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最幸福的藍色
顧榿榿回到家就病倒了，昏天暗地地連燒了三天才恢複常溫。
吃的藥都是裝在隻有簡單標識的白色紙盒裏的，進補的食品皆極為精致可口。榿榿心裏難受，將心比心，也不再問。
隻是在清醒後給魏遲發了個短信：謝謝，我已經好了。
盡管如此，顧榿榿一想到魏遲仍覺得壓力頗大。
維佳佳來探望，輕捋她汗濕的頭發：“怎麽搞成這樣？”
顧榿榿笑得蒼白卻平靜：“我就是小船不堪負載，生活中有點兒變故就愛發燒。沒事的，都習慣了。”
“這又出了什麽變故？”
“連根拔起，有點兒傷筋動骨。”
維佳佳一愣，問：“丁少楠？”
見顧榿榿點頭，維佳佳唏噓著：“何必如此？我以為這些年你已經學會虛於委蛇，有時候哪怕麵對自己也不要太認真。”維佳佳意味深長地說：“這些年誰心裏沒有個不可告人的角落？隻管走好腳下的路就好，何苦如此為難自己？”
“我現今是難以忘懷的初戀情人，可是過完年恐怕就即將是心機深沉破壞別人家庭的無恥女人。”顧榿榿仰頭慨歎，“這些年不名譽的事做多了，但也都算是你情我願，扯開了不過是單身男女情愛場上的一縷煙雲。總還是想著不要將自己搞得那麽不堪才好吧？況且，如今這樣，連我自己也覺得爽快！之前這些年真是受夠了！”
維佳佳有點心疼地微笑：“你不是早就退出了？你這個樣子，那女人也未必領情。”
“不必她領情，我自己良心過得去就好了。”
“你待她真的是足夠好。”
“沒辦法，就是善良嘛！”顧榿榿笑。
維佳佳卻沒被迷惑：“看魏遲和杜陸軒的麵子吧？”
顧榿榿的臉僵住，良久終是歎道：“算是吧……其實想想我們這四家也算和諧，我家欠丁家，丁家欠周家，周家又欠魏家，而魏家踩我家上位。糊塗賬！而魏遲對我不可謂不盡心盡力，我……”
“小榿榿！你就趕在這個節骨眼……你該不會想把欠魏遲的還給周雪靈吧？”維佳佳輕呼。
顧榿榿一震，輕聲答：“也許……我本來不知道會那麽巧地碰到丁少楠。這樣……我也是沒別的辦法，我能為魏遲做的實在太少。”
維佳佳急了：“小榿榿！你怎麽這麽傻？魏遲多好的男人，我不相信你就能一點兒不動心！否則你怎麽會跟他……你怎麽……”
顧榿榿低頭，聲音有點兒啞：“那樣的人……在身邊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動分毫？如你所說，如果沒有動心再怎麽意亂情迷也不至於……我心裏是清楚的。這次我甚至，甚至發現自己在同時麵對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眼裏心裏關注的都是魏遲……我知道他穿什麽樣的衣服抽了幾支煙站在什麽地方，可是丁少楠要跟我說話我才驚覺他的存在。”顧榿榿苦笑，“我見魏遲傷心發火，我的心都跟著抖。但越是這樣我越害怕，佳佳，我寧願與一個沒有感覺的人平淡地共度餘生，也不想再一次為愛情奮不顧身，那太可怕了……魏遲，真的是一個能淹沒我的人。我很害怕，真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如果真的跟他一起，絕對要有一場硬仗，恐怕還是持久戰。現在的我拿什麽去搏？趁我還控製得了自己還能抽身我必須走，我害怕這又是一場會滅頂的感情洪流，再來一次，我怕我沒有力氣再站起來。”
“小榿榿，”維佳佳哀傷地看著她，“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你就已經認定會悲劇收場了嗎？”
維佳佳追問：“你真的想好了？小榿榿，事到如今擦邊球根本不管用，你打算打開天窗說亮話？如此你生活中再也沒有魏遲，再也沒有！你考慮清楚！你真的舍得？！”
顧榿榿默然。她不舍得，在他生日的時候她就知道不舍得。可是，事到如今她又如何騙自己她們仍隻是朋友？
顧榿榿猶豫了很久，依舊狠不下心。
卻先一步收到魏遲的短信——他們現在已不打電話——他說，北美出差，一個月。
七個字，讓顧榿榿凝視了很久。
再過了大約一周，他才又發一條信息過來，也是寥寥數語：榿榿，生日快樂，抬頭看天。
顧榿榿抬頭看天，灰蒙蒙的，可她卻似乎看到，大洋彼岸的那一片碧海藍天。
她手裏捧著的是今早收到的快遞禮物。打開那個精致的盒子時，她有一瞬要屏住呼吸才行，她看到了那傳說中的世界上最幸福的藍色。
