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帝術
自從趙構的親生獨子趙旉死後，他一直沒有放棄生子的努力。這個堅定的信念，他堅持了二三十年。要是他把這份意誌用在收複國土、對金作戰上，哪有成不了的事？至於一個有隱疾的男人如何去努力，這就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反正秦檜在這方麵沒少下功夫。又是獻藥、又是獻醫，甚至搜羅天下美女給趙構。
??秦檜之所以急天子隱疾之所急，不是他以大宋家天下傳承為己任，而是他對宋高宗趙構所選的養子十分忌憚。若是趙構生不出兒子，那麽十有八九會將皇位傳給養子趙瑗。趙瑗今年雖然才十五歲，但是卻持重沉穩，至純至孝。尤其他小小年紀，在宋高宗麵前唯命是從，隻字不提北伐之事。實際上卻是個銳意進取、矢誌收複山河、雪洗國恥之人。
??若是有朝一日趙構駕鶴西去，讓趙瑗當上皇帝，他秦檜無論是活著還是死去，結局都絕對很淒慘。
??馮美人，是秦檜從揚州搜羅來的一位絕色女子。麵若桃花、身材窈窕、風情萬種，絕對是能生養、善生養、好生養的女人。趙構見了十分喜歡，這幾個月也沒少往馮美人的寢宮跑，奈何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在趙構麵前極盡承歡挑弄之能事，卻依然沒有起色。
??趙構今日仍舊從馮美人的寢宮裏出來，仍舊一臉頹敗相。可馮美人卻是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沒有一絲幽怨。花枝招展、含羞帶笑的將趙構送出寢宮。別人看到了，都以為趙構定是隱疾已經痊愈，這令趙構多少小小的滿足了一下虛榮心，也是他這兩月來不停地往馮美人這裏跑的原因。
??內侍忽然來報，樞密副使嶽飛請求覲見，於是趙構在崇政殿接見了嶽飛。
??“愛卿這幾日可還習慣嗎？忽然安靜下來，對於你這樣戎馬一生的將軍，定是有些感覺寂寞吧？”
??“承蒙皇上關心。臣每日步行至樞密院當值，一路上悠哉遊哉，還經常在街上碰到熟人，當麵切磋討教詩文。回到家中在南院開了幾畝菜園，下田種地。雖是粗茶淡飯，日子過得很安樂。”
??趙構對嶽飛那種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方式尤其反感。他認為，越是不耽於享樂的臣子，所圖越大。你嶽飛都已經是樞密副使了，你還想要什麽？心裏不快，卻沒有表露在臉上。趙構笑著說：
??“愛卿這幾日怕不光是下地種田吧？貌似還收了一名義子哦！”
??嶽飛趕緊上前施禮道：
??“臣惶恐！確實收了一名義子，就是那個張石頭。此子前幾日來我府上懇請收留借宿，我念他有些軍功，又沒有個落腳的地方，於是收他為義子，住在府中。誰知他第一次上街就好勇鬥狠、惹是生非。皇上憐憫他，隻是關他在牢裏。可是他已經惹得天怒人怨。聽說昨天晚上有三名豪俠，氣不過他的所為，進入牢房與其打鬥，竟全部慘死。臣怒其不爭、惡其所為，決定與他劃清界限、逐出家門，不再認他做義子了。我嶽飛丟不起這人！”
??趙構聞言，大為驚訝。心念鬥轉，嶽飛自命清高，連張石頭這樣的憨小子都容不下，樣子不似作偽。其實真假都無所謂，張石頭正可為我所用！於是假意說道：
??“愛卿人品高潔，那張石頭確實有些魯莽了。隻是愛卿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啟奏皇上。自我部撤出中原，退守鄂州以來，金國又從北方調集兵馬，填補河南府所缺。又在陝西和山東大肆增兵。種種跡象，不似和談的前奏，倒似重演金兀術三路齊下、南侵中原之舉。請皇上未雨綢繆，早日安排兵馬應對。”
??趙構一聽，你怎麽又來了？剛消停幾天啊？除了和金國死磕，你嶽飛能幹點兒別的麽？怎麽就光惹我不痛快？
??“愛卿老成謀國，其心可嘉。這隻是金國做猛虎之勢，為增加談和的籌碼而已。秦相國已經對我講過，愛卿多慮了。”
??嶽飛心內歎了一口氣，無奈的告辭離去。
??趙構卻雙眉緊鎖，沉聲對內侍吩咐：
??“去，立刻把臨安知府俞俟傳來。”
??過不多時，俞俟喘著粗氣趕到。
??趙構厲聲喝道：
??“俞俟，你可知罪？”
??俞俟嚇得直接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口中連聲說道：
??“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哦？你來說說，你有何罪？”
??早上發現張石頭的牢裏死了仨人，下午皇上就召他問罪，俞俟豈能不知是哪裏有罪？
??“皇上讓微臣將張石頭好生看管，可是昨天夜裏他牢房裏就死了三個人。微臣有監押不力之罪。”
