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花亂墜
自打上次,江詞欲從後門逃出府過後,紀楚含一氣之下,就派人將府上的後門封起來了。只是他當時顧念著江詞,想著她若是真想走倒也罷了,他也不攔著她,就將後門留了一處破綻,只要稍微一動就可以打開後門。
現在紀純飛在正門分派了守衛,阻攔他不讓他出府,後門卻空無一人。他走到後門處,順利地推開那處破綻逃出了府。
他方才故意裝作毒發,實則是為了支開迎風,讓紀楚含欣慰的是,迎風對他還有著一絲忠心,將來或許還能夠為他所用。
他站在後門處想也沒多想,輕功一躍,就直奔王府的方向而去。
秦王府內。
這一晃已經三個月過去了,前幾日門前冷清得王府頓時出現了諸多請帖。不過是因著宮宴那一日,江詞一曲乾澀的《梁祝》打動了皇帝和董貴妃,一時間聲名大噪,力壓了她不久前『夜宿紀府』得流言。
江詞又成了京城世家炙手可熱得人物,好歹她是王爺之女,郡主身份,昔日那些裝聾作啞得世家公子紛紛又遞交帖子,指望著能與秦家結親,更是直言願意等到郡主孝期守滿一年再談婚論嫁。
秦王對那些曾經落井下石的世家大族嗤之以鼻,一通篩選過濾掉了一大票人選,備選人物所剩無幾,秦王見此又有些為難,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再從中挑出些能擔大任的,江詞卻過來了。
江詞看著秦王大晚上還在案台前鑽研,還以為他在挑燈夜讀,處理公務,特意吩咐著廚房燉了碗滋補的參湯,端著托盤親自給他送過來。
「爹,政務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才是。」她走上前,之間案台上擺放著各個世家大族的公子生平資料,記載尤為詳細,連半年裡去了多少次青樓都清清楚楚,她有些無奈,真想收回方才所說得話。
秦王像個偷吃糖卻被長輩發現了的孩子,捻了一把鬍鬚笑道:「大晚上的還是我閨女疼我,還知道給我燉參湯喝。」
江詞凝眉:「爹,您這又是在研究些什麼呢?」
「爹在給你相看相看夫婿,落盡下石得爹是斷斷看不上的,閨女你是怎麼想的?這裡面多是青年才俊,你可有滿意的?爹找機會讓你們見上一面。」
秦王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江詞卻哭笑不得,「不是說一年孝期行滿之時,再考慮婚事嗎?我都不急,爹您著什麼急呢?」
「有備而無患,提前考慮好了,省得到時候再做準備。爹不是說我閨女年紀大了嫁不出去啊,只是說咱提前預備好了……」
秦王越說越小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生怕被責備似的,江詞不由啞然失笑,「女兒只想一直陪著您,至於婚事,女兒早就有了鐘意的人了。」說完臉頰上不自在地紅了紅,頗有些不好意思。
話音剛落,秦王就吃了一驚,「什麼?我女兒竟然早就有了心上人!既如此,你早和爹說啊,只要是我女兒看上的,就是綁也要給他綁到王府來!」
「爹,不是您想的那樣,」江詞一說到此處不自覺羞紅了臉,「他也是喜歡我的。」
「哦?那他可有遞了帖子到府上來?」
江詞搖搖頭。
秦王一瞬間露出了悟的神情,江詞還以為他知道是誰了,臉色愈發緋紅,卻聽得他說道:「可是我銘宇侄兒?」
若是她在喝水,只怕是都要噴在秦王臉上了。江詞哭笑不得地聽著秦王說了個天花亂墜。
「我那銘宇侄兒確實不錯,論長相,是人中翹楚;論人品,爹是看著他長大的,更是挑不出錯處;論學識才學,他不必他那個做太傅的爹要差;論家世,我兩家知根知底實力也不懸殊。既然你和銘宇侄兒郎有情妾有意的,這樁親事爹自然是滿意的。平日里爹就瞧著銘宇侄兒對你有意,沒想到你們兩情相悅,如此甚好,倒是一樁美事。」
江詞還待解釋,秦王又把她的話給噎回去了,「銘宇似乎早些時日就曾猶豫著要和我說起這件事,後來不知為何沒說出口,若不是我不小心瞧見了他的名帖,只怕這事兒就這麼瞞過去了。不過現在也好,既然你喜歡,就將這樁親事訂下來,爹明日就去找人給你們二人合一下八字,再尋個良辰吉日辦個婚宴,讓我閨女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薛銘宇曾有向她提親的打算嗎?難道那日他同自己說笑原來竟不是說笑?江詞一時困惑無比,索性不想了。只是現在她這還什麼都沒說呢,秦王就已經設想了這麼多了,她一陣無奈,等到他說完,江詞終於有了開口的機會,乏力地解釋道:「爹,你想差了。」
