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誤事
等到紀楚含回到紀府,坐在窗明几淨的屋子裡,不禁撫額,真是醉酒誤事。
後天就是他和秦茜謠『大喜』得日子,紀府上下還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兩家結親的諸多事宜,無人過多注意到,大少爺帶回來了一名女子。
紀楚含本不想多生事端,兩家結親實非他所願,那他也不想無端多一個小妾出來。他惦記著已經同薛銘宇訂了親得江詞,不知她為何出爾反爾再不願意等他,但紀楚含想,她必定是有緣由的。
他自恃不算是什麼正人君子,卻也有著願為江詞忠貞不渝得可笑想法,可現在,這一切卻都被他的一次醉酒給打破了。
紀楚含不得不承認,他第一眼看見紅瑤得時候已經動了殺機。這個女子機智若妖,眼中鋒芒難掩,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但客棧的小二,酒館的掌柜,路邊的行人一雙雙眼睛都盯著他,若是一一結果了性命,豈不是真成了外人口中嗜殺的惡魔了。
面對自己的錯誤不可謂不困難,這是他犯下的過錯,他必須承擔。況且紀楚含也想知道,若是江詞得知了此事,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差點忘了眼前還站著那個昨夜同宿的女人。
紅瑤卻不允許自己這樣輕易地被忽視,躊躇著不敢上前,面色為難:「紅瑤不知,原來公子是丞相府上的大少爺,不日就要和這秦家小姐結親了,紅瑤的到來想必會是公子的一樁大\麻煩,唯恐離間了公子和秦家小姐的情誼,要不……紅瑤還是告退了吧。」
她說完半晌,紀楚含卻毫無反應,她於是以退為進,自顧自屈身行了一禮,就徑直向外頭走去,腳步沒有絲毫放慢,似乎是唯恐避之不及,完全不在意紀楚含的想法。
「等等。」紅瑤已經出了房門老遠,才終於等到紀楚含的呼喚,她不由駐足,面色滿是焦灼不安,「公子可是還有什麼事嗎,家中老母卧病不起,還等著紅瑤前去照看,昨夜不過是黃粱一夢,紅瑤同公子一樣是醉酒誤事,公子可千萬不要在意……」
她輕咬著下唇,當真是弱不禁風、楚楚可憐,紀楚含走上前,打量起她的神色,看不出絲毫破綻,「你可有婚配?」
「……不……不曾。」
紀楚含道:「既如此,就留在紀府罷,即刻我就派人去籌備聘禮,找大夫伺候你病重的老母。你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發生這樣的事情再娶親恐怕難上加難。我本有婚約,你留在紀府做妾或許覺得委屈。若是選擇離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姑娘儘管提要求。」
得了便宜還賣乖,還不是說對懷玉郡主一往情深,裝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樣子才真是可笑。紅瑤低垂著頭,掩蓋了她嘴角的冷笑鄙夷,卻看不見眼前的紀楚含是何表情。
她自顧自地搖著頭,甚為委屈,「紅瑤不想成為公子的拖累,還請公子賜紅瑤一死,照顧好紅瑤得娘親。」
她說著,驀地跪倒在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掉,小聲抽噎著,羸弱的肩膀小幅度得打著哆嗦,哭得淋漓極致,動情至深。
「你沒有拖累我。」紀楚含神色疏離,言語淡淡:「趕緊起來吧,跪在這裡哭,讓無數張眼睛看見,才是真的拖累我。」
紅瑤恍然地站起身,「都怪我考慮不周。」她一邊胡亂地抹著眼淚,努力地強擠出一抹笑意,欲蓋彌彰地讓外人看來自己沒有在哭。
紀楚含一時有些失神,這副樣子,像極了江詞。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將她摟在懷裡,紅瑤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等動作,怔愣間問了句:「公子?」
紀楚含如夢初醒,一瞬間就鬆開紅瑤,退了兩步遠,好像她是個可怖的瘟神似的。他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背過身,吩咐著院內的下人:「把東廂房收拾好了,待會兒帶這位姑娘過去。」
說完,他踏進書房得門檻,再不多看她一眼,一言不發地闔上了房門。
紅瑤在庭院中坐了一會兒,望了望書房的方向,忽而唇角一勾,這人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不出所料,紀楚含在新婚前夕收了一房小妾的事情轉瞬間便是人盡皆知。秦柏楊雖有怒氣,卻是敢怒不敢言,秦家在這等沒落之時,還能得著紀家的照拂,早就是祖上積德。現在紀楚含肯配合成這一樁婚事,已經是燒了高香了,哪敢再提什麼要求。
