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好戲

  玉冠束髮,錦衣華服,元祈從轎子上下來滿面春風,卻比他這個所謂的新郎官還要高興。若不是紀楚含穿戴著梁冠禮服,只怕外人看在眼中,要以為元祈才是真正的新郎官了。


  兩個公子站在一處翩翩而立,自然是吸引了大半的目光,只是看得久了卻發現這兩人越來越像,劍眉星目、鬢若刀裁,倒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紀楚含拱手、卻也懶得在打官腔,不卑不亢:「四殿下有請。」


  元祈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戲的神情:「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紀兄娶了這京城第一美人,又金屋藏嬌,收了一房小妾。美人在懷,紀兄何以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殿下多心了,大丈夫心懷天下,豈會為兒女情長所累,請。」紀楚含做出請讓的手勢,應是要趕人了。


  元祈卻彷彿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照舊站在原地,兀自笑了一會兒,「好一個心懷天下,不為兒女情長所累,紀兄與我正好是同道中人。只是紀兄說這句敷衍我之前,先要思量自己有沒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他說著,面色雖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再不多言,大踏步著跨進紀府的門檻。


  紀楚含不由參謀著他話中深意,然而還不待他來得及深思,喜氣悠揚的奏樂響起,紀楚含觀望著大紅色的花轎越來越近,眸色愈來愈冷,喜娘臉上的胭脂濃烈,走到紀楚含身邊,熏得他分外不舒服。


  紀楚含不自覺蹙眉,退後一步,喜娘笑容滿面,拉著長音說:「落轎。」


  轎夫將花轎平穩地放下,喜娘笑呵呵地看著紀楚含,「新郎官還不快去把新娘子接出來,攜手跨過這道門,兩家就是一家人!」


  眾人面上帶笑地看著這邊,紀楚含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毫不配合。


  喜娘面上有些尷尬,都聽外人說紀楚含不願意娶秦茜謠這麼個德行有虧的女子,這會子不會是要反悔了吧。圍觀的眾人竊竊私語,都在悄聲叨咕著什麼。坐在轎子裡頭的秦茜謠整顆心都揪在一起,紀表哥為什麼還不來接她,又讓她忍受這些流言紛紛,她哪裡受的住。


  秦茜謠從袖中又掏出一顆藥丸,正欲塞進嘴裡,紀楚含卻已經掀開帘子,向她伸出手來。她手中的藥丸便掉落在地,尋不到蹤跡。但秦茜謠管不了那麼多了,還好,紀表哥還是惦記著她的。


  雖然他收了一房小妾,但妻比妾高,自己還怕將來壓不住一個小妾嗎。秦茜謠心頭暗喜,搭上紀楚含的手下了花轎。


  頭上戴著頭簾,雖然瞧不見外頭人是什麼表情,但秦茜謠已經猜到了,他們必定眼中滿是艷羨,羨慕她能嫁給紀表哥這樣的青年才俊。


  紀楚含扶著秦茜謠,攜手走進正堂,一路上目光種種,該來紀府上的全都來了,這樣才好,讓眾人一同見證一下今日這樁喜事。


  唇角幾不可聞地勾了勾,二人走到正堂,高堂之上紀純飛和秦柏楊正襟危坐,紀楚含鬆開手,秦茜謠望著空蕩蕩的掌心,一瞬間有些悵然若失。


  紀楚含拱手:「諸位能來參加紀某的婚宴,在下榮幸之至,今日紀某正有一事要公之於眾,還請諸位——」


  說話間,卻聽得細長的太監嗓音說道:「皇上駕到。」


  一時間整個宴會上的眾人皆行禮作揖,獨獨元祈拱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紀楚含一眼。


  紀楚含神色莫名,看著那人明黃色龍袍加身,無限風光,他是君臨天下的皇帝,更是他在世的唯一血緣至親。但見他舉手投足之間是皇家的威嚴,紀楚含看著他,良久無言。


  皇帝道:「都起來吧,今日是紀愛卿的長子大婚之日,朕就算是百忙之中也要前來為愛卿賀喜。」


  紀純飛上前,若有似無地瞟了紀楚含一眼,「微臣謝過聖上體恤,還請聖上上坐。」


  下人搬來一個加大號的椅子,皇帝坐下后說道,「別因為朕耽誤了吉時,繼續吧。」


  紀純飛恐生變故,給喜娘遞了一個眼色,喜娘心領神會,朗聲道:「吉時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良久,只有秦茜謠轉過身去,紀楚含卻不動。


  眾人不由議論紛紛,連皇帝都不由挑眉,滿朝文武百官、京城裡有名有望的世家幾乎都來了,紀楚含莫不是臨到頭又要反悔了。


  紀純飛微眯著眸子,心中冷笑陣陣。早前他就在懷疑,這小子不可能那麼痛快地答應這門親事,想來他突然變卦,是想在婚禮上悔婚不成。皇帝可也在此處看著呢,紀楚含若是悔婚,他就來個大義滅親,再不認這個兒子,正好讓皇帝來下這個命令,讓他們父子倆互相厭惡、結下愁怨。


