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美女
事兒不大，隻是損失了幾百士兵，而逃跑的幾萬民夫再去抓就是。但在這大戰即將開始之際，金兀術給自己布置的任務卻被手下搞得一塌糊塗，這對軍心士氣很不利。李成煞費腦筋，在幕僚的幫助下，給金國的奏章裏將事件的主角描繪成妖魔鬼怪。
??這讓金兀術很滿意！雖然他深知這份奏章經不起推敲，可是用來做文章卻正合適。當然他也不相信大宋會有如此厲害的人物。金兀術是極端自負的，他有自負的本錢，平生未逢敵手。雖然幾年前在黃天蕩被韓世忠打的丟盔卸甲，又被嶽飛追的亡命而逃，可那是因為水軍實力不行，才讓大宋占了便宜。若是單打獨鬥，現在的他，已經練成了大悲咒的上層內功，他有自信可以將南宋的名將高手一一斬落馬下。而奏章中的妖魔，憑一己之力，橫掃兩千人軍營，如果是人，這內力貌似取之不盡一般，金兀術覺得自己都不一定做的到，天下又怎麽可能有比自己還強大的人。尤其是學會大悲咒之後，他的師父，寶勝寺的達普國師也認為自己的徒弟，一身武功修為已在自己之上。
??所以這份奏章必須是真的，那個造反的民夫必須是妖魔。金兀術立刻給金熙宗上了一道奏折：
??“今宋妖魔肆虐，百姓塗炭，正是興王師南討之時！掃一切魑魅魍魎，救萬民於水火，建不世功業。天予弗取，罪也！”
??紹興十年五月，金國的侵略戰爭如期而至。
??轉眼間到了六月，妖魔鬼怪張石頭，已經在中原大地流浪了兩個月。
??作為嵩山民營暴動的唯一知情者、唯一策劃者、唯一執行者，他認為這絕不是他個人的行為，一定是嵩山腳下的萬名冤魂借用他的身體複仇。那天的所有事情都太詭異了！到現在他也沒能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了。殺得兩千士兵血流成河、而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這還是俺張石頭嗎？俺平常看見別人流血都心疼啊！
??中原地區自靖康年間金軍入侵以來，連年的戰爭使得赤地千裏、十室九空。這些日子張石頭的主食一直都是野菜，偶爾有田雞改善一下生活，雖然填不飽肚子，至少還活著。張石頭終於結束了毫無目的的流浪，他決定一路向南。江南那邊不是敵占區，富庶一些，野菜不會這麽難尋。假若知道金人都將其視為妖魔，一定會找金兀術問個清楚：有見過顛沛流離、挖野菜果腹的妖魔嗎？
??天氣已經十分炎熱，張石頭如今儼然融入了大宋紹興十年的貧苦人民大軍。身上穿著一件破爛的短褐，腰裏也紮著一個髒兮兮的布腰帶，頭發長了許多，用一塊兒青巾紮著，腳上的草鞋是自己編的。手上拎著一個裝野菜的破布袋，走哪兒挖到哪。這幅德行，打老遠一看就知道，不是逃荒、就是要飯。他的心情如今好不容易從大妞娘兒倆悲慘事件中擺脫出來了，可隻要一想起另一個世界的親人，他就會茫然若失、沮喪無比。
??這一天張石頭走到了蔡州城外，午時的陽光曬得雙眼發昏，知道肚子又在向他抗議了。於是坐在小路邊休息，順便也想找找野菜。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馬嘶人沸的聲音，遠處數百名逃難的百姓哭喊奔逃而來，他們身後是十幾騎金國騎兵在追殺。張石頭這些日子的流浪生涯中，見過不少金人奴役、盤剝占領區的漢人百姓，甚至搶掠，但還未見到金兵大肆屠殺百姓，因為他們知道，這些占領區的百姓還要為他們種地、為他們紡布、為他們創造各種物質財富。女真人起於極北的苦寒之地，白山黑水之間，深山老林之內。剛從原始社會步入半奴隸製社會，他們不事生產，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搶掠和奴役，然後躺在戰功簿上享受被征服者的貢品。