這消息傳到江詞耳中,不過是在紅瑤進府的一炷香后。
李忠前來彙報時,言語間透著小心,好像生怕她會盛怒之下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江詞倒有些哭笑不得,她有這麼可怕嗎。
她讓李忠下去,靠在躺椅上假寐,閨房內香爐燃起氣霧繚繞,氤氳迷濛,宛若仙境。
不多時,只聽得『吱呀』一聲,卻是芍藥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芍藥將托盤放下,從中拿出一盅滾燙得葯湯,為她倒了一碗,騰騰地冒著熱氣,這屋子裡頓時一股濃郁的中藥味,連這熏香都掩蓋不了。
江詞不由蹙眉,好容易終於不用聞著這刺鼻得中藥味,這葯一呈上來,真是瞬間回到解放前,她睜開眼睛,芍藥謹小慎微地哄著她,「大小姐,這葯該趁熱喝,您就忍著些。」
長痛不如短痛,江詞緊蹙著蛾眉,端起葯碗一飲而盡,苦澀的感覺纏繞在味蕾之上,濃郁化不開,江詞生理性地覺得一陣噁心,趴在桌前乾嘔了半天,什麼都吐不出來。可偏偏這葯忌甜,薛銘宇吩咐了萬萬不可服藥后再吃蜜餞,否則這藥效就功虧一簣了。
江詞艱難地忍著喉中火辣辣的苦味,又咽下了兩杯茶水,才覺得好些,在抬眼時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看得芍藥心頭脹滿了酸澀。「小姐你忍著些,薛公子說了,這葯再喝上半個月就好了。」
江詞便沖著她牽強得笑笑,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自打一個月前,她為了紀楚含豁出性命得輸血,為此昏迷了三天三夜,王府上下為了她的事情忙得團團轉。秦王更是連早朝也不上,終日陪在她身邊照顧。
薛銘宇日夜不眠不休為江詞調配了各種補血的藥劑,才終於把她弄醒,為此,這些日子江詞幾乎是靠著葯湯吊命,每天被苦的不成樣子。薛銘宇搖頭嘆氣地對她說『只要撐過這一個半月就好了』。
江詞點頭,但無奈她這次失血過多,身子落了寒氣,有些毛病卻是怎麼也好不了了。
一想到此處,心口像是被滾水燙過似的,霎時就蜷縮起來,撕裂般地颳得生疼。這比喉中的葯還要苦上三分,胸腔內溢滿苦澀,江詞闔上眼睛靠坐在躺椅上,佯裝假寐。
這才是她避而不見紀楚含、王府與薛家宣稱結親的真正緣由。
但……既然紀楚含有了新歡,這樣也好,不用再想著她了。
紀秦兩家的請帖毫無意外地也有元祈一份,當朝丞相之子的大婚自然是百官前來拜賀,皇帝亦是要前去給丞相一個臉面,走個過場就離開。元祈對此事本沒有太大的興趣,但聽聞紅瑤在紀府一切順利,到生了份去看熱鬧的心思。
本打算把紀楚含除之而後快,但現在,獲悉王府種種,他卻改變注意了。慢刀出細活、溫水煮青蛙,且看著紅瑤如何表現了。
轉眼間,已到了紀秦兩家的大喜之日。
鞭炮聲、喜樂聲不絕於耳,丞相府的門前不斷有人踏過門檻前來道喜,普通的百姓們也爭相來此處湊個熱鬧,一時間相府門庭若市、熱鬧非凡。
新娘子的花轎從城東一路抬到城西,這一路上紅布鋪地,嗩吶聲、銅鑼聲就沒停過,喜娘一路上撒著細碎的花瓣,不時還拋出幾把碎銀子,笑意縱橫,扯著嗓門道:「這是秦家老爺賞的,今天秦姑娘大喜,還請諸位同樂」。
百姓們爭相搶著地上的碎銀子,一邊對秦家感恩戴德,不住地說著奉承話,喜娘笑得合不攏嘴,坐在花轎里的秦茜謠亦是笑意盈盈。
上次她被趕出皇宮丟了臉面,世人對她諸多責難,她怎能不心生怨忿。可現在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苦盡甘來,他們拿著秦家的銀子就全然忘記當初說過什麼噁心話了。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能和這些人動氣,秦茜謠這樣想著,鎮定下來,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趕忙放進口中。自打上次以後,她越來越容易動怒,待會兒可是婚宴,可不能出了岔子。
這一路撒花發錢耽誤了許久,秦茜謠怕耽誤了吉時,就催促著喜娘別耽誤正事。喜娘知道新娘子素來脾氣不好,怕她在大喜日子再鬧騰起來,就吩咐著抬轎得快些走了。
紀府這邊,紀楚含站在門前面無表情,絲毫不見一絲身為新郎官的喜悅之情,禮節性地迎接著一眾前來賀喜的賓客。忽地發現一眾人等的注意力都被另一側奪了過去,紀楚含抬眼一看,原來是四皇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