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十萬火急
想到紀楚含,江詞心情倏地低落了幾分。不知他現在如何,近來可是還在忙於紀純飛分配給他的政務,他身上的毒可還好些了,雲煥有沒有想到祛除他體內毒素的方法,還有……他和秦茜謠的婚事,莫非也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了嗎。
心口忽而蜷縮起來,一陣生疼。秦王猶在相看著一桌子的畫像,江詞卻已經沒了興緻,道:「爹,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著了。」
秦王見她面色有些不好看,以為她是近日忙於為太后治病,過於勞累疏於休息,便讓她先行回房。
江詞便由著芍藥攙扶,撫額漫不經心地向庭院走去。
才在庭院中的涼亭中坐下,清風拂面,帶來絲絲涼意,江詞正待回房小睡一會兒,不多時,府內的下人前來稟報,原來是薛銘宇過來了。
這些時日,江詞忙著應付太后,倒與薛銘宇也很少相見,她想了想,便收回了休息的念頭,在院中接見薛銘宇。
薛銘宇今日照舊一襲青衫,只不過換了一種款式,袖口綉著一排青竹,行走時滿面春風,悠哉悠哉地走來,彷彿對這世間萬物都提不起興緻。他似乎總是很淡然,溫潤如玉,脾氣也好,不像紀楚含。
竟然又想到紀楚含了,江詞不由啞然,薛銘宇已經走到她面前坐下,江詞收回心神,為他倒了一杯熱茶,笑道:「西湖龍井,不知道合不合銘宇的心意?」忽而,她又想到紀楚含,他最愛喝得茶可是西湖龍井,還是鐵觀音來著?怎麼突然就想不起來了?
「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喜歡。」薛銘宇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可江詞此刻卻陷入思索中,竟是沒聽到他說話,他面上波瀾不興,僵硬地維持著笑意,一顆心卻一點點沉下來。
「銘宇方才說了什麼?」江詞從神遊中恢復過來,轉而看向薛銘宇,他卻搖搖頭,笑意有些苦澀,「沒什麼。」
江詞拋開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問道:「你今日怎麼過來了?我記得令堂是當朝太傅,那銘宇你每天都做些什麼?可是和皇上打交道?」
「你忘了,我是雲遊大夫,閑來無事就四處亂晃,哪有什麼大事。」薛銘宇打趣道,「我爹是太傅,我又不是,怎麼會和皇上打交道。」至於今日為何而來,自然是聽說懷玉郡主近來甚是搶手,諸多世家公子都有與親王結親的念頭,秦王也在替她相看夫婿,他這不就來毛遂自薦了。
但一想到江詞一根筋的腦袋,薛銘宇苦笑著搖了搖頭,終是什麼都沒有說。還是等著水到渠成,時機成熟了再說與她聽罷。現在……還是算了。
江詞想到此處,便遲疑地問道:「那,銘宇,你可曾和四皇子打過交道?」
「不過點頭之交。」薛銘宇答道,不免有些疑慮,「小詞為什麼這麼問,論輩分來看,四皇子算是你的四哥,你這些時日進宮以來,見他的次數應該比我多才是。」
江詞道:「我總覺得我這個四哥不簡單,他表面上好像待誰都和和氣氣的,實則……實則是個不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所以問問你是否了解他。」
江詞思忖片刻,便將這幾次與元祈打得交道全都說與薛銘宇,薛銘宇聽后沉默許久才道,「四皇子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當然不是心思單純之人,你與他平日里還是少見面為好。」
「嗯。」江詞點頭,「我近來都迴避著他,生怕做了什麼惹著他了,和這種人結下樑子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她愁眉苦臉的模樣逗笑了薛銘宇,他笑著說:「你現在是秦王愛女,皇上欽封的懷玉郡主,又深得太后寵愛,四皇子就算想對付你,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江詞嘴角泛起一股子嘲弄的笑意:「是啊,現在這麼多人都想著來巴結我,我有什麼可怕的。」薛銘宇正待說什麼,又聽她說道,「銘宇來的時候可見著我爹了?」
「見著了。」
「他可是還在相看那些公子的畫像?」
「……卻是如此。」
江詞便笑了,眼波流轉間,自嘲地說道:「你看看,現在上門提親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們,他們連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都一股腦地嚷嚷著要娶我,還不是因為我身在王府有個做秦王爺的爹?」
