“且慢！竇泥丸……逗你玩……豈有此理，你好大的膽子！張石頭，你真以為朕不會殺了你嗎？”
??張石頭此時也明白了過來，委屈的哭出了聲：
??“皇上，俺是被他史文鬆陷害的，俺真是無辜的！”
??馮美人怒罵道：
??“你這賊子，分明是色膽包天，還敢狡辯？皇上，這賊子到了湖心亭，見到臣妾，居然……居然說……”
??馮美人突然支支吾吾，又淚流滿麵起來。趙構溫言勸慰道：
??“他說什麽，愛妃盡管說來，朕為你做主。”
??“這賊子一臉淫笑，說‘天子不舉、臣子代勞’，然後便撲向臣妾，將臣妾前胸抓開，還留了幾道爪痕。臣妾蒙此……”
??馮美人話還沒哭完，趙構已經失態了。霍的站起身來，將案幾上的極品青花瓷茶杯兜起來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趙構生平，有兩大逆鱗，是決不允許別人碰的。
??第一是，莫要在他麵前提起迎回徽欽二帝，這就如要對他篡權奪位一般，有如生死之仇；
??第二就是，莫要被人譏諷他的某個功能障礙，這比刨了他的祖墳、扒光了他遊街，還要令他難堪。這簡直就是不共戴天、仇比海深。
??後宮嬪妃人人都知道趙構的隱疾，可是人人都不敢露出半分不滿的表情。因為露出這種表情的女人，都化作了春泥。可是其他嬪妃們演戲的水平，明顯不如馮美人，這就是馮美人這數月來始終聖眷不衰的緣由。
??趙構的臉，已經變成了絳紫色，怒火滔天的他，顫抖的指向張石頭：
??“你……你……你果真如此說？”
??馮益趕緊跪地匍匐道：
??“皇上，皇上，您可要保重龍體，莫要動氣啊皇上。這張石頭豬油蒙了心，色膽包天。他說這話，奴婢也聽見了。皇上，氣大傷身，您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啊！”
??餘下眾人，包括吳貴妃、趙多富、王繼先、馮美人、史文鬆，和殿上的宮娥、內侍，全都齊齊跪倒，同聲勸道：
??“請皇上保重龍體！”
??張石頭那個委屈啊……
??“不是啊，俺是冤枉的，俺真是冤枉的。那個誰誰誰，俺真沒非禮她，就擋了她一下。天子不舉、臣子代勞，這句話難道有錯嗎？”
??趙構氣得兩眼發黑，感覺有些天旋地轉。聲嘶力竭的吼道：
??“反了……反了，給朕把這個逆臣拖出去斬了！”
??張石頭也委屈得淚流滿麵，被數名禁軍拖出大殿的時候，嘴裏還兀自呐喊著：
??“天子不舉、臣子代勞，有什麽不妥？俺不服！俺不服……”
??然而被倒著拖出去的時候，張石頭仿佛看到了福國長公主趙多富微微抬起的臉頰，那雙迷人的大眼睛，飛快地向他眨了三下。
??一個人如果向你眨了一下眼睛，這屬於正常的生理反應；
??一個人如果向你眨了兩下眼睛，這也許屬於正常的生理反應；
??一個人如果向你眨了三下眼睛，這絕不屬於正常的生理反應。要麽是臉部神經有毛病，要麽就是，借萬俟卨大人那句話說，“必有蹊蹺”。
??張石頭被拖出去後，趙構仍然無法化解滿腔的怒氣。焦躁不安的在殿上走來走去，嘴裏罵道：
??“可恨、可恨……死有餘辜、死有餘辜！”
??又過了片刻，畢竟做了多年的天子，趙構平緩了心緒，重又坐回到椅中，整理了一下龍袍，沉聲說道：
??“都起來吧。”
??眾人戰戰兢兢的立起身來。趙構卻開始盤算著，如何將今日的事情封殺消息，如何向天下解釋威名赫赫的張石頭將軍死亡的原因。
??福國長公主趙多富溫言的對趙構說道：