  可想歸這麼想,卻見紀楚含向這邊瞥了一瞬,眼底皆是冷意,紀純飛眉頭一皺,忽然心中有種不詳的預感。


  秦茜謠站在另一側,卻發現紀楚含遲遲沒有動作,心中焦慮更甚,紀表哥這又是怎麼了,可是要讓他淪為滿朝文武百官的笑柄。內心的恐懼一點一點累加,她擔心控制不住自己,急忙從袖中拿出一個藥瓶,倒在掌心中,手卻哆哆嗦嗦的藥丸掉落在地。


  再倒,藥瓶中卻沒了藥丸。秦茜謠開始慌了,地上的那個藥丸沿著凹凸不平的地面滾來滾去,她就緊跟著那顆藥丸動作,頭簾擋住了視線,她慌張地掀開而後把它扔掉,扔在了另一排的女眷席位,頓時一片尖叫聲,驚擾了一眾女眷。


  皇帝不由皺眉,轉而看向秦柏楊和紀純飛,只見秦柏楊面上寫滿了尷尬,急忙下了座椅,去追著秦茜謠,「女兒,你冷靜些,馬上就要拜天地了。」見皇帝面色不虞,又小聲地接了一句,「聖上還在看著呢。」


  他在後頭說著,前頭的秦茜謠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沿著那顆藥丸的軌跡,追過去。


  這一出婚宴就像是一出鬧劇,眾人大氣也不敢喘,就觀看著秦茜謠在席位上轉來轉去,發著瘋。她紅妝鋪面,嫵媚動人,無疑是宴會上的焦點,在座的女眷沒有一個能比得上她。可現在這份心智,痴傻得不如三歲小孩兒。


  在座的賓客們頓時對紀家生出同情之心,即便如此紀純飛還要讓兒子娶秦茜謠,這爹恐怕也不是親生的吧。


  皇帝都覺得紀純飛不仁道,是他將秦柏楊革職,又親眼見過秦茜謠在宮宴上發瘋,本以為她是好了,紀純飛才會執意和秦家結親。可現在,哪有親爹這麼坑兒子的?


  皇帝看向紀純飛,目光中帶了幾分探尋,「愛卿這兒媳美則美矣,」說完卻搖了搖頭,再不言語。


  紀純飛心中一驚,卻道:「啟稟聖上,老臣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擾了聖上的雅興,實乃罪過。」


  皇帝面色不虞,瞥了他一眼。「愛卿的兒子大婚,朕有什麼掃雅興的,這還沒行拜堂禮,愛卿可要慎重些。」


  「皇上教訓的是。」


  卻見那頭所有人的注目都被秦茜謠奪了過去,她一路小跑著追著那顆藥丸,那已經沾染了泥土根本不可能再食用,但在秦茜謠眼中,卻是她的救命稻草。


  終於,救命稻草停下了,落在了一個短靴的邊上。


  秦茜謠頓時喜形於色,正欲上前拿來髒兮兮的藥丸,一隻修長的雙手卻搶先將這顆藥丸捻起。秦茜謠抬眸,卻見眼前這人丰神俊朗,與紀楚含好不相像。她認得,這是當今四皇子,皇帝唯一的兒子。


  元祈嘴角噙著幾分笑意,帶著幾分玩味、幾分挑逗,「秦姑娘想要這顆葯?」


  秦茜謠頓時如搗蒜一般地點頭,元祈又道:「那秦姑娘要先告訴我,這葯有什麼用,否則我可不給你哦。」


  「我現在腦子不太好,需要吃這葯來提神,我爹說了,若是不吃這葯的話,我在大婚時大鬧一場,紀表哥就不願意娶我了。所以要瞞著紀表哥,我就得時常惦記著吃這葯。」


  此言一出,宴席上頓時炸開了鍋,秦茜謠身後的秦柏楊也沒了面子,上前拉扯著秦茜謠,祈求地說道:「女兒,咱們回去吧,這婚也別嫁了。」


  秦茜謠不依不饒地,不住地推開秦柏楊,「不行!我就要嫁給紀表哥,我要先把這葯吃了,吃了它我就能嫁給紀表哥了!」


  父女倆糾纏在一起,皇帝沉著一張臉,「都別鬧了!」


  秦柏楊聞言就不敢動了,秦茜謠沒了挾制就上前和元祈討要藥丸,伸出手,像個三歲孩子討要著吃食,兩眼都放著光。美貌在前,元祈卻不為所動,藥丸在手中一松,掉在地上,又『恰巧』落在了靴底下,抬腳,頃刻間就化為烏有。


  元祈笑得單純無害,一臉無辜:「對不住了,秦姑娘,我實在是不小心。」


  秦茜謠腦子卻像是翁地一聲炸開,她看著地上藥丸的殘骸,忽而凄厲地慘叫一聲,撲向眼前的元祈,「這是我的解藥!你還我解藥!」


  元祈身側的侍衛早就做好了準備,還未等到她上前,一陣風似的攔在元祈面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秦茜謠推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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