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對勁
御花園內,只余元祈一人,時令即將初春,這條橫貫的溪水終於不會再結冰,皇帝也無需再難為宮人們澆上熱水。溪水潺潺流動著,都說花無百日紅,這條小溪卻能常年流動,足可以證明皇帝對董貴妃的寵愛。
但這並不是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搞出幺蛾子的借口,她恃寵而驕,就算是要烽火戲諸侯,也不關元祈的事,但她卻幾次三番地拿江詞做棋子,上一次更是拿她的性命做賭注,還好江詞沒事,若是出了事,她首先需要賠上的就是項上人頭。
花盆底踩在石板路上,發出熟悉的噠噠聲響,聽得董貴妃這次腳步比以往慢了些,悠哉悠哉,閑適自得。她坐在那邊的石桌上,望著站在溪水邊的元祈,不由嫣然一笑,「這回叫我來什麼事?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她說完許久,見元祈沒動作,於是唇邊淺淺一笑,輕聲地踩在石板路上,慢悠悠地上前,正欲捂住元祈的眼睛,戲弄他一把。卻沒想到他忽然轉身,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眼神中夾雜著肅殺。
董雲煙沒預料地後退一步,轉頭就要逃跑,她毫不懷疑這一刻元祈是真的想殺了他。然而她的腳步變得愚鈍而笨拙,因為她要顧忌著自己肚子里的那個東西。而元祈不過扯了一下她的胳膊,她頓時整個人一個趔趄,纖細的脖頸被元祈緊緊握在手掌中,力道逐漸加大。
董雲煙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面色逐漸變得青紫,瀕臨死亡的邊緣。她咿咿呀呀地說著話,卻只化做了嗚咽聲,她心中明白,只要元祈再稍微用力一分,她的這條命就要下地獄去見了閻王了。
「我……我……」她努力想要為自己的性命爭取一分希望,但元祈面色上的狠戾讓她心生駭然,眼角流下兩行絕望的淚水,董雲煙唯有用力地搖搖頭,試圖讓元祈理解她的意思。不知過了多久,她身上幾乎使勁了全部力氣,渾身變得脫力,差一點,她就以為自己死了,元祈卻緩慢地放開了手。
他鬆手的一剎那,董雲煙如獲新生,跌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前一片漆黑,脖頸上傳來真實的痛意,半晌過後,她才恢復如常。
卻聽得元祈說道:「這是你違抗我的命令,自作主張的下場。」他言語冷淡,「看在你肚子里還懷著父皇的骨肉,我才饒了你一馬,下一次,你就沒這麼好運了。」
董貴妃心頭倏地一涼,寒意徹骨,從頭到腳地襲來。她本來就是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她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她也是今早在太醫把脈過後才知道的,那時候她喜不自勝,自打她和皇上說自己懷孕過後,就把隨身的麝香全都停用了,沒想到真的懷上了。
她以為元祈聽到這個消息會高興,沒想到他這才一會面,就是想要她的性命。而且還是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才饒了她,董貴妃握著頸間,心有餘悸,良久無言。
董貴妃心裡清楚,元祈所指的是什麼,她當時走了一招險棋,嚷嚷著馬車太過顛簸,所有人就都陪著她一起爬山,然後再讓隨行的宮人們推江詞一把,江詞緊跟著完顏玦身後,素聞這位蒙古可汗的二兒子身手極好,所以最後的結果必定是完顏玦救了江詞一命。
況且江詞毫髮無損,僅僅因為這件事,元祈就想要殺了她,董貴妃心中一陣駭然,但她忽然意料到江詞對於元祈來說,不僅僅是堂妹那麼簡單。
有些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但她不想要承認。她撫摸著扁平的肚子,多虧了他,她才逃過一劫。母憑子貴,日後她必定要安心養胎,不敢……再擅自做主。
江詞自打進這關雎宮以來,就沒探過董貴妃的脈象,但今天卻不同往常,董貴妃居然主動提出要江詞為她把脈,江詞自然是覺得意外,是以懷揣著疑問去了正殿。
她正坐在桌前吃著楊梅,見江詞進來時,心頭一喜,「來來來,懷玉快坐,這是皇上送過來的梅子,我特別喜歡,你也嘗嘗。都說酸兒辣女,我看我這一胎準是個小皇子。」
她說著,神情滿是憧憬嚮往,江詞看在眼中也覺得甚為美好,她拿起一個楊梅放入口中,不由蹙眉,這個未免也太酸了。
但董貴妃卻吃得有滋有味的,江詞不由啞然,看來她這懷的多半是個男胎了,居然這麼酸的楊梅也能吃得下。
