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冷漠
透過窗欞瀉進來的光線灑在臉上,許久未曾睜眼,眼前有些許炫目。
半晌過後,待到紀楚含適應了室內的光線,映入眼帘的即是江詞關切的眼眸,她不知是在此處忙碌了多久,嘴唇乾裂得滲出鮮血,下眼皮堆砌著烏青,看起來甚顯疲態。
但看見他睜眼那一刻,布滿紅血絲的雙眼卻像是充斥著流光溢彩,她扯著乾裂的嘴唇笑著,這一笑牽動了嘴角上的傷口,她吃痛地叫了一聲,卻捂著嘴角毫不在意地笑道:「你醒了啊。」
紀楚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江詞見狀頓悟似的拍了一把腦袋,「都怪我,你這才剛醒一定口渴了吧,我這就去為你沏一壺茶。」她這才說完,就一陣風似的跑到門外去了。紀楚含不由啞然,靜靜地靠坐在榻上,餘光一瞥,才瞧見不遠處圓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藥材,還有盛滿或是空餘的葯碗。
舌尖苦澀滋味縈繞迴旋,原來在昏迷時他已經喝了這麼多的配藥,而這一天半夜,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江詞又是如何度過的?
紀楚含心中頓時五味雜陳,他昨夜從紀府中連夜趕來這裡,站在門口,卻聽見秦王已經做好了將江詞許配給薛銘宇的打算。他心痛之餘本打算轉身離開,卻忽然毒發失去了意識。不曾想他的到來給她添了這麼多的麻煩。
思緒萬千間,江詞已經端著一壺熱氣騰騰的新茶,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她將茶壺放在圓桌上,為紀楚含倒了一杯,她怕紀楚含等得急了,先說道:「你別心急,再等一會兒,這茶水滾燙,喝著燙嘴。」然後端著茶碗到窗邊,好讓風快點將它吹得涼些。
見她忙來忙去的,紀楚含倒有些無奈,「我不急,你也累了罷,坐下歇會兒。」
「我不累。」江詞固執地說著,直等到茶水不那麼涼了,才小心著將它遞給紀楚含,像呈上什麼寶物似的,紀楚含卻不接,「我不渴,你先喝吧。」
「你才剛醒怎麼會不渴呢?」
她乾裂蒼白的嘴唇近在眼前,看得讓人心驚,紀楚含搖搖頭,「你先喝,喝完我再喝。」
「可是——」
紀楚含打斷她:「好了,不要再爭了,你若是不喝,那我也就不喝了。「
他語氣斬釘截鐵,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江詞無可奈何,將端著的茶碗一飲而盡,哀怨地瞟了紀楚含,又重新為他倒了一杯,紀楚含這才接過。
但見茶碗空了,江詞頓覺心滿意足,本想著等他醒來同他說些話,積了一肚子的話就在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末了,沉寂許久,江詞耐不住性子,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問道:「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確實不該來。」
他搖頭苦笑的神情刺痛了江詞,她站起身,「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聽見了我爹同我說的話,誤會我了?」
紀楚含淡淡地晃了晃頭,示意她並非如此,江詞卻更加急了,舌頭都捋不直,「我沒有想嫁給銘宇的意思,我爹都是胡說的,他以為我心儀銘宇,但你知道的,我早就想著嫁給你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說過會來娶我的,對不對?」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不確定,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強忍著才沒有掉下來,江詞灼熱的目光直燒人,紀楚含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討要一個肯定得答案,,可現在他連自己是什麼狀況都不清楚,如何能輕易許下什麼諾言。
他不說話,眼神向下瞟,別開眼不去看江詞,江詞的雙眸就一直盯著他,不放過他的每一分表情,但是叫她失望了,她只看見他緊蹙的眉心,神情疏淡而又冷漠,一如初見。
「抱歉叨擾王府,給郡主和王爺添麻煩了,紀某這就離開,郡主的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他轉身就下榻,穿上短靴,向前走著,身子卻搖搖欲墜。江詞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然一把拉住紀楚含,把他推回床榻上,又怒又怨:「紀楚含,誰要你的抱歉!你既然已經麻煩本郡主了,就老老實實地在這裡給我待著,沒有本郡主得命令,哪兒都不許去!」
她不容分說,再也不理會他,轉身時噼里啪啦地掉了一連串的淚珠子,匆匆走出來,怒氣沖沖,『咣當一聲』闔上了房門。
房內的紀楚含怔愣了片刻,還從未見過江詞在她面前這麼耍大小姐脾氣,倒是……有幾分可愛。他一時失笑,離開王府他也不願回到紀府,那個冷冰冰得牢籠,現在有個人願意這樣管著他,何嘗不是件好事。
房外江詞闔上門,胡亂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淚珠子。方一轉身,卻瞧見面前佇立一人,和煦溫柔,眉眼溫潤,腰間別著一枚環形玉佩,說來也怪,這塊玉佩自打她認識他以來就見他一直戴在身上,從未摘下過。
「銘宇,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江詞強扯出一抹笑意,轉過身不放心地又抹了把眼睛,面色有些尷尬,不知道他站在門口多久,前面說的那些話不會也讓他聽著了吧……
薛銘宇其實站在門前有一陣子了,裡頭的對話自然也是悉數都聽清楚了,但他佯裝不知,體貼地笑笑,「我才過來,你就出來了,發生什麼事了,紀兄可還好些了?」
江詞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他沒聽見方才她說的那些,一想到紀楚含又有些悵然,「他醒了,但是他非說要走,我就把他關在裡頭了。」
薛銘宇:「……」
他不說話,江詞卻凝眉陷入深思,說起來給紀楚含試了那麼多葯他都沒反應,現在怎麼忽然間醒了呢,難道這中間莫非有什麼是她錯漏了?
