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避之不及
江詞一時無言,但覆水難收,話已出口哪有收回的餘地。況且這人態度還算誠懇,家境又苦也算是個有孝心的,想想便也算了,就讓他站起來了。
但見兩排侍衛中全然艷羨的眼神,除了一人,眉眼含笑,面容雖普通,站在眾多中偏偏氣質超群,神情淡然。他兩眼忍著笑意,笑看方才江詞惹出的那出好戲。
江詞一瞬間就知道這人是誰了,好啊,本打算戲弄紀楚含一番,不曾想卻讓他看了笑話。他怎麼就不知道阻止她,就知道看人笑話,長得人模狗樣,一肚子壞水。
江詞一時興起,打算端著身份噎一噎他,「那邊站著的那個,你這是什麼表情?」
說著,身後一眾宮女太監簇擁著一人錦衣華服,環佩叮噹,向這邊走來。江詞便止住了話茬,但見元祈嘴角一如既往似笑非笑,她知道,皇上已經做好怎麼處置好她的打算了。
然而宣布之前,元祈還是要和她打著太極,先是爽朗一笑,「妹妹真是有閑情雅緻,還敢在皇宮挖牆腳,條件還這麼優厚,連我這個四哥都想到王府上做你的貼身侍衛了。」
江詞幹笑了兩聲,心裡白眼都翻上天了,又聽得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只是妹妹這樣做,沒被你選上的那些侍衛,恐怕都無心在宮內好好當值了。」
此言一出,門前候著的那些侍衛紛紛跪下,整齊劃一地喊道:「卑職不敢。」
這其中可還有易容的紀楚含,江詞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現在要他卑躬屈膝,雖是偽裝無人知曉,但是他堂堂丞相之子本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江詞總覺得過意不去。而元祈不過是瞥了一眼,「行了,都起來吧。」
一眾侍衛卻不曾起身,江詞便笑道:「四哥真是喜歡說笑,瞧你把人家嚇得,四皇子開玩笑罷了,你們還不趕緊起來?」
她話音剛落,兩排侍衛才整齊劃一地站起身,江詞不經意掃向易容后的紀楚含,他表情未見異常,才稍微放下心。回頭再看元祈,才發現他一直注視著自己,神情莫名,似笑非笑,眼神中似是洞悉一切,將她心中所想了如指掌。
是了,他現在才過來,必定已經見過薛銘宇了,至於他知不知道紀楚含就混跡在侍衛中,這一點就不得而知了。
他道:「妹妹懂得體恤下屬,也是人之常情。」
還是別那麼多廢話了,江詞心想,面上還笑著說道:「不知四哥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這皇宮內這兩日奇怪得很,先是我殿內的宮女素芯不見了,又有閑雜人等憑空出現在我宮內,妹妹你說奇怪不奇怪?」
江詞眸子微眯,元祈現在又來威脅她,莫非又想打什麼鬼點子不成。元祈見她戒備的神情,忽地淡淡一笑,手上一柄摺扇合起,對準江詞的腦袋蜻蜓點水般拍了一拍。
「妹妹這個眼神看著我,可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沒有。」這廝又虛張聲勢嚇唬她,江詞不確定地摸了一把髮髻,不會被這廝給弄亂了吧。
「不說笑了,素芯生前服侍過皇祖母,是後來被皇祖母撥到我宮裡的,宮內流言紛紛,說是皇祖母顯靈了,地府孤寂,需要有人陪著。我看這都是胡言亂語,只是不得不防,父皇顧念著妹妹住不慣皇宮,這宮內近來又不安全,妹妹千金之軀,還是回王府去吧。」
看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她現在可以回府了。秦王竟是真的為了她移交了緊攥在手中數余年的虎符,江詞感動之餘卻心生悵惘,秦王待她這樣好,毫無保留。現在他已經沒了實權,對皇帝毫無威脅,以後王府的日子想必會更加安穩了。
待到江詞趕回王府,門上皆是掛著白燈籠,四處懸著白綾,她走至正院,秦王正著一身守孝麻衣,面容有些滄桑,但在見她那一瞬間眼底的欣慰被江詞逮了個正著。
她走上前,只覺得鼻頭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爹,女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秦王慈愛地笑道,笑意縱橫在久經風霜的一張臉上,但見她不住地掉眼淚,不由心生擔憂,「哭什麼?可是在宮裡受委屈了?」
