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斷魘
江詞思緒間,忽聽得疾風陣陣從身後襲來,江詞一陣惴惴不安,然而她還未來得及動作,卻見與刺客爭鬥廝殺的元祈調過頭來,難得沉著鎮定的神情,將她纖細的身軀攬入懷中。
暗器刺入血肉的聲音江詞聽得清清楚楚,但她身上毫髮無損,她正欲察看元祈可有中招,元祈卻緊摟著她,直擊眼前的一眾刺客們,她抽不出空檔。
只見元祈一人掏出精鍊的那柄匕首,順手一拋,這匕首在空中四處迴旋,精妙絕倫的裝飾綻放出流光溢彩,所到之處風流湧起,只不消片刻,匕首收回掌心時,眼前的刺客們就悉數掛了彩。
江詞看得呆了,沒想到元祈的武功竟如此高強,刺客們正欲上前再開始第二輪攻勢,元祈眼眸冷冷一瞥,說道:「我在這匕首上猝了劇毒,你們若是想要活命,就趕緊去找你們的無湮護法解毒,若是硬要上前來送命,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就放馬過來吧。」
刺客們面面相覷,胸膛上中招的傷口處流出暗黑色的血液,汩汩流動,這是中毒的跡象。眾人踟躕間,忽聽得空中傳出一聲凌厲陰鷙的笑聲,底下的刺客們頓時面有駭色。
江詞抬眼一望,卻見一人腳踏樹枝做支撐,靠在樹梢上悠哉悠哉,戴著與冥教中人不同的面具,嘴唇發紫,活像是個中毒已久的病人,他唇角一勾:「四皇子文韜武略,涉獵廣泛,竟連用毒都學會了,這不是在和我搶飯碗么?」
元祈淡淡瞥了他一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無湮護法若還不給你的手下們解毒,他們就要死在這裡了。」
誰料無湮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下,仿若地獄間的幽靈一般無聲無息,但他站在這一排黑衣人面前,嘲弄地笑了笑,「貪生怕死之輩,枉為冥教中人,活著辱沒了冥教的名聲,倒不如死了好!」
話音剛落,他甩起寬大的袖擺捲起一排細密的白色粉末,元祈見此急忙轉過身護住江詞,江詞冷不防靠在他懷中,反射上地抱住他,手上觸碰到元祈的後背,卻碰到了一處尖銳的利器,她攤開手一看,散發著暗黑色的鮮血,那是方才襲擊她的暗器,如今卻插在元祈的身上。
她不由愕然,然而元祈已然轉過身來,只見眼前的刺客們面容苦楚而猙獰,捧腹在泥濘的地上翻滾著,大雨凄厲地落下,他們滿眼皆是灰敗的神色,不多時,身子就僵在原地停下了動作。
無湮雲淡風輕地觀望這一切,再看向元祈,不由笑道:「這群廢物死也就罷了,四皇子是不是該先管好自己了?我師兄尤鷙的暗器天下一絕,無人能夠躲得過,本意是想要了懷玉郡主的性命,沒想到卻陰差陽錯地刺中了四皇子,這上面猝了我獨門研製的毒藥,三個時辰內若不能找到解毒之法,四皇子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江詞聞言不由一陣心驚,卻聽得無湮繼續說道:「實不相瞞,冥教對四皇子的性命毫無興趣,我和師兄一人接了一條命,冥教規矩,非死不得無功而返。上次斷魘執行任務臨陣脫逃,放過了郡主,郡主的這條命我是要定了,四皇子若是能把郡主交出來,解藥必當雙手奉上。」
「那你先死了再說。」話音剛落,元祈手中匕首一揮,直擊向正下方的無湮,卻見無湮身形輕巧地一躲,那匕首落了空,硬生生地插在了遠處的竹子上,刀口鋒利,這一條竹子輕而易舉就被化作兩半。
無湮不由啞然失笑,發紫的唇角彎起嘲弄的弧度,「既然四皇子不識抬舉,那你們二人就一起同歸於盡吧。」
話落,袖擺揚起漫天的白色粉末,向元祈和江詞二人襲來,此次避無可避,這毒藥只要稍微吸入口鼻中一分,不消片刻,必將中毒身亡。元祈身負劇毒,本想懷抱著江詞一同離開,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眼看著毒粉就要灑在他二人眼前。
卻見眼前憑空出現一人,劍光閃爍曜曜生輝,生生挨住了無湮散落的毒粉,江詞抬眼,心中微訝,沒想到斷魘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前些日子聽薛銘宇說他已經從王府上離開了,江詞還以為他是準備放下屠刀,去過正常人的生活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江詞一時有些愕然,冥教三大男護法就在此刻聚齊了。