??“皇兄，切莫再動氣了。那張石頭隻是個色膽包天的渾人。殺了便一了百了。隻是馮美人今日卻受了這許多的委屈，皇兄應多多安撫。對了，馮美人被那賊子抓傷，又遭此一嚇，莫要落下什麽病來。恰好王大夫在此，請他為馮美人看看，如何？”
??趙構聞言點頭，揮手讓馮益領了史文鬆等人退出大殿。
??王繼先神色恭謹的在馮美人身邊坐定，伸出手指為馮美人搭脈。須臾，王繼先神色一緊，鄭重其事的整了一下衣襟，撩起長袍，向趙構跪拜道：
??“恭喜吾皇、賀喜吾皇！”
??所有人都呆住了，吳貴妃聞言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心裏緊張無比，下意識的抓住了身旁趙多富的手。
??趙構神色波瀾不驚，手裏仍舊端著剛換上來的極品青花瓷茶盅，默默地注視著王繼先：
??“何喜之有？”
??“啟稟吾皇，大喜，大喜啊！馮美人已懷龍胎，有兩月有餘。”
??吳貴妃心內淒慘無比，這多年來苦扮賢妃，如今怕是落花流水春去也，一場夢而已。
??然而聽到這個消息，趙構和馮美人卻都同時打了個哆嗦，趙構差點將手中的茶盅打翻。
??馮美人顫抖的說道：
??“王神醫，你莫是切錯了吧？”
??王繼先正色的說道：
??“陛下，臣祖傳的醫術，專攻男女疑難雜症。為婦人切喜脈，隻是小道。至今從醫已有二十多年，臣雖不才，無一誤診。馮美人體質堅韌，喜懷尚淺，喜脈也頗為微弱，也許其他大夫未必能診出，然微臣擔保，絕不會錯。恭喜吾皇、賀喜吾皇！此乃社稷之福啊。”
??福兮？禍兮？
??這對於一心上位要做皇後的吳貴妃來說，絕對是禍！然而這天大的喜訊降臨，怎麽趙構的臉色看起來不像是狂喜的發紅，而是又變成了怒海滔滔的絳紫色呢？
??冷暖自知。
??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什麽都沒種，還想收獲果實？今日驚聞“喜當爹”的趙構，心裏絕對比張石頭還要憋屈。
??這不，趙構已經憋屈到了扭曲的程度。絳紫色的臉，已不複剛才的溫情脈脈，臉部肌肉的痙攣，竟將兩排細白的牙齒都扯露了出來，牙床的顏色，鮮紅欲滴。
??“啪！”趙構忍無可忍，又將手中的青花瓷摔得粉碎。馮美人篩糠一樣的抖著，一陣天旋地轉，暈了過去。
??馮益正在殿外候著，聞聽動靜立刻跑進殿來。趙構聲嘶力竭的吼道：
??“把這賤人潑醒！難道裝死就能過關嗎？”
??馮益呆立當場，不知所從，眼睛望向兩位貴婦。
??福國長公主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尼入定的姿態。倒是吳貴妃終於醒悟過來：
??“陛下的吩咐沒聽到嗎？把這賤人用水潑醒。”
??馮益忙不失的去取水。趙多富此時終於開口了：
??“皇兄，時辰不早了，妹妹與王大夫也該回去了。這王大夫他日若有用處，皇兄可直接宣他進宮。”
??趙構不做聲，隻是狠狠地點了點頭。
??“哦，對了皇兄，剛才那張石頭的案子，既然與這馮美人有關聯，怕是內中必有隱情。是不是應該先不殺他，將這馮美人問明白再做處置？”
??趙構聞言警醒，立刻喚來一名內侍，命他疾奔傳旨。隔了這麽長時間，也不知能否刀下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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