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輕鬆

  滿朝上下,人盡皆知,秦王和皇帝同為太后所出,一母同胞。皇帝能夠安穩地坐在那把交椅上,與秦王多年來鞠躬盡瘁的功勛離不開干係。


  可現在,元祈一句這二人本就不是一胞所出,將這一切全然推翻,這怎麼可能……


  元祈知她心中疑慮,"此事知情者不過寥寥,父皇雖是知情人奈何手上沒有證據,現在不過是顧忌著秦王占著民心,若是父皇手中有了秦王不是先皇所出的證據,就算秦王再大權在握,坐上那把交椅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他自是無需顧忌。"

  「所以你是說,我爹,不是先皇所出,此事既然皇上知情,太后也必定知情,那我爹呢,他可知道?」


  元祈篤定地搖頭,說道:「秦王若是知道,哪裡會為皇家肝腦塗地這麼多年。這本就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江詞疑惑,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我爹如果不是先皇所出,和太后可有關聯?」


  「沒有,秦王既不是先皇的子嗣,也沒有太后的親緣。至於此事如何得知,妹妹須知,皇宮內得宮闈秘辛,只要發生了,就沒有密不透風的牆。事情始末,妹妹還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得越多,危險也就越多。」


  江詞道:「莫非我爹不是先皇子嗣的證據,在你手上?」


  回應她的是元祈意味深長的笑意,"天色不早了,今夜是素芯值夜,妹妹該怎麼做,就自己看著辦吧。"

  可他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說清楚,況且這次江詞逃出來本來是要調查太后的死因。元祈突然爆出這樣一個重磅消息,無疑給太后之死加深了疑點,讓她如何能安分守己地做好素芯的本職工作。


  「可是我需要知道——」


  「你想知道什麼?」元祈打斷她,「秦王的真實身份,我父皇苦於沒有證據不會公開,只有當他功高震主了,父皇手中又掌握了證據,才會以此壓制他。你現在的性命安危也可以保證,父皇沒有想要你死的意思。妹妹還是自求多福吧,看看此次秦王會不會為了你的安危,自願交出虎符。」


  頓了頓他又笑道,「妹妹的安危可是完全系在秦王身上,只在秦王一念之間,日後我還是不是妹妹的四哥,就看明日秦王的抉擇了。」


  他說完,就徑直向房門走去,留下江詞一人在身後思索著一切。推開那扇房門,又聽得他道:「素芯,還在那傻站著做什麼?」


  江詞如夢初醒,她現在的身份還是素芯,四皇子殿內的宮女,她不由感慨,冒險出來這一趟做什麼,什麼都做不了,還要替素芯值夜,簡直是給自己找罪受。


  無奈地跟上元祈,江詞暗嘆了口氣,看來今夜註定無眠。


  江詞站在殿外,手中掌著一把宮燈,在暗夜中散發著微弱的光亮,一門之隔,房門內的四皇子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著,而她呢,還要為一個宮女值夜,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思索著今日元祈所說的一字一句,太后的死因竟也成了毫不重要的一樁事,與她性命攸關的只在於秦王的決定。她不由心生迷惘,秦王會為了她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女兒,而遞交象徵著無尚兵權的虎符嗎?其實縱然他不願意,江詞也不會怪他的。


  江詞這樣想著,倒覺得輕鬆了許多。


  夜深了,萬賴俱寂,涼風習習,她一身單薄的宮女行裝,冷風一吹,吹得她全身發抖。江詞腦中靈光一現,動起來就不會冷了,於是在殿外蹦蹦跳跳,左搖右晃,折騰了半天竟還是覺得冷。


  看來跳得還是不夠狠!冷意侵襲整個身體,反正四下無人,夜色漆黑,江詞四下張望了一下,於是跳起了第八號廣播體操,第一式原地踏步,走!第二式伸展運動,第三式跳躍運動……


  一連串動作江詞記得特別清楚,猶記得上學那會兒她還是學校領操隊員,她蹦蹦跳跳了一會兒,興許是心理作用,身子也暖了許多。跳完一整套,忽然覺得自己怪傻的,低下頭沒忍住咯咯地傻笑起來。


  「笑什麼呢?說與我聽聽?」


  「沒什麼,就是——」江詞下意識地接話,轉頭時面上的笑意一瞬間僵在臉上,準確得來說,她也確實笑不出來。因為元祈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只穿了一身裡衣,站在門前含笑看著她,雙手抱胸,看來興緻極高。敢情是觀察她有一陣子了,江詞沒來由一陣尷尬。