尤鷙正在一旁和紀楚含對峙,短時間難分伯仲,而無湮和斷魘就在眼前兩兩相望,無湮瞧見斷魘,不由嗤笑萬分,「一個冥教的叛徒膽敢有臉面出現在我面前,不知是所為何事啊?」
斷魘已將方才無湮所下的毒悉數吸入腹中,嘴角邊上劃過一抹鮮血,他道:「懷玉郡主是教主派發給我的任務,非死不得無功而返,既如此,還請無湮護法取走我的項上人頭,去給教主一個交待。」
「你!」無湮氣憤地拿手指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們三人在冥教的選拔中脫穎而出,更是共患難同生共死的兄弟,斷魘卻如此糊塗,為了一個女人拋棄自己的性命。無湮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你自己找死,若是把面前的這個女人殺了,我還能和教主請示留你一條活路!」
誰料斷魘卻摘下面具,露出的是一張俊秀儒雅的面容,上面的疤痕早就消失殆盡,這樣的他看起來少了幾分肅殺之氣,倒像是上京趕考的書生。
他道:「斷魘承蒙教主的收留,才得以存活至今,但能夠摘下這面具才是多年來我一直心之所向。」雨勢漸漸衰弱,他的鬢角黏在臉上,不覺有幾分凄然,口中開始不停地涌動出鮮血,「郡主曾說能讓我摘下面具時,我才覺得這一生才算是圓滿了。」
仿若回到了無拘無束的年少時光,他是師父的得意門生,身邊總有個跟著他的小師妹,只是後來他修鍊邪功走火入魔,自此以後被逐出師門,他從此才與黑暗相伴,為冥教盡心儘力鞠躬盡瘁。
冥教只是他一時的寄託,他自恃是正道出身,在世間渾渾噩噩兩年,期間冥教的人幾次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他都婉言相拒,不過是他打心裡認為,他們不是同道中人。後來他面容逐漸生出疤痕,是修鍊邪功的後遺症,幾經波折過後,他才下定決心,成為了冥教中的五大護法之一——斷魘。
今時今日,摘下面具,他才覺得重獲新生,幾年的殺戮過後,他幾欲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諱。但如今瀕臨死亡的邊緣,眼前浮現起最珍貴的回憶,是他與小師妹在山間的打鬧,那時候只等著學成下山,就可以上門提親,娶師妹進門。
記憶中的小師妹問他,「師兄,你瞧我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好看?」他答:「紅色吧。」嫁衣的顏色,他不過是隨口一說,後來師妹就一直心儀紅色的衣裳。她確實膚如凝脂,穿紅色的衣裙就美艷無雙,整個師門的女子都比不上她。
他的師妹記憶中總是善良美好的,只可惜後來就再也沒見過她……
斷魘眼中神采逐漸消失,口中的鮮血卻流個不停,他站在這一片泥濘之中,終是體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他以命抵命,換了江詞的性命,無湮眼眸一冷,隨手一揮粉末漫天,落在了斷魘的屍體上,不消片刻,斷魘的屍身頃刻間就化為灰燼。他冷冷道:「既然斷魘將郡主的性命抵了,那這次無湮就放過郡主一碼。」
那邊紀楚含仍舊和尤鷙打得不可開交,守護著皇上和董貴妃的侍衛和刺客們亦是糾纏不休,無湮身子一躍而上,到了竹枝上頭,形如鬼魅,聲音在空中回聲陣陣,「師兄,速戰速決!」
尤鷙聞言,雙手一道暗器劃過直擊那邊的皇帝,卻見紀楚含出手飛快地上前,阻隔住了那枚暗器,暗器卻正中紀楚含的手臂。再一抬眼,尤鷙和他的手下們早已飛一陣地消失在眾人眼前。
刺客已散,這雨卻也停下了。
手臂上的暗器不過是小傷,也沒有下毒,紀楚含便沒放在心上,他上前,見皇帝和董貴妃都被侍衛包裹得密不透風,請示問道:「父皇和貴妃娘娘有無大礙?」
皇帝長嘆了一口氣:「朕沒事,有勞太子了。你這傷如何?」
「無事,只是小傷罷了。」
皇帝點點頭,又道:「愛妃肚子里還懷著朕的骨肉,經不起驚嚇,速速啟程回宮吧。」
「兒臣領命。」
紀楚含話音剛落,卻聽得另一側江詞驚叫一聲,眾人的視線頓時彙集到那處。元祈靠在江詞的肩頭全然失去了意識,他這麼一大坨身軀,江詞哪支撐得住,他整個人昏倒以後,江詞被他壓得身子已經搖搖欲墜,最後直接掉入了泥坑之中。
衣裳弄髒了什麼的這都好說,但江詞想到她落地的位置正是方才斷魘屍體消失的那處,頓覺毛骨悚然,想要站起來偏偏身上壓著一個元祈,江詞急得都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