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戲鳳
南宋的皇宮，比之北宋汴梁的皇宮，要大上一些。坐落於臨安府南端，東起鳳山門，西至鳳凰山西麓，南起苕帚灣，北至萬鬆嶺，方圓4.5公裏。所有的官員，出入皇宮，走的是北麵的和寧門，然而正門其實是南麵的麗正門。這就造成了南宋曆史上一直尷尬的“走後門”現象。這是無奈的，古代帝王講究的是坐北朝南，南麵自然是正門，可皇宮卻坐落於臨安府南端。不知趙構當時選址的時候，究竟是怎麽想的。
??張石頭所在的殿前司，設在皇宮的西南麵。大內總領處在皇宮西北麵的宮內服務區。這本不需要進入大內，隻需向北穿行，過觀堂、禦藥院等處，即可抵達。然而，竇泥丸卻領著張石頭從西華門進入皇宮大內，穿過垂拱殿，走過長長的胭脂廊，竟一直走到了禦花園內的小西湖。
??南宋皇宮自趙構定都臨安之後，大興土木，極盡奢華。堂、閣、齋、樓、台、軒、觀、亭，星羅棋布。後宮及後苑的堂有三十餘座，如觀賞牡丹的鍾美堂，觀賞海棠的燦美堂，四周環水的澄碧堂，瑪瑙石砌成的會景堂，四周遍植日本羅木建古鬆的翠寒堂。樓有博雅書樓，觀德、萬景、清暑等樓。閣有二十餘座，其中有源自北宋的龍圖、寶文、天章等閣。軒有晚清軒。觀有雲濤觀。台有欽天、舒嘯等台。亭有八十座，其中賞梅的有春信亭、香玉亭；桃花叢中有錦浪亭；竹林中有淩寒、此君亭；海棠花旁有照妝亭；梨花掩映下有綴瓊亭；水旁有垂綸亭、魚樂亭、噴雪亭、流芳亭、泛羽亭；山頂有淩穹亭。後苑有各成一景的小園，其中有梅花千樹組成的梅岡，有杏塢，有小桃園，等等。禁中還仿照杭州名勝西湖和飛來峰，建造了大龍池和萬歲山。
??張石頭一路看來，眼花繚亂。其實從1129年將臨安設為行在之前，趙構便開始大興土木，建設皇宮，但是皇宮此時還有許多正在建設的項目。即便如此，在他眼裏，南宋皇宮，比之第一次為救嶽孝娥而踏入北宋汴京的皇宮大內，無論是宮殿的雄偉氣勢，還是那種江南極盡奢華的園林式宮苑，北宋的皇宮均無法與南宋的皇宮相媲美。趙構為了偏安一隅的享樂，可算是傾盡國財。然而在臣子的麵前，卻經常擦著淚水訴說，自己如何思念和心痛父皇母後在金國受苦，每日宵衣旰食、粗茶淡飯，也難抑心中之悲傷。
??演員，十足的演技派！
??此時已是四月，春暖花開。皇家園林內更是百花盛開，爭奇鬥豔。那鬼斧神工一般的花石假山、小橋流水，還有那蜿蜒曲折的回廊，更是彰顯出古代人民高超的建築智慧。
??張石頭眼花繚亂之餘，由衷地感歎：
??“當皇帝就是好啊！”
??這句話差點把前麵帶路的竇泥丸嚇尿，心裏嘀咕：“這位爺果然是個猛人，啥話都敢說。”
??張石頭邊走邊問：
??“竇泥丸，你這名字起得著實有趣。泥丸、泥丸，莫不是小時候愛玩泥巴？”
??竇泥丸趕緊陪笑著說道：
??“張大人英明！小的就是小時候愛玩泥巴，才起了這個名字。鄉下人，窮啊！名字都無所謂，一個代號而已。”
??“哈哈，你是泥丸、俺是石頭。咱倆的名字其實挺好，都很接地氣啊!”
