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爽
同行見面分外眼熟,江詞對這人的好奇心倒是更添幾分。
但見那人替小孩包紮好傷口過後,又輕聲安撫,拍打著孩童的背,「沒事了,無需害怕。」
孩子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同他懷裡出來,原來是前些時日那個同江詞玩耍過的長垣。而他眼睛紅腫著,必定是剛哭過,想來是在那人肩頭哭了許久了。江詞定睛細看,果然,那人的肩頭上早已被汗水浸濕,眉宇間卻沒摻一絲嫌棄。
那孩子倒是注意到遠處的江詞了,本是愁眉苦臉的面容霎時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差點晃花了江詞的眼。
「江詞姐姐,你來看長垣了啊