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軒然大波
宴席上,方才這一出鬧劇一結束,眾人看了個熱鬧,但見皇帝沉著臉色,心道明日此事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但在皇帝面前卻不好悄聲耳語,都心照不宣地專註於面前的菜系。
江詞心不在焉地扒愣著筷子,總覺得這事並不簡單。皇宮的宮女哪一個不是嚴格調教過的,更何況這是宮宴,豈會叫這些手腳不麻利的宮女上來布菜。而且,江詞再四下張望,那個面上挂彩的宮女,已經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這就更讓人懷疑了,在座的皇帝、貴妃、四皇子都沒發話呢,還沒人說怎樣處置她,她就這樣趁亂逃走了,也不給自己討個公道么。江詞覺得有些蹊蹺,抬眼一望董貴妃似是有些乏了,同皇上請示,順著宮女攙扶出去。再看對面的男賓席位,元祈竟也走了。
居然這麼巧,萬事反常即為妖,江詞思忖半晌,借著解手的名頭出去走走,去瞧瞧那個宮女跑哪去兒了,說不準一個不小心就發現什麼好事了呢。
堂內奏樂聲停,樂坊的女子各自懷抱著樂器魚貫而出,江詞就站在門前候著,等到她們都出去才尾隨著出了宮門。坐在角落裡的冷鏡丞目光追隨著她,嘴角閃過一抹獰笑,轉而對身側的陳公子告罪離席。
紀楚含亦是早就注意到了離席的江詞,但他眼神一晃而過,冷鏡丞的身影緊接著消失在門口,他眉頭一皺,上次在摘星樓撞見冷鏡丞,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江詞拉拉扯扯得,現在又鬼鬼祟祟地跟在江詞身後出去,這個冷鏡丞莫非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起身,正欲離席,皇帝在這時注意到他,道了聲,「紀楚含,可是紀愛卿的長子?」
此時不回卻也不行,紀楚含拱手行禮,「回聖上,正是家父。」
皇帝見其不卑不亢,頗有大將之風,心中暗暗讚賞了幾分:「聽聞四大山頭的土匪正是你派人掃清的,修葺行宮的資金也是你出謀劃策收齊的,年紀輕輕就能獨當一面,將來必定前途無量。」
「多謝聖上讚賞。」紀楚含還在惦記著出門的江詞,只想皇帝快些放過他,不要再說些無用的場面話,誰料皇帝興緻一起,笑道:「紀愛卿身在何處?」
紀純飛起身,「回皇上,臣在。」
「朕看這孩子甚是順眼,正好禮部侍郎暫時空缺,不若就讓他先頂上,讓朕瞧一瞧他的辦事能力。」
「微臣望皇上收回成命。」紀純飛誠惶誠恐地說道:「吾兒年紀輕輕,恐難當大任,還請皇上三思。」
這兒子當官,一當官就起點這麼高,多少人高興還來不及,紀純飛卻這般推拒,實在難以理解。紀楚含早就覺得紀純飛有問題了,上次更是直說不想讓自己進宮,這次紀府的請帖都是瞞著他,還是他暗中使了些手段拿來的。身為一個父親,從來不想著讓自己的兒子過好,還冠冕堂皇地解釋這本不是他應得,真是可笑。
但他現在不想再管這些,什麼官位他壓根就不在乎,他躬身,「謝聖上抬愛,既然家父認為我難當大任,那就依家父所言。對我來說官場名利不過是滄海一粟,能得聖上稱讚即是無上殊榮。」
話音剛落,這一段推拒的戲碼已是驚呆了宴會眾人。皇帝欽賜的禮部侍郎,紀楚含這個年齡若是坐到這個位置,怕是史上第一人。然而不止是紀純飛婉拒,紀楚含亦是毫不稀罕,卻說官位不過浮雲,言語更是直指紀純飛針對於他。
真是一出好戲。
皇帝亦是不可置信,禮部侍郎這個官位說大不大,卻是多少人一輩子無法企及的高位,現下他願意將這個位置送給紀楚含來做,這對父子倆雙雙推拒,這是什麼意思。但他身為一個皇帝,總不能因為紀楚含推拒了這個位置就撂臉子吧。
皇帝輕咳一聲,沉聲說道:「既然愛卿不同意,那也就罷了吧。」
這事就這麼掀過去了,臨坐下前紀純飛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紀楚含毫不畏懼地回視回去,紀純飛冷哼一聲,偏過頭再不看他。
紀楚含已經懶得再應付這些,他心繫著江詞,生怕她會出什麼好歹來,皇帝這番話才說完,他就匆匆離席直奔門外。
江詞方才剛一踏出宮門,倒不知道先去何處,她隨手抓著一個守門的侍衛,問道:「你可曾看見一個花了臉的宮女?」
侍衛指著長廊一側,恭謹道:「回郡主,她似乎朝那個方向走了。」
江詞點頭,便沿著侍衛直指的方向走去,這處行宮修得位置偏僻,這條路江詞從前從未來過,還不怎麼熟悉,摸索著沿著游廊抄手走過去,走了許久,宮女倒是沒見著,竟是走進了一處死胡同。