??張石頭一晃神，奔逃的百姓已經到了麵前。後麵一名金兵頭領在馬上揮刀喊道：
??“一個都不要放過，這些人是去投奔蔡州嶽家軍的，全部殺光。”
??說著衝到張石頭不遠處，手起刀落，一顆頭顱衝天而起，轉身又把一名抱著孩子的女人捅了個通透。
??張石頭又傻了。眼前無辜百姓的慘死，把他又帶回到那天早晨，大妞母女的慘狀又在腦海裏浮現。雖然這些日子他強迫自己忘掉那段過去，也確實從自己的記憶裏消失了，可這一刻，倏然之間回來了。張石頭痛苦的抓著臉頰，呼吸變得無比沉重。
??“來到這地獄一般的世界，究竟是為了什麽？”
??張石頭痛苦的思索著。
??他一個人站在路邊天人交戰，轉瞬間卻已經倒下了滿地的屍體。
??十幾人追著數百人砍殺，卻無一人抵抗，隻顧亡命而逃。即使手中沒有兵器，每人撿起一塊兒石頭，也能把十幾名金兵砸的死去活來。
??勇敢地反抗，就算死的如大妞母女一樣淒慘，也好過如豬羊一般被屠宰。
??張石頭沒有覺醒到這一點，他也身在局中，他也是這些可憐可悲的小百姓中的一員。
??沒有覺醒，不代表永遠不會覺醒。他需要一個契機！
??蔡州方向忽然駛來五匹快馬，為首的竟然是兩名俏麗無比的女孩子。鵝蛋臉、柳葉眉、小瓊鼻、櫻桃嘴！就似雙胞胎姊妹一般，年齡都在十五六歲上下，都是一身青色的暗花越羅衫，下身白綾細褶裙上點綴著幾顆小星星，頭上雙丫髻隨著馬兒奔跑跳躍。騎在馬上，咄咄而來，那模樣嬌俏可愛、又颯爽無比。
??張石頭看呆了。這分明就是丫鬟的打扮！可是有這麽漂亮可愛的丫鬟麽？誰家敢要這麽漂亮的丫鬟？女主人就不會同意啊！話反過來說，如果誰家敢要這麽漂亮的丫鬟，那麽女主人得要有多強大的自信啊！再說了，誰家會讓丫鬟在這兵荒馬亂裏騎著大馬往死人堆兒裏衝呢？這不科學！
??更不科學的在後頭呢！五匹馬瞬間趕到，直接衝向金兵廝殺起來，而且兩名女孩兒的武藝頗為不俗。舞動著兩把長劍，砍傷一名金兵，至少逼得兩三名身高馬大的金兵一時措手不及，連連勒馬後退。稍稍落在身後的三名士兵不敢大意，挺著長槍刺向金兵的同時，還顧及著兩名女孩，生怕有什麽閃失。其中一人邊戰邊喊：“二位姑娘切莫戀戰，這是一個整建製的金兵斥候小隊，我等五人怕是討不了好處。若是你們有任何閃失，隻怕……”
??“路見不平尚且拔刀相助，爾等須眉男子，如何能坐視百姓被屠！小娘子那邊不必擔心，如果我們就這麽回去，小娘子不氣死才怪！從軍以來，我們也殺過不少金兵，怕甚？”
??張石頭感覺自己的傻臉瞬間全紅了，一直紅到脖頸。是啊，雖然俺是個饑餓潦倒的須眉男子，可是人家小姑娘都在戰鬥，俺還在這兒杵的像根木棍兒，丟死個人啦！剛才自己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金兵看到隻來了五騎，放開百姓，穩住陣腳開始包抄過來。斥候是軍隊中的偵察兵，是優中選優的戰士，戰術、武藝、經驗，無一不強。五人立刻開始捉襟見肘，呼的一聲嬌吟，一名女孩子胳膊上挨了一刀，鮮血順著衫衣湧了出來。那三名大老爺們兒被小女子說成這樣，已經毫無退路，不再束手束腳，咬著牙挺起槍和金兵殺在一處。其中一名進的速度稍快，將隊友甩出兩個身位，立即就被三名金兵驅馬圍上，數炳長刀一齊落下，眼看就要血花四濺。
??張石頭動手了，確切的說，手動了！不知何時，他手裏多出一塊兒石頭，優雅的甩了出去。嗯，第一印象很重要，俺必須在女孩子麵前保持風度。你還別說，投石的準度向來都是極差的張石頭，這一回倒是懵的極準。一個金兵的臉瞬間血肉模糊，死的人莫名其妙，活下來的也莫名其妙。剩下兩名金兵嚇得打馬連連後退，稍微驅前的那名士兵愣在當場，怎麽瞬間敵人的臉就變成醬油鋪子了呢？難道是我馬二毛英勇神武的王霸之氣所震？