「小詞,紀兄醒來后的脈象,你可有探看過了?」
江詞忽而想到她滴在紀楚含唇邊的那一滴血,一時有些不確定,但這似乎是關鍵的一環,要知道當初為紀楚含探病時,她曾喝過紀楚含的毒血,卻毫髮無損,莫非……
「小詞?」薛銘宇見她正在發著愣,又輕聲喚了她幾次,叫了幾遍,江詞才回過神來,看著他有些困惑,「怎麼了,銘宇,有什麼事嗎?」
「沒有。」薛銘宇苦笑,她是對紀楚含惦記得緊,同自己說話都心不在焉。江詞見此倒有些不好意思,「抱歉銘宇,我剛才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沒關係。」
「銘宇,我有一個猜測,在你聽來或許有些不可置信,但我倒覺得有幾分道理。」
「什麼猜測?」
「之前的事情,你不清楚,我當時提出要為楚含醫治身上的毒時,他不相信我,我喝過他的血證明我的坦誠,沒想到我喝了之後,竟是毫無反應。說明他的毒對我完全危害,當時我就覺得怪異,或許我是能夠解開他體內毒的關鍵一環。」
薛銘宇聽得一陣心驚,又聽得江詞說道,「今天的事情,我越想越不對勁,這麼多葯給他試過了都不頂用,證明他對這些解藥已經產生抗藥性了,可是他卻忽然醒來,我當時還想著是不是什麼藥劑起了作用,但是卻忽略了一點,是我的血。楚含才接觸到我的一滴血就有了反應,種種跡象似乎都在表明,我的血是紀楚含治毒的良藥。」
話音剛落,薛銘宇已然站起身來,表情嚴肅得不同以往,「這怎麼可能,小詞,這不是鬧著玩的,你不要再說笑了!」
江詞見他反應這麼大,忽而心中生疑,「銘宇,你這是怎麼了,這只是一個猜測,況且這也不是沒有道理,若是我的血可以救治楚含——」
「這完全是無稽之談!」薛銘宇打斷她,情緒霎時激動起來,曾經得溫文爾雅不復存在,「小詞,你也說了,這只是一個猜測,你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一定會研製出救治紀兄的解藥,你不用再擔心了。」
江詞像是抓住了什麼重點,說道:「銘宇,你好生奇怪。」
薛銘宇身形頓住,靜默半晌,才說道:「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危。」
「我只是說了一個猜測而已,銘宇,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薛銘宇不自在地搖頭,「我能知道些什麼,小詞,你是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
「你在撒謊。」江詞卻不依不饒,「銘宇,你瞞不過我的,你說謊的伎倆太拙劣了。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雲遊四海時曾見過楚含的這種毒,那你是如何醫治好的?就算希望渺茫,我也願意試上一試。」
「我就是害怕你這樣誠懇。」薛銘宇苦笑著長嘆了一口氣,知道再也瞞不過江詞了,便說道:「我確實曾見過這種毒,並且醫治成功了。但是病人雖是好了,救人的人卻死了。」
「『救人的人』既然不是大夫,那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莫非是說需要『人』來救人?」江詞緊皺著眉頭深思,忽而腦中靈光一現,想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