??一路走來，各處的守衛禁軍但凡看見張石頭，均將身體挺得直溜溜的，連一句盤問的話都沒有。偶像上司張將軍，那張嬰兒肥的白臉蛋兒，就是通行證。
??張石頭十分鬱悶，說好的暗語呢？俺都背的滾瓜爛熟了，為嘛沒人和俺對一句？
??天子不舉、臣子代勞！多文雅的一句文言文啊！哎，白瞎了。
??過了浣溪亭，穿過靜樂堂。竇泥丸向張石頭施禮道：
??“張大人，順著小西湖向北走，過了翠寒堂便是馮公公的值房了。小的身份卑微，隻能引大人到此，小的就在這裏等您，大人您請！”
??張石頭聞言，便獨自一人順著小西湖走去，一邊走著，一邊悠閑地觀賞著小西湖的絕色美景。此時的小西湖，空無一人，耳畔隻聞鳥語唧唧，然而這空曠悠然的美景中，早已對張石頭織下了一張陷阱。可惜張石頭晃著腦袋、東張西望，歡快的甩著臂膀，美哉美哉的走了進來。
??翠寒堂就建在小西湖的邊上，乃是皇上及後宮嬪妃消暑度夏之所。翠寒堂外與小西湖軒榭相連，其間有一個精致小巧的六角亭。
??待到張石頭走近翠寒堂，才發現六角亭中的美人靠上，正坐著一位美貌妖嬈的宮裝女子，身邊兩個宮娥垂手而立。
??張石頭趕緊上前施禮：
??“這位大姐，請問馮公公的值房是從這裏過麽？”
??弼馬溫啊，說你什麽好呢？你那一身傲人的馬屁功夫哪兒去了？這時代雖然見到陌生女子不能呼其“美女”，這有調戲的嫌疑，但是你就算喊一聲“姑娘、小娘子”，總不會唐突了美人吧？
??宮裝美人顯然被這句話刺激到了。柳眉倒豎，霍的站起身來嗬斥道：
??“哪裏來的大膽狂徒？須知這裏可是皇宮內苑，居然還言辭如此粗鄙！意欲何為？”
??張石頭聞言大喜。
??哎呀俺滴娘呀，這一路也沒個人招呼一下，可把俺憋死啦！這回總算有人盤查了，俺還以為這皇宮大內不設防，警衛漏洞很嚴重呢。
??立刻神秘兮兮的將臉湊上前去，開口念到：
??“天子不舉、臣子代勞！嘻嘻，怎麽樣，這位大姐？”
??張石頭沒有迎來預期的微笑，反倒是一個巴掌伴隨著胭脂幽香迎麵而來。
??張石頭從來不和女人動手，但是絕不會伸著臉讓女人打。手臂輕輕一抬，擋住了這一巴掌。然而宮裝美人卻如受到了千鈞之力的擊打一般，倒退數步，胸前的衣襟也散開了，露出一襲絳紫色的抹胸。
??身後兩名宮娥趕緊扶住。宮裝美人大怒道：
??“你好大的膽！”
??張石頭也嚇了一跳，連連擺手：
??“不是俺幹的，不是俺幹的！不是，大姐，您是不是沒聽清？俺再說一遍，天子不舉、臣子代勞。這回聽清了吧？”
??兩名宮娥這時立刻用那女人特有的尖銳高音呼喊道：
??“非禮啊……強奸啊……救命啊……”
??淒厲的呼聲悠揚而又高遠。很快，翠寒堂周圍都有了人影，有駐守皇宮大內的禁軍，也有太監宮女。
??張石頭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誤會啦誤會啦！天子不舉、臣子代勞啊，自己人、自己人啊！”
??這回連四方奔走過來的人們也聽到了。
??宮裝美人是誰？正是趙構目前十分寵愛的馮美人。恰巧大內總管馮益馮公公也趕來了。聞聽了馮美人的哭訴，登時臉色一沉，向禁軍士兵喝到：
??“還不綁了這個色膽包天的張石頭？”
??禁軍士兵麵麵相覷，無奈形勢逼人，張石頭剛才那一嗓子，在場的都聽見啦。這張大人也忒色膽包天啦……
??禁軍們隻好叫一聲“得罪了，張大人！”，上前綁了張石頭。張石頭倒是也不反抗，心裏依舊坦蕩蕩的，嘴裏還笑著說道：
??“沒事沒事，都是誤會。俺再說一遍：天子不舉，臣子代勞嘛！”
??馮公公道：
??“馮美人，這張石頭雖然色膽包天，可也是正四品禦前中軍副統製。隨小的一起押張石頭去見皇上吧，到了皇上麵前，自有皇上為您做主。”
??馮美人此時哭的梨花帶雨、好不淒慘，自然無有不從。
