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不敢小覷
趕到冷宮之時,江詞照舊假裝成素芯的模樣,手上拎著一個送飯的盒子,裝作一切如常,守門的侍衛異常鬆懈,擺擺手直接放她進門。
殿內的床榻上,早就沒了假懷玉郡主的身影,榻上擺放著她昨日給素芯換上的宮裝。聯想到門前把守侍衛的放行,和元祈所說的那一番話,想必是他已經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江詞沒有多想,就把身上的衣裳換好,坐在床頭,老老實實地等著,只是不知待會兒等來的會是什麼消息。
忽地床底下傳來一陣響動,江詞倏地嚇得心口突突直跳,倉促地站起身,離床板離得老遠。床榻上還不停地傳來動靜,原來這下面還有隔間,床板正在被裡面不知道什麼玩意給掀開。江詞順手就拿起腿邊的木凳,不管裡頭是人是鬼,只等著它一出來就砸它個措手不及。
見那裡頭的東西就要出來了,江詞閉著眼睛畏懼地大叫一聲,拿起手上的木凳直接就往那處扔去,只聽得那頭傳來「哎喲」一聲,江詞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她這是打中了,而且這裡頭出來的是個人。
還是個不會武功的男人,江詞抬眼,眼前一人正站在床榻面前,揉著中招的額頭神情無辜而又無奈,嘴邊揚起一抹苦笑,雖狼狽卻依舊春風滿面。
江詞微訝,本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卻出現在眼前,更何況,他是如何到這冷宮來的,而且還是在床板底下。但她見他這一招挨得不輕,頗有些慚愧:「銘宇,你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為是什麼賊人或是冷宮厲鬼呢……」
薛銘宇便搖頭笑道:「都怪我,應該先自報家門,你有所防備也是應該的。」
他這樣一說,江詞更加不好意思了,索性轉了個話茬,「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還沒回答我呢。」
「昨日紀兄本想到秦王府給你傳信,結果王叔和你都不在府中。後來宮中傳出太后離世的消息,秦王到皇宮守喪,你也一直未曾回府。王府的下人說郡主一大早就被傳到宮中,那時太后還未離世,紀兄知曉小詞你一直都在為太后診治,擔心你會遭遇不測。」
紀楚含竟然想得這麼周到,江詞聽在耳中忽覺得像是嚼了蜜糖似的,止不住地甜滋滋。但她滿面嬌羞落在薛銘宇眼中,他怔愣間,一時忘了說話,等到江詞疑惑地看著發怔的他,他才回神道:
「但紀兄平日里雖未紀丞相處理事務,卻是不能進宮,所以找到我來。所以今早趁著早朝,我就隨著我爹一起過來了。幾番打聽得知你在冷宮,我和紀兄費了一番周張才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到這裡。」
「什麼?」江詞敏銳地發現他話中的重點,忽地欣喜萬分,眼中綻放出流光溢彩,她不受控制地上前拉住薛銘宇的手臂,「銘宇,你是說紀楚含也來了?還就在這冷宮裡?」
「……是。」薛銘宇不由苦笑:「紀兄趁著侍衛換班的時候易容成了守門的侍衛,方才應該已經和你打過照面了。」
紀楚含竟然也來了,是因為擔心她才回來,而且他堂堂丞相之子的身份,願意為了她自降身份偽裝成一個守門侍衛。原來方才他們已經不知不覺就見過了,既見君子,雲胡不喜。江詞聽在耳中,如何能不高興呢?
但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她強壓下內心的欣喜,故作表面鎮定,才發現此時自己竟還是拉扯著薛銘宇的手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江詞如夢初醒地放下手,便忍不住打趣笑道:「你們來這冷宮做什麼?莫非是要偷偷帶我出宮嗎?若是被發現了,我們幾個怕是都要被關進大牢里。」
手臂上的束縛倏地落空,薛銘宇望著空蕩蕩的衣袖,莫名有些悵然若失,他才從床板底下出來,身上還沾染了許多灰塵,正好借著這個由頭低頭撣著衣袖上的灰塵,掩飾眼下深藏的情緒。
他一邊撣著灰一邊道:「太后之死恐另有隱情,這點紀兄和我都認為,你一人待在冷宮,就算守衛再森嚴,安危也不能保證,所以此番前來,實在是挂念著你的安危。還好你聰明,和宮女換了身份逃出去,不然昨夜會發生什麼,實屬難料。」
江詞坐在石凳上,欣喜從眼底溢出來,就差流成一條汪洋大海了,她托著腮,嫣然一笑:「我們小紀同志就是有先見之明,都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薛銘宇心生苦澀,低聲說道:「你既心是向著他的,他做什麼自然都是好的。」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江詞沒聽清,「銘宇你在嘀咕著些什麼東西?」
薛銘宇搖搖頭道:「沒什麼。」
估計又在背地裡說她壞話,哼,不想說就算了,江詞於是癟癟嘴,「你們來的時候,可有看見躺在床上的宮女了?」
「見是見了,只是我來的時候她正好被人給抬了出去,而且就是從這床塌下抬出去的。我猜想這床板下可能是一處地道,方才是進去查探,只是察覺到你回來了,才想著先出來見上你一面再說。」
江詞思索著道了聲『哦』,想必那個時候正好是元祈派過來人將素芯帶走了,只是元祈必定知道這床板下方也是有地道的,這地道是通往何處呢?