  「你怎麼起來了?」


  元祈道:「門外有聲響,我還以為是來刺客了。」


  江詞:「……」


  「你方才那一連串動作是什麼?倒是不曾見過。」


  江詞不好意思地捋了把頭髮,「這個嘛,……這個就是一種……呃……一種強身健體的武功……對,我剛才太冷了,就做了一整套動作。」


  「哦~」元祈拉了個長音,看那樣子像是在隱忍著笑意,「既然外面太冷了,進來吧。」


  話音剛落,元祈已經轉身走回房內。江詞在身後瞪了他一眼,腹黑四皇子每天就想著怎麼戲弄人玩兒,但是既然是他主動要求讓她進房的,不進白不進,總比外頭這麼冷要強得多吧。


  江詞便放下手上的燈籠進了房內,元祈現在身在東宮,吃穿用度和皇上都差不離了,自是比王府的陳列氣派了許多。而那桌上擺放著一個五福拱式漆金香爐,散發著清幽的熏香,和江詞在坤寧宮聞到的熏香別無二致。


  這熏香據太后所說是來自西域進貢,元祈贈與她的,果然,元祈的殿內也在燃著這種熏香,味道比太后寢殿聞到的要淡一些。上次她就同太后說過,這熏香藥性極強,若是劑量加大了,日積月累,體內毒性就會愈發累積。


  莫非元祈也不知道這份熏香是有弊端的,難道元祈本就沒有謀害太后的心思,江詞怔愣地站在原地思索,忽然覺得這一天以來腦中積累了太多問題,一個一個追究起來,更加頭痛。


  輕揉了一把太陽穴,元祈已經走到裡間休息,獨留她站在偏殿外,眼前圓桌前擺放著兩把檀木椅子,江詞上前將兩把椅子合併在一起,就當是個床塌了,勉強能夠躺下睡覺。


  這一天動腦實在是太累了,江詞懷揣著一肚子疑問,以及對明天的未知數,然而腦袋一沾上椅子,不消片刻就睡著了。


  元祈本也是睡下了,忽地外間傳來一陣均勻的、分貝不小的呼嚕聲,一個姑娘家是怎麼做到睡覺時還打呼嚕的?元祈嘴角不自覺地笑了笑,又想到她站在院中像個傻子似的亂蹦亂跳,他見過這麼多大家閨秀,獨獨她這麼……呃,與眾不同。


  他起身,也沒了睡意。走至偏殿,見她躺在兩張椅子上,興許是冷得,身子蜷縮在一起,即使這樣呼嚕聲依舊如此均勻。元祈差點笑出聲來,搖搖頭走到裡間拿出一床被子,輕輕蓋在她身上。


  她睡相也不太好,不時地還在夢裡傻笑,過了一會兒呼嚕聲雖然不打了,卻又開始說起夢話來,元祈坐在一邊看著她,她含含糊糊地說著夢話,竟是一個字也聽不清。


  元祈倏地覺得自己真是無聊,大半夜不睡覺在這裡看別人打呼嚕說夢話,站起身,正欲離開,忽聽得身後江詞又說夢話了,這兩個字他聽清了,是一個名字。「楚含」。


  這名字也有些熟悉,元祈聽完,不過愣了那麼一瞬,便又挪動著步子,閑閑散散地向裡間走去。


  次日清晨,各懷心事的人們早早起了床,唯有江詞,雷打不動,即使是躺在堅硬的木椅上,準確來說,她本是躺在木椅上,但由於睡得太熟了,卻不小心睡到地上了。


  然而,元祈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她跟前,她竟還是渾然不知,元祈不由失笑,那邊金盆里盛著半盆溫水,是他叫太監送進來供江詞洗漱用的。


  這樣看來,換個用處倒也不錯。


  元祈拿來這半盆溫水,本想一頭都澆在她身上,但想著君子要憐香惜玉,便蹲在她跟前,攥著毛巾,一點點蘸著溫水,然後一滴一滴地悉數澆在江詞面上。


  江詞睡夢中只覺得恍惚是下雨了,雨越下越大,她驚呼著從夢中醒來,只見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一臉單純無害,手中拿著沾了水的毛巾。而她摸了一把臉,全都是水!

  「你幹什麼!有病啊!」


  元祈被人指著鼻子罵,面上還笑意不減,似是玩味或是無辜,「妹妹這樣說四哥,真叫四哥傷心。我喊了你半個時辰,你都不起來,待會兒若是冷宮傳來消息說你不見了,素芯又恰好醒了,你又當如何解釋?」


  素芯的迷香是江詞下的,充其量能撐上那麼一天半夜,這點元祈竟然都知道,江詞極度懷疑這宮中四周布滿了他的暗哨。但眼下他說的沒錯,江詞也沒心力和他爭論了,趕緊趕回冷宮把移花接木這一招落實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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