「沒有沒有,女兒只是想爹了。」江詞紅著眼眶,一邊哭一邊笑道,「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話果然不假。」
「你啊,就知道嘴貧。」秦王哭笑不得地搖頭,頓了頓又板了臉色,「你皇祖母去了,你這個做孫女的也要守孝,等到孝期滿一年,爹再為你張羅好婚事。」
「都聽爹的。」
「平日里操勞國事,生怕疏遠了我的寶貝閨女。現在好了,爹終於有時間多陪陪我閨女了。」
他還當自己不知道他遞交虎符的事情,江詞忽而有些心酸,強擠出一抹笑意,再不言語。
樹欲靜而風不止。
幾日過後,京中倏地傳出流言紛紛,說是前些時日,懷玉郡主隻身一人到紀府,與丞相之子紀楚含共宿一夜。兩人孤男寡女的,況且懷玉郡主未曾婚配,消息一傳,整個京城人士紛紛炸了鍋。
又有人說,懷玉郡主未和秦王認親之前,就身在紀府,是紀楚含的貼身丫鬟,而且,據說這紀楚含就只有一個貼身丫鬟。說是丫鬟,指不定背地裡幹了什麼事呢,這懷玉郡主說不準早就不清白了。
更何況,據說紀府和秦家長女早就有了婚約,現下這位郡主橫插一腳,豈不是把兩家的婚約給攪和了嗎,一時間京中義憤填膺的書生紛紛口誅筆伐,直言懷玉郡主行為放蕩,當不起這個名號。還有諸多世家大族的女子背地裡亦是對這位郡主鄙視不已,曾經向王府伸出橄欖枝的公子們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這消息傳到耳中,江詞聽完卻是異常淡定,她前些時日就想到會有今天,此事今日才發酵,恐怕是被有心之人抖落了出去,目的就是毀壞她的名聲。
不管古代還是現代,不管男女,對女性的惡意從來都是最大的,就如現在,世人只說她行為不檢,勾引丞相之子,看來幕後之人只是針對她一人罷了。這樣也好,沒人說紀楚含,她多多少少有些欣慰。
只是她又連累了秦王的名聲,算起來,她自打來到王府就一直在麻煩秦王,現在還要秦王擔著長女不懂禮教的罵名。想到此處,江詞就一陣頭疼。
王府上下對此事閉口不談,江詞約莫也能猜到這是秦王下的命令。她搖搖頭,算了,那她就配合一下秦王,假裝不知道吧。
流言自然也傳到了紀楚含的耳中,那日江詞來紀府,紀府上下幾乎全都知道,若是要揪出是誰散播此等謠言,實在是難上加難。
只是他正思索間,紀純飛院中的下人卻來通傳,秦家來人了,紀純飛讓他到正院去,來商討秦茜謠同他的婚事。現在京中流言愈演愈烈,秦茜謠也派人傳口信給紀楚含,說是她全然不在乎,她心裡清楚,都是江詞勾引表哥,表哥才不是那種好色之徒。現在雖是風口浪尖,選在這時紀家結親,正好挽救了三家的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紀楚含聽在耳中,不由冷笑連連,看來這始作俑者倒是顯而易見了。他走至前院,堂內坐著紀純飛和秦柏楊,兩人和和氣氣地商討著酒宴的諸多細節,他上前,拱手道:「舅爺安好,許久不見茜謠表妹,不知她近來如何了。」
秦柏楊見他這麼殷勤,倒有些驚訝,要知道上次見面他可是極力排斥這樁婚事,現在突然轉性,真是讓人捉摸不透。但他當作這是個好兆頭,於是笑道:「茜謠近來也好,你要是想她了,可以去府上見見她,茜謠若是知道你去了,必定十分高興。否則等到過幾日,兩家訂下婚期,大婚之前可就見不上面了。」
紀楚含唇邊的冷笑稍縱即逝,「舅爺說的是,那就不打擾二位議事了,一切全憑爹和舅爺做主。」
秦柏楊道:「好好好,你去忙吧。」
轉身時已是面若寒霜,紀楚含跨出前院,匆匆向外走去。
秦王府。
江詞叫來芍藥沏一壺茶,接待前來的薛銘宇。他約莫是聽到傳言才過來的,想來也是擔心自己,但她確實毫不在意,別人說就別人說吧。外人只說她勾引紀楚含,誰能想到他們早就兩情相悅了。這樣想來,流言又有何懼。
薛銘宇抿了一口熱茶,道:「我本來還擔心你會被傳言影響心緒,原來是我多慮了。」
江詞聞言淺淺一笑,半晌又正了神色:「這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到底散播這謠言的人是誰,是針對我,還是針對王府。」
「王府倒不至於,秦王在朝中並無實權,只剩下多年來積累的威望,皇帝不至於靠污衊你的名聲針對秦王。幕後之人,想來只是想毀掉你的聲譽。」
「想不到朝堂上的糾紛你竟然也知道這麼多。」江詞訝異道。
「我爹是太傅,耳濡目染,自然略知一二。小詞,你要好好想想,可有什麼人惡意針對你?」
江詞無所謂地搖搖頭,「針對我的人,想必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