那一刻那種純粹到極致的景泰藍色調仿佛正在幽幽流動，世界知名品牌Iittala的青鳥，靜靜地佇立在那裏。
大師用理想打造的希望逸品。
那一刻，幸福的青鳥似乎觸手可及。
顧榿榿幾乎落淚。
原來他明白。如今任何昂貴奢華的禮物都讓她不堪負載，她本已在心底默默跟自己說好，任何高價禮物她都會拒收，可她沒有想到，送到手裏的竟是這一份不能承受之輕的禮物。
其實Iittala也不可謂不奢侈，但與魏遲平時的排場相比，著實是小巫見大巫。
顧榿榿看著手心上的青鳥，神秘而恬靜，安然地停留在她的手心，仿佛靜靜地向她訴說著那個有關幸福的故事。
她怎麽也不忍心將禮物退還。
她的心在抖，手卻出奇的穩。
這一天，是一月十九日，顧榿榿二十七歲的生日。整整十一年了！
報紙上沸沸揚揚地炒著一件新聞，大標題是《FMM斥資樹百萬元回饋社會》。
顧榿榿默默地垂下視線，看著報紙上笑容淡定的丁少楠，采訪記者用粗體字標注：FMM總經理丁少楠表示，這五所希望小學，是送給她一位朋友的生日禮物，這是她7年前的心願。
顯然這一句話引起了後文的諸多揣測，眾說紛紜。顧榿榿隻是靜靜地合上報紙。
恍惚間想起，似乎在20歲那一年，她與他戀愛的第而年，曾雄心萬丈地立誓說要在三十歲之前蓋五所希望小學。
她看向窗外，心頭湧上陣陣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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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與維佳佳吃飯時，她八卦地問起這件事，顧榿榿帶些無奈的笑，深吸一口氣再吐出。
早上她收到快遞，是五月份的捐贈證明和榮譽證書，都是以她的名義。
感動之餘也讓她有些無措，苦惱又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維佳佳拿叉子直戳牛排，也是感歎：“其實看你們兩個走到今天這步，我心裏也挺難受的。要知道，你們曾經是校園裏的愛情典範。雖說後來勞燕分飛，但總覺得那樣摯情深愛過的兩人也許會寫愛情神話也不一定。沒想到真的到了今天連餘情都不留。你說這個丁少楠也著實可恨！這之前都幹什麽去了！時至今日才一樣一樣地擺出情聖的做派來！”
顧榿榿不以為然。
細細地品著盤子裏的忌廉布丁，有一種叫做傷感的情緒取代了哀傷，布滿心間。
晚些時候方歌來找她們匯合，幾個人一起去打了保齡球，笑笑鬧鬧地結束了一天。
時間簌簌滑過，轉眼就是二月初，農曆新年。對於顧榿榿來說，這節日是最害怕的。因為她畏懼，看到每每到這節日就一副全家和樂融融的氣氛就讓她覺得那樣的幸福離自己真的好遠；
然而今年她竟然不再畏懼代表團圓的節日，能坦然地掛著微笑融入人群之中。
熱熱鬧鬧地買春聯、貼福字、辦年貨、包餃子……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
大年夜維佳佳因為工作沒有回老家，方歌也留在B市，他還帶了他的一個同事—項簡文，於是四人便都聚在顧榿榿家過年，一起擀皮兒、切菜、拌餡兒。維佳佳這是第一次包餃子，很興奮地認真捏褶，方歌在一旁頗有架勢地指導。
他們一邊看春晚一邊三八兮兮地點評一二。電話鈴響的時候顧榿榿正看著方歌，項簡文和維佳佳大笑，起因是維佳佳抬手撓臉結果成了個大花臉，方歌好心地幫忙，最後搞得她整個臉頰都是麵粉。兩個老大不小的人就此掐上，幼稚地拌嘴拌得不亦樂乎。
她笑著接起電話說：“新年好！您哪位？”
魏遲說：“是我。榿榿，新春快樂。”
魏遲其實早就回來了，但一直沒有露麵。
三十晚上父母照例分開跑好幾個點下地方陪群眾過年，魏漳和杜陸臣，臣景陽他們一起花天酒地去了，他和另外一幫沒人要的發小湊一起喝酒。
觥籌交錯間想起這些年的春節幾乎都是兩人一起度過，不禁感到心裏空得發慌，一時沒忍住就給顧榿榿打電話，她的手機關機隻好掛了她家中座機。
那一端她的聲音輕盈歡快，屋裏笑聲陶然，他甚至聽見有一個嘹亮而陌生的男聲在喊：“榿榿，快過來看，方歌和維佳佳包的餃子都露餡了……！”
然而此處兩人隔著電波相對無語，彌漫著為難與尷尬，他的心裏緊得發疼，胡亂地說了幾句又飛快地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