不一會兒,這一盤子楊梅酒都被董貴妃給吃光了,江詞頓覺佩服,董貴妃擦拭了一把嘴角,又用茶水漱過口以後,才伸出手腕來讓江詞探脈。
但還沒探脈之前,江詞卻發現她的脖頸上有一排淤青,像是被人勒過了似的。江詞心頭一驚,忙問道:「雲煙,你這脖子上是怎麼回事?」
董貴妃面色如常地把衣襟收了收,她都特意換了一件領子高了些的衣裳了,沒想到還是被江詞發現了,暗地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神秘兮兮地笑道:「哎呀,懷玉你還沒結親,你不懂。」
江詞一頭霧水,「我有什麼不懂的?」
董貴妃便故作神秘地笑了笑,「這是我和皇上之間的情趣嘛,不礙事不礙事的哈。」
江詞聞言麵皮一紅,乾咳了兩聲就不說話了,董貴妃揶揄地瞥了她一眼,「不過,你有什麼藥膏可以把這淤青消掉么,我看著怪礙眼得,而且又不好看。」關鍵是,這總讓她生出面臨死亡的恐懼,和對眼前人的厭惡。
如果不是因為她,還不會生出這麼多事端,董貴妃怨恨地咬著后槽牙,卻見江詞毫無察覺地從藥箱中掏出一個藥瓶,她說:「這個可以消除淤青和疤痕,只要一個晚上就好了。」
董貴妃收斂心緒,輕聲嘀咕著,「看來今晚上不能接見皇上了。」
「雲煙,你說什麼?」江詞沒聽清,董貴妃便笑了笑,「沒什麼。懷玉,先來給我探探脈吧。」
江詞便搭在董貴妃的脈搏上,蛾眉微蹙,面色帶有疑惑,不由看向她,「雲煙,你這喜脈似乎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江詞便道:「按理來說,雲煙懷孕已經有了三個月了,可我一探這喜脈,卻只有兩個月。」
董貴妃不由莞爾一笑,轉手握住江詞的手,「難怪世人都說懷玉你的醫術高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江詞聽得雲里霧裡的,頗有些不解其意,「雲煙,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你說的都是對的。我確實只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之前我說懷孕,實則是騙皇上的。」
「你竟敢欺瞞皇上?」江詞心頭一驚。
董貴妃被她的表情給逗笑了,咯咯地笑出了聲,「是,我就是欺瞞皇上了,不過沒關係,現在我確實已經懷上身孕了。」
末了,她握住江詞的手,「懷玉,只要你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
江詞不知為何,只想掙開被她握住的那隻手,她渾身都是不自在,這個時候的董貴妃讓她覺得陌生,她乾笑了兩聲:「我當然不會說出去的。」
「那就好。」董貴妃欣慰地笑了笑,卻依舊緊緊攥著她的手不鬆開,「但是,懷玉,我還需要你來幫我一件事情,你願意幫我嗎?」
「你先說是什麼事情。」
董貴妃便垂眸,掩下了眼底的心緒,「你也知道,我這孕期要晚了一個月,風險自然也更大了些,若是不能按時生產,就唯恐被人懷疑。我知道懷玉你精於行醫,你可以讓我催生嗎?到時候我的孩子生了下來,就認你作乾娘。你就幫我這一把,可以嗎?」
江詞毫無猶豫地搖頭,「不行,催生的風險極大,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會一屍兩命。」她欲掙開董雲煙緊攥的那隻手,無奈她將自己攥得緊緊的。
她眼神分外堅定,「我信你,懷玉,我願意將我們母子二人的性命交給你。今年初秋,他必須生下來。」
江詞不由無奈,但董貴妃緊緊攥著她不撒手,江詞坳不過她,才勉強地答應了。「但是若是難產只能保一個,雲煙,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董貴妃聞言點了點頭,這才鬆開了她的手,江詞看著發紅的手腕,暗道她一個孕婦竟然還有這麼大力氣,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半月過後,初春時節,董貴妃懷著身孕需要外出散心,皇帝便讓太子紀楚含前去準備,找一處郊遊的好去處。聽聞香山初春時節山花爛漫,便定下了香山。
江詞作為董貴妃的大夫,自然是要隨同前去的。況且她早就想去宮外散散心,前些日子薛銘宇還說要帶自己去香山,這麼巧這回她就跟著皇上一同去上了。
皇帝只說不想驚擾百姓,此次出遊即是微服出巡,一切從儉,是以不過製備了三駕馬車,十多個侍衛隨行,當然也少不了五十暗衛。
皇帝和董貴妃同乘,江詞一人,元祈和紀楚含同乘,不過紀楚含騎著馬,也就算是元祈一人一架馬車了。
於是一行人,趁著暮春時節,用過早飯之後,就從宮門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