元祈有心將她分配到冷宮,莫非也是因為此處有這條地道不成?那他意欲何為,是要神不知鬼不覺將自己除之而後快,還是要保護她的安危呢?江詞當然更願意相信後者,何況昨日的相處更讓她確定元祈沒有殺她的念頭,但是第一種情況卻也並非不可能的,這個詭計多端又城府極深的四哥,她實在是不敢小覷。
「我還以為門外的侍衛也是元祈安排好的,原來元祈只是幫我解決了素芯這個難題。」
薛銘宇道:「你是說這是四皇子元祈安排的?」
不想思索著竟然把話給嘀咕出聲了,江詞便說道:「是啊,這個宮女叫素芯,昨夜輪到她在東宮值夜,我正好見著元祈,就被他發現了。」
「那他竟沒有以此為把柄要挾你?」
江詞笑道:「這點我也奇怪著,不過一開始他確實在不停嚇唬我,說要殺了我。」
薛銘宇只作不解:「不過一夕之間,小詞你對四皇子的態度好像變了許多。」
「有嗎?」或許是江詞知道他二人毫無親緣關係,所以太沒了太多禮節上的顧忌,只是秦王並非先皇子嗣這事兒若是傳出去了,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雖然她相信薛銘宇,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暫時還是不要說與他聽了。
她想了想,便道:「先不要管那麼多了,待會兒皇上肯定會派人前來冷宮,到時候要是讓其他人發現你在這裡就不好了。這個床板下的地道,我猜正是通向東宮,你先從此處出去,省得被人發現你在冷宮惹人懷疑。若是見著了元祈,正好他會想法子安排你出宮。」
薛銘宇倒有些哭笑不得,這才剛來,平白挨了一凳子,就要被江詞趕小雞兒似的給趕走了,同樣是冒險入宮,門外的和門內的差距怎麼這麼大。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搖搖頭認命地鑽進床板下走了。
江詞見他走後,將床榻上的床被都整理好才放下心來。但她又閑不住了,一門之隔,真想推開門看看那些侍衛一眼,好讓她猜猜哪個是紀楚含。
她這樣想著,腳步不受控制地就走到門口,她推開門,把守的侍衛見是她來了,手上長槍交錯,阻攔她前行。「郡主未得皇上口諭,不得出行。」
江詞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我知道,我就是看看。」
她四下打探,這幾個侍衛都一個樣,個個都凶神惡煞的,眼看著也沒什麼分別,到底哪個才是她心心念念得紀楚含啊。仔細打量了一番,只有一個面無表情得,一直在拿眼盯著她瞧,江詞頓時心領神會,眼波流轉間,便指著那個侍衛說道:
「喂,你叫什麼名字?不如以後到秦王府上做本郡主的貼身侍衛如何,待遇必定比皇宮的月俸還要高上一倍,對了,若是你家有老母,王府替你置辦一處宅子。還有,可曾有婚配,是否有心儀的姑娘家,本郡主替你提供聘禮,保管你體體面面風風光光地八抬大轎將人家娶進門。你看如何?」
把守的其他侍衛都傻了眼,他們身在皇宮當值,已經是四處託了關係,說給親鄰聽來都是面上有光,誰曾想懷玉郡主挑中了一個侍衛,就能許下這麼大手筆,那個被點名的侍衛一時都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實打實地連嗑了三個響頭。
「多謝郡主,叩謝郡主,郡主您真是人美心善。小的已有婚配,家有襁褓小兒,上有七旬老母,小的一家都指望小的一人,多謝郡主大發善心,願意收留小的。小的願盡犬馬之勞,做牛做馬報答郡主。」
江詞被這突如其來的下跪嚇得摸不著頭腦,這人哪能是紀楚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