??“哼！你膽子還真不小，你還知道你是誰的臣子嗎？”
??“皇上，微臣監管不力，罪該萬死。但是微臣安排張石頭一直是單人牢房，重點看護，不敢有絲毫馬虎。豈料通判黃丙玉黃大人繞過我，直接安排了三名殺手進入張石頭的牢房，微臣也是今日早晨方才知曉。後來微臣找人調查了一下，黃大人前天夜裏與秦相爺的公子在芙蓉樓喝花酒，然後……微臣知罪，請皇上責罰。”
??然後什麽，皇上會自行腦補。
??趙構聽了，怒氣稍減。他知道俞俟在這件事上不敢對他撒謊，這事情觸到了他的逆鱗。他趙構要好生看管的人，竟然大刺刺派去殺手行刺，簡直沒把他這個皇上放在眼裏，尤其他還是個多疑又沒有安全感的皇上。秦檜那種老成的性格，不會這麽做，定是他的兒子幹的好事。若是俞俟放人進牢房，那今日他的官就做到頭了。
??“起來吧，這次就算了。不過那個黃丙玉，你讓他上一道告老乞還的折子吧！”
??俞俟剛剛告退，禦前中軍統製楊沂中覲見。
??“啟稟皇上，萬俟卨大人的女兒托人給微臣一封信，要我轉交給皇上，請皇上過目。”
??趙構看罷信，將裏麵的是非曲直想了個明明白白。笑著問楊沂中：
??“這萬俟卨倒是有個好女兒。隻是他女兒如何托人轉到愛卿手中的？”
??“嗯……這個，其實微臣的兒子在上月西湖詩會與萬俟卨大人之女相熟，於是就……”
??“嗬嗬，原來如此。朕早就聽聞過萬俟萱的才名，莫不是愛卿想招她為媳？”
??“微臣豈敢高攀？人家十幾歲便名動臨安。犬子一直將其視若仙子！西湖詩會和人家聊了幾句，回家來便興奮地幾天沒睡著。”
??趙構與楊沂中相視，哈哈大笑。
??“你兒子今年也有十八九歲了吧？”
??“虛歲一十有九。”
??“嗬嗬，不著急。讓他好生用功讀書，來年金榜登科，朕下旨賜婚，給他一個雙喜臨門！”
??楊沂中好人好報，幫嶽飛跑了個腿，許了個兒子中意的兒媳婦回來，楊沂中樂嗬嗬地走了。
??趙構一會兒之間恩威並施，完美演繹了帝王之術。接下來該敲打敲打秦檜了！
??秦檜奉旨覲見。
??“秦愛卿，如今秋高氣爽，天氣轉涼，你可要注意身體。愛卿是國家的柱臣，可不能有絲毫馬虎。”
??秦檜一聽，右眼皮子直跳。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話對天子一樣有效，看來話後麵一定有還有話。
??秦檜一臉惶恐的匍匐道：
??“臣何德何能，勞天子掛懷。臣不勝感激涕零！臣這段時間一直硬朗，國事耕耘，敢不盡命？隻是犬子被張石頭打的滿嘴沒剩幾顆牙，連飯也吃不下去了。臣看了有些傷懷。”
??“愛卿快請起，賜座！”
??趙構心裏暗笑，我還正琢磨著怎麽說呢，你倒是先提起來了。那感情好，開門見山吧！
??“秦公子年輕氣盛，街頭之事倒是有些孟浪了。朕在皇宮之中也對你家公子的所作所為略有耳聞。愛卿，玉不琢不成器，你也應該抽點時間教導一下孩子了。”
??秦檜聞聽心裏暗暗吃驚，這話音不對，哪裏出問題啦？
??“朕這裏有一封信，是監察禦史萬俟卨之女所書，愛卿看看吧。”
??秦檜拿過信來一看，正在心裏措辭準備替自家兒子說幾句，趙構又發話了。
??“前日夜裏你家公子請臨安府通判黃丙玉喝花酒你知道麽？”
??“哦？這……微臣不知。”
??“昨夜黃丙玉放三個犯人進了張石頭的牢房，這三人今日一早便死了。看來哪裏都不清靜啊……”
??趙構無限感懷的歎惜。
??秦檜哪裏還能聽不明白，老成精的人啦！“撲通”跪在地上：
??“皇上，微臣罪該萬死，微臣對犬子管教不嚴，請皇上責罰。”
??“愛卿快快請起！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朕已經讓那黃丙玉致仕了，也交代知府俞俟莫要再查這三人的案子。愛卿，此事朕來做個和事老，就到這裏吧！那張石頭朕會叫他莫要再纏惹令公子，愛卿也多費費心，把那戶死了的人家安撫好，卿意如何？”
??“多謝皇上寬宏之心，臣敢不從命？”
??秦檜心裏罵了秦熺八百遍。專門交代他不要輕舉妄動，他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報複行刺。怪不得早上府裏的管事來報，張三等三名門客一夜未歸，不知去向。這是他秦檜苦心搜羅的江湖高手，就這麽折了，有這麽坑爹的嗎？
??“愛卿，你找的那些藥膳和醫手，似乎不太管用啊！愛卿，江湖之上人才無盡，甚至有些不起眼的醫手和方子，卻能起到大用，對症方能見效。愛卿還要替朕多想想辦法。誰讓你是朕最為倚靠的人呢？”
??秦檜連連答應。
??一句私密的話，瞬間將剛才的小小緊張不安抹去了，兩人又成了一對兒親密無間的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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