撫額,暗嘆自己真是個路痴,又沿著原路返回,卻是路過了冷宮。這破地方蕭索冷寂,她可再也不想過來了,正欲撒開腿就跑,冷宮門半掩著,卻是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江詞一時心生好奇,便將耳朵貼在宮門前,側耳細聽,裡面似乎是兩個人的對話,一男一女。那女聲柔情中摻雜著幾分刻薄,「你出手真是快,皇上才剛有看上人家的念頭,你這就出手把人家弄得身敗名裂,辣手摧花,可不就是你一向的作風!」
男聲則是漫不經心,低沉而散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女子冷笑陣陣,「那我就直說!你還不就是怕我的地位被那個女人威脅嗎,這才冒出一丁點苗頭就把她搞得身敗名裂,你從來就是這樣冷酷無情,當初把我送進宮時也是這樣!」
男子分外閑散,從喉嚨中冒出兩聲低笑:「貴妃娘娘想必是誤會了,不過這麼一件小事,還不足以我出手對付她,你想太多了。」頓了頓他又道:「至於娘娘所說的入宮,貴妃娘娘現在集三千寵愛於一身,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看來我還不值得你出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言語中滿是自嘲譏諷,「三千寵愛獨一身,真是好大的榮光啊。」
那男聲語氣淡淡:「貴妃娘娘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若是叫人看見了,誤會可就不好了。」說著逐漸向門口這邊走來,隔著門縫依稀可以看見明黃的衣擺。
竟然是元祈和董貴妃,果真她猜的沒錯,這倆人不簡單。江詞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但現在元祈馬上就要過來了,她得趕緊離開。轉身正欲逃之夭夭,腳邊卻不小心絆倒了石頭,整個人摔倒在地,江詞卻一聲不敢吭。
這一聲聲響毫無預料地落進了門內二人的耳中,「誰在那?」冷宮內董貴妃蛾眉一挑,江詞嚇得心口突突直跳,站起身拔腿就跑。
元祈默然駐足,淡淡道:「我去處理。」說完就起身跟了上去。
還好這條路處處都是行宮,江詞隨便找了一處無人把守的行宮,就推門走了進去。這條路處處都是廢棄的宮殿,蕭索而又冷清,她大氣也不敢喘,藏在殿門后。
元祈恐怕還要找上一陣子,她還要想想如何逃出去。江詞靠在布滿青苔的牆壁上,還在兀自思索著該怎麼辦,眼前忽地湧出一縷白色粉末,她本能地用手掩住口鼻,口中還是嗆住了一些。
她掩袖輕咳,抬眼再看,冷鏡丞從一人高的雜草叢中走出來,面上陰鷙而猙獰得笑意,相由心生,這人長得真是越來越丑了,江詞心中揶揄,不屑地說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剛才給我下什麼毒了?」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他故弄玄虛地說。
江詞一時心生駭然,她若是此時出去勢必會撞見元祈,她得知了這件事,元祈和董貴妃豈能輕易放過她。而現在眼前又是這個人渣,還不知道要對她做什麼,前有猛虎、後有惡狼,左右都是死路。但她還在思索著此時此刻,身子卻逐漸產生著微妙的變化。
熱,明明夜裡風涼,她卻忽然一陣燥熱襲來,江詞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渾身上下像是撕扯在一起的癢,心癢難耐,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兩眼迷濛,蒙上了一層水汽,如霧氣氤氳纏繞,她開始神志不清,強打起精神恪守著理智。
江詞緊咬著下唇,氣得嘴唇直哆嗦,這個狗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膽敢在皇宮裡給她下媚葯,她啐了一口唾沫,只吐到冷鏡丞衣角上,恨得咬牙切齒,罵道:「卑鄙無恥!」
冷鏡丞毫不在意,拿出一方帕子擦拭衣擺,語氣淡淡:「你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江詞愈發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倒也不怕把元祈給引來了,失身還不如死了算了,她啐罵道:「狗東西!陰險小人!」
但越說話大腦內就愈發缺氧,江詞失了神智,身子支撐不住,靠在牆面上,青苔貼著衣裳一層疊著一層,新制的衣裳髒了,她卻毫不知情,直接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