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高休獨倚
他喜歡抱起哇哇大啼的孩子，拂去他的淚珠。
他喜歡一個人坐在樹蔭下啃著瓜果，靠在樹幹上微眯著雙眼看著天空。
他喜歡撫摸動物柔軟的皮毛，看著它們澄清的眼眸。
他也喜歡讓蝴蝶停在自己的指尖。
孩子，瓜果，動物，蟲子。
孑，瓜，犭，蟲。
孤，獨。
林，穆，揚。
他一直是一個很孤獨的人，就像冰川那樣。
冷夜颯風，如籠纏罩。
“爸爸不是說好中秋節回來的嗎？為什麽不守信呢？”林穆揚站在姐姐穆林揚的身邊，死死地咬著下唇，小小的肩膀抑製不住地顫抖，眼眶盈滿了淚水，倔強地仰視著坐在桌子旁的媽媽。
穆餘瓊聞言，抬頭對著兒女莞爾一笑:“因為他先是一個軍人，再是你們的爸爸。”
穆林揚握緊了林穆揚的手，衝穆餘瓊吼道:“林烈陽就是個大混蛋！他才不是我們的爸爸！”
“林楊……穆揚……”穆餘瓊怔住了，臉上的笑容再也演不下去了，彎下腰雙手捂著臉哭泣。
林穆揚忍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甩掉穆林揚的手就衝進門外的黑幕裏。
他記得小樹林那邊有一棟廢棄的樓房，想也沒想就跑了進去——他隻需要安靜。
腳步故意踩地極重，以發泄心中的怒火。在接近天台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陣輕靈柔和的清唱。他驀然在鐵門前停下。
他看到，在偌大的圓月下，有一個穿著和服的女人抱著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看著月亮輕哼著不知名的日本歌曲，腳下的木屐配合著節拍輕輕敲打著地麵發出清脆的噠噠聲。
“ねぇもう少しだけも，う少しだけいていてほしい，ねぇもう少しだけ，あの空に祈っている，ねぇ知りたくても，知り盡くせないことばかりでだから一つにならない二つの體を，抱きし，あなたを想った日々があればそれでいい，あの空に祈っている，あの空に祈っている……”
“真好聽。”
林穆揚和小男孩同時出聲。
聽到林穆揚聲音的小男孩和女人回過頭，認出了彼此。
“老婆！”“……老公？”
女人把葉祁凜放了下來，用非常流利的漢語笑著對林穆揚說:“怎麽了兒媳婦，誰欺負你了我叫我家祁凜君幫你報仇？”
林穆揚聞言趕忙擦了擦臉上的淚，用非常開心的語氣回答:“沒事的鬱子阿姨，你唱的歌叫什麽名字啊？”
“《愛してる》。”葉鬱子莞爾，“旋律很美，我家祁凜君很喜歡聽。”
林穆揚似懂非懂地點頭，又似乎不經意地問道:“葉叔叔呢？”
葉鬱子剛想回答，葉祁凜搶著說:“我爸爸去買月餅啦，老婆你要不要也來我家一起吃啊？對了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啊？”
“不……不用了。”林穆揚咽了口口水，“我爸爸也快回來了。”
——我在撒謊。
“穆揚爸爸可真是個英雄。”葉鬱子微微一笑，彎下腰用手抹去林穆揚臉頰上的淚痕，“無論在什麽地方，他都能保護很多人呢。”
葉祁凜點頭如搗蒜:“我長大以後也要保護國家！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
林穆揚偏過頭呆呆地看著月亮，葉鬱子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所有父母都很奇葩，因為不管孩子怎麽樣了他們都會愛孩子一輩子。他們不是不理解你，而是不會表達。等你到了未來，你就能理解他們了。很多事情很多話你現在聽沒什麽感覺，可當你經曆過一些事情後，你就會很感歎的，相信我。不要怪他們，因為你以後也會成為他們。”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我隻是很難受而已。
“這裏看月亮真的好大誒。”葉祁凜趴到天台的護欄上，回頭對林穆揚粲然一笑。
一束煙花綻開，絢麗的火花在葉祁凜身後向天空的四處分散。他似乎是在朝林穆揚說著什麽，一定是開心的事情吧，畢竟他的眉梢都散發著欣喜。
林穆揚微微張著嘴巴，因為那一瞬間的葉祁凜，就是他的熹光。範仲淹的《蘇幕遮》裏會有“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是因為他孤獨，在高樓上唯獨他一人。而現在的林穆揚，已經不孤獨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熹光就在身邊。
而現在他的熹光，正帶著他策馬奔騰……呸，是策車奔騰。
盛夏的早晨是比較涼快的，很讓人心情很好，初升的太陽溫吞吞的，熹光溫和不刺眼。
林穆揚環住葉祁凜的腰，比較大聲地說了句“謝謝”，手下傳來少年緊致皮膚的觸感。
唔……果不其然，又臉紅了。
葉祁凜也倒吸一口涼氣，小鹿都快撞死了，答非所問道:“好的好的哦哦。”
林穆揚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輕笑一聲。
真是的，自己在想什麽？他……他隻是自己的光啊，就像奧特曼那樣……哈哈哈，好老套的梗。
那個中秋節夜晚鬱子阿姨的這幾句話，直到十年後的今天，林穆揚依舊記得很清楚，果真讓人唏噓不已。
後來他專門去查了那首歌，當女聲響起的一刹那，心髒還是忍不住疼得抽搐了一下。
太溫柔了，溫柔到想哭。
親愛的請你稍微
請你稍微聽我傾訴
親愛的請你稍微
請你稍微容我任性可以嗎
似要觸到卻轉瞬即逝
言語又能表達嗎
我愛你我愛你直到世界的盡頭
覺得我傻所以笑了試著開口說出
我愛你
這樣的事情無法簡單做到
像二人相愛之事
向著那片天空祈禱
親愛的即使想知道
卻不能知曉的事情有一大堆
所以一人做不到以二人之身
盡情抱擁吧
隻要有你在僅僅如此世界就能改變
看著單調的景色也被染上色彩
把不知何時放開的手再次牽上同行
我們能順利相愛嗎
我試著問這片天空
就算總有天別離的日子會到來
能想念你的日子也好
總有天會明白別離的意義日子到來了
我們約定明天
我愛你我愛你直到世界的盡頭
覺得我傻所以笑了試著開口說出
我愛你
這樣的事情無法簡單做到
像二人相愛之事
向著那片天空祈禱
向著那片天空祈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