江詞頓了頓,手腕上纏繞的絲帕被她揉搓成一團,她鬆開手又笑道:「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我爹這麼精挑細選,一定會把最好的留給我,哈哈。」
她雖是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薛銘宇看在眼中,心口忽地一滯,難道她還在想著紀楚含不成,她同自己說話時幾次分心,可是在想著另一個人。
空氣一時間有些靜默,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各懷心事,默契地都沒有戳破對方的心思。
沉默間,府上的下人在院門候著說是有事要稟報江詞,江詞准他進來了。
小廝進來恭謹說道:「小姐,王府門外來了個人,嚷嚷著說是有急事找小姐您。管家看他像是真有什麼急事似的,就派我來稟報小姐您。您看這人見還是不見?」
「有急事找我?」江詞眼眉一挑,詢問道:「他是誰,可有說是什麼事?」
「什麼事情倒是沒有說,那人只說自己叫大山,是有十萬火急的要緊事。」
大山怎麼會忽然來了,江詞雖是心下生疑,卻沒有猶豫便說,「這是我故交,把他請進來。」
小廝應是,便急忙下去請人進來了。
薛銘宇忽地想到了什麼,眸中暗含深意地望了江詞一眼,沒有說話。
不多時,大山便急匆匆地出現在江詞跟前,緊隨其後的小廝也累得不行,想來是大山拉著他一路跑過來的。江詞見此,眼皮忽地一跳,心中一陣不詳的預感襲來,「大山,出了什麼事?」
大山氣息不穩,急忙說道:「小詞,紀楚含毒發昏倒了,你快去紀府看看他吧。」
咔嚓一聲,桌上的茶杯落地,摔碎成一片殘骸,江詞的裙擺被濺濕了許多污漬,她卻連管都不想管。她站起身,面容有一瞬間得獃滯,但她馬上反應過來。
薛銘宇也緊接著站起身,「我隨你一起去。」
江詞點頭,便拖著長長的裙擺直奔大門口上了馬車,車夫一路上快馬加鞭,她卻總嫌車夫不夠快,她心頭挂念著紀楚含的身子,竟是一分一毫也不想耽擱。
薛銘宇正坐在她身側,江詞面上的焦急都清晰可見,他心中苦澀更甚,上前握住江詞無處安放的手,沖她安慰道:「會沒事的,你不要先亂了陣腳。」
對對,江詞如夢初醒,待會兒她可是要相看紀楚含的傷勢,關心則亂,她不能先自亂陣腳。她強迫自己要鎮定下來,偏偏如何心速不停加快,如何都平靜不下來。
直到馬車到了紀府,江詞也不管那麼多了,翻身下了馬車,拖著席地的長裙匆匆地奔至紀府內,府內的下人都認得她,紛紛為她讓路。她一路暢通無阻地跑到紀楚含的別院,走進來,一眼望見躺在榻上的紀楚含,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安安靜靜地,像是睡熟了。
房內站著的迎風和雲煥她都視而不見,她走到床榻前,眼淚滴落在紀楚含的面上,她才陡然驚覺,原來方才這一路上竟已經淚流滿面。
身後的薛銘宇緊接著踏進房內,但見江詞跪坐在紀楚含床榻跟前,簌簌地流著淚水,他心中苦澀更甚,一時無言。
雲煥見該來的人都來了,便說道:「他這些日子毒發甚是尋常,前些日子就曾昏倒了幾次,有一次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這次昏倒不知何時才會清醒。他身上的毒,雲煥慚愧,只能暫時壓制,實在是束手無策。」
江詞聽完,語氣平靜地說道:「我知道了,你們都出去吧。我在這待會兒,等著他醒過來。」
房內眾人面面相覷,皆是搖了搖頭,便自覺退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房間內,便只剩下江詞和紀楚含二人。空氣中安靜地能聽見風聲和紀楚含均勻的呼吸聲,江詞聽在耳中,忽然覺得異常祥和安穩。她靠坐在床頭,握著紀楚含的右手,不知不覺間竟是睡熟了。
紀楚含醒來之時,看見床頭熟睡著的江詞,他用餘下的左手捏了一把臉,吃痛地輕呼一聲。他頗有些哭笑不得,笑自己痴傻,竟然還以為是在做夢。
他的右手被江詞押得發麻,卻一下也不想動,只是靜靜地看著江詞的睡顏。他近來聽說了許多她的消息,卻都來不及見上她一面。聽說她被封為懷玉郡主,聽說她醫術精湛,治好太后多年的不治之症,聽說前去王府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他聽在耳中,忽而覺得,江詞沒有他,似乎過得更好了些。
以後想必也是如此吧,若是他的毒難以診治……江詞的身邊,總會有其他人代替他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