她這還沒說完,門口卻響起了不小的動靜。「什麼人!」秦王揚眉,頓時警惕起來,眼神示意江詞留在原地,執起架在刀架的長劍,推開門,長劍一揮,卻並未瞧見什麼刺客黑衣人。
倒在地上的一人捂著胸口,嘴角沾著血跡,看起來模樣異常痛楚,秦王走上前,不由心生疑惑:「楚含?」
江詞一聽見這個名字,壓抑不住激動得心情,這麼晚了,紀楚含竟會來府上見她。她飛奔至門前,面上得笑容一瞬間僵在臉上,眼前的紀楚含倒在台階上,嘴唇烏青,他竟然又毒發了!這個認知讓她心生惶恐,這些時日他都不曾毒發,怎麼忽然間就……而且還是出現在這裡。
方才秦王所說的話他可是聽到了,難道……他是誤會了什麼?她一時心亂如麻,但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走上前,探看紀楚含的傷勢,氣息微弱,現在處於昏迷中,她說話都有些哆嗦,「爹,快通知下人把薛銘宇叫過來。」
秦王不過一瞬間就了悟,原來方才他所說的都是胡思亂想,原來他的女兒心繫得正是眼前倒地昏迷不醒的紀楚含,他眼望著江詞著急得手足無措卻還在強作鎮定,才明白紀楚含對於她的意義。完全不同於薛銘宇。
不多時,薛銘宇就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秦王府。
他趕到時,紀楚含正躺在江詞的床榻上,昏迷不醒,嘴唇泛著詭異的烏青色,比以往毒發時還要深上幾分。而江詞就坐在床榻邊上,秦王說天色晚了,讓她去歇息,她倔強得一動不動,握著紀楚含的手不撒手,說什麼也不離開。
他看在眼中,心口倏地一痛,但他涵養極好,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先是對秦王說:「王叔還是早些去歇著吧,這裡有我照顧著小詞,王叔大可放心。」
秦王見此,深知再叫江詞離開她也放心不下,便也不再強求,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離開了。
一整個晚上,江詞都守在紀楚含身邊,眼一刻也沒闔上。
薛銘宇和江詞按照以往壓制毒性的藥材如法炮製,可是卻一點都不起作用。江詞越發覺得急躁,現在情況越來越糟糕,紀楚含體內已經形成了抗藥性,曾經研製的解藥現在再餵給他就像是白開水一般,毫無意義。
連夜得疲憊卻一無所獲,江詞眼眶中已經充盈了血絲,薛銘宇也沒好到哪裡去,江詞看在眼中,忽而心生愧疚,「不好意思,銘宇,大晚上還要連累你。你先去歇息一會兒罷,我自己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法子。」
「你一個姑娘家都沒喊累,我哪好意思說累。」語氣中沒有絲毫責備,薛銘宇體諒地笑了笑,有如春風拂面,晃在眼中頓覺心曠神怡。他柔聲說:「倒是你,你都這麼久沒合眼了,再這樣下去就算紀兄醒來,只怕你也要累得昏倒了。」
「不會的。」江詞倔犟地搖搖頭,用力地拍了拍臉頰,「我現在還很清醒,還能再堅持一會兒。」
薛銘宇見此,就不再多言了。
但她固執的神情卻在腦海中經久不散,有如把刀子似的直劃在他心口上。看吧,她放在心尖上的人、能讓她牽腸掛肚夜不能寐的人,正躺在她的榻上。她的心中,從來都沒有他的位置。他得思緒在那一瞬間翻雲倒海,面上卻還維持著波瀾不興。
他繼續同她一樣全身心地投入到解藥的配製中,既然她一直心儀著紀楚含,那也就罷了吧,他就默默站在她身後,安安靜靜得,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永遠別讓她知道他對她的這點心思。
又折騰了半個上午,期間秦王還來此處看了一會兒,任是他怎麼規勸,江詞就是不聽,一刻也不敢停歇,驗證各種藥材混合在一起的可行性。
這麼久了,紀楚含卻還昏迷不醒,這點才最讓她擔憂,趁著熬製藥材的空檔,坐在塌前就那麼靜靜地看著紀楚含。
薛銘宇讓他先去歇一會兒,她也不聽,就坐在床邊眼也不眨。
一整天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嘴唇分外乾涸,江詞艱難地舔舐了一下,舌尖染上一片腥味,原來是乾裂地流出了鮮血,她站起身正欲為自己倒一杯茶,嘴角的鮮血滴在了紀楚含的唇邊。
她不由感慨,看來實在是忙得過頭了,卻瞧見紀楚含睫毛顫動著,緩緩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