??其實人家根本沒有看你張石頭好不好！你優雅俊秀的投擲動作、偉岸挺拔的短褐身軀、滄桑深沉的麵部表情……實際上，連小路旁荒地裏的一群耗子都沒看。
??張石頭變成了張黑臉，沮喪的無以複加。忽然靈機一動，大聲唱了一句：“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當此時，數百名百姓已經逃離了百十米之外，這方寸之地就他們這些纏鬥在一起的人，聞得歌聲均詫異的扭臉望來。
??隻見一個青巾短褐、破衣爛衫、滿臉肮髒隻露出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搖頭晃腦，手舞足蹈的傻小子。肩上搭著個破布袋，腳下一雙四麵露頭的草鞋，尤其那露在外麵的腳趾，黑漆嘛糊，居然還在合著音律一翹一翹的。
??張石頭終於心滿意足，望向兩個女孩子的雙眼，忽閃的愈加勤奮。心裏暗樂：俺也學會放電啦！
??受傷的那個女孩兒，趁這檔口，迅速撕下一綹衣布，纏上傷口說道：“你是豬啊，還在這裏等死麽？”
??身邊另一個女孩兒憐憫的看了看他，搖搖頭：“別管他了，定是嚇得瘋魔了。”
??張石頭的心，哇涼哇涼的……他暗下決心：今後再也不對女孩子放電、賣萌、耍小清新了，自尊心本來就不多，今天一下子消耗光。太傷人了！
??於是立刻撕下了偽善的外表，晃著自己的拳頭，大喊一聲衝了上去：“那個誰誰誰，你爺爺張石頭來也！”
??又怕自己的氣勢不足，惡狠狠的加了一句：“呃……拿命來！”
??金兵正欲將這五騎吃掉，男人殺了、美女擄走。這半路殺出來的瘋子壓根兒就沒人理他，依舊催馬包抄過去。
??張石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了。雖然俺很渺小，可是在美女麵前多少給俺留點麵子啊！看來麵子隻能自己動手掙了。
??張石頭出拳，向來不和別人一樣，別人出拳要吼一嗓子。師父曾經給他解釋過：出拳一吼，是為了讓真氣更快的爆發，有助於內力的驅動。張石頭不需要，他洋洋自得的想道：這六字訣就是好啊！自從練了六字訣，吃嘛嘛香（當然還是填不飽肚子）、要嘛嘛到、說來就來、說跑就跑！
??“砰……”這第一拳打在一個金兵的馬肚子上，誰叫人家人高馬大呢，張石頭夠不著，隻能向馬肚子出氣了。這馬載著主人幹脆利落的飛向另一名金兵，撞在一起，而後轟然倒下。
??張石頭賣弄的效果終於達到了。全場集體呆立，這不是瘋魔，這是魔鬼啊！
??嘿嘿，要的就是這效果！緊接著一個跨步，腳尖挑起地上的馬刀，握在手中立地彈起，飛在空中使了一招：力劈華山。第三名金兵今天出門絕對沒看黃曆，如果看了，黃曆上一定會告誡他：不宜行、易分屍。
??腳剛著地，手上馬刀就變成了飛刀，又將一條線上倆螞蚱，穿了個透心涼！
??這是幻覺！在場所有人都這麽想，所以都定立當場，連戰馬都屏住氣，不敢嘶鳴。張石頭彈了彈爛衣裳，正了正頭巾，本想再拂一拂鞋麵兒，看到露在外麵的腳趾，咽了口唾沫作罷。
??還是金兵頭目先反應過來，老江湖了！血雨腥風數十載，曾經跟隨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以三千臨時拚湊的雜兵大敗遼國百萬雄師，什麽世麵沒見過？戰場上滾刀舔肉、爬死人堆過來的，早已練得心堅似鐵。完顏阿骨打曾經動情地對他們這些老兵說：你們都是我大金在戰場上積累的巨額財富啊！
??此刻這位巨額財富用他那沙啞顫抖的聲音喊道：
??“快……跑……”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