??趙構此時，正在吳貴妃的寢宮龍德宮。原來福國長公主趙多富前來探望吳貴妃，並帶來一個神醫聖手，名字叫做王繼先。吳貴妃這幾日總感乏力，且月事不準、行經腹痛。宮內禦醫瞧了好幾遍，卻始終不見成效。
??福國長公主帶了王繼先前來幫吳貴妃調理。沒想到這王繼先果然醫術高超，隻是幫吳貴妃推拿了幾下，又施了幾處銀針，吳貴妃便立時神清氣爽，腹痛也消失了。王繼先又給吳貴妃開了幾副中藥，言明喝完之後必可痊愈，吳貴妃自然深信不疑。
??王繼先此人，被宋史列入佞臣，可見其人之卑劣。開封人氏，本是普通官吏。建炎初以醫得幸，曾任昭慶軍承宣使，奉寧軍承宣使等職。因奸佞狡黠後遭貶謫。然而此人的確自祖上習得了一身好醫術，獨家秘方製成的“黑虎丹”，更是名揚四海，尤其善治男女專科的疑難雜症。俗話說：“醫者父母心”，可王繼先這個人，絕對是醫學界的敗類。借著祖傳的高明醫術，對患者扒皮敲骨、抽筋吸髓，做官時更是橫行霸道、欺男霸女。南宋百姓對他恨之入骨。後來曾有侍禦史杜莘老劾其十罪，大略謂：“繼先廣造第宅，占民居數百家，都人謂之‘快樂仙宮’；奪良家婦女為侍妾，鎮江有娼妙於歌舞，矯禦前索之；淵聖成喪，舉家燕飲，令妓女舞而不歌，謂之‘啞樂’；自金使來，日輦重寶之吳興，為避走計；陰養惡少，私置兵甲；受富民金，薦為閤職；州縣大獄，以賂解免；誣姊奸淫，加之黥隸；又於諸處佛寺建立生祠，凡名山大刹所有，大半入其家。此特舉其大者，其餘擢發未足數也。”
??然而這樣一個品德敗壞之人，王繼先已經被停職不用數年，卻被福國長公主挖掘了出來，要用他來為秦檜今日所導演的一場宮廷大戲，畫上一個大大的驚歎號！
??吳貴妃，自和義郡夫人、才人、婉儀、進貴妃。一直是寵冠後宮，可惜，隻離皇後的寶座，差那麽一步。原因是趙構的原配皇後邢秉懿，被金國擄走，所以趙構始終將後宮的主人之位虛懸。不過，卻許吳貴妃暫代後宮之主，管理後宮事宜。這吳貴妃絕不是一個甘願就這麽無名無分的一直暫代下去的女人。有段時間趙構寵幸張婕妤，不久，張婕妤突然猝死。後來有一個劉賢妃，傾城豔名盛於天下，連金國皇帝完顏亮見到劉賢妃的畫像，竟立刻發兵百萬，攻打南宋，必欲奪之而後快。然而，這個劉玉寒劉賢妃，就是吳貴妃用計將她的丈夫、皇家宗室趙世嵩害死，而後獻給趙構的。正因如此，吳貴妃後來才如願以償的成為了憲聖慈烈吳皇後。後來她的親弟弟吳益，紹興十八年考中進士，學識能力都不錯。趙構幾次想將他的弟弟委以重任，均被吳貴妃婉拒，並言隻想一心一意侍奉皇上，不想家人被說成幸進，影響皇上的聲譽。如此一來，趙構對她更是愈加珍重。可見，這個女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智謀也不輸於須眉。趙構死後，她對一直受寵於趙構的兩名姿容絕佳的美人：李才人、王才人，嫉恨無比，令宋孝宗將兩人賜死。
??女人一旦狠起來，男人就差得遠啦。不過這句話，卻不是說她吳貴妃，因為論起蛇蠍心腸，她和秦檜的老婆王氏比起來，根本不是同一水平。當然這是後話。
??可是這幾個月來，馮美人的出現，令吳貴妃感到了威脅。輾轉反側，心氣鬱結之下，便得了這個婦科病。今日王繼先手到病除，讓吳貴妃十分開懷。聽聞長公主說此人專治男女之病，心念一動，便立即將趙構請來。
??趙構在這方麵，絕對是禮賢下士、求賢若渴。然而妹妹福國長公主在場，他卻不便將這隱疾泄露。當下隻是與王繼先隨口聊了幾句，試探一下他的本事。
??誰知這時馮公公領著一班人來到了吳貴妃的寢宮外求見。當馮益進來向趙構稟明剛才在小西湖翠寒堂前發生的事情後，第一個勃然大怒的，居然不是他趙構，而是福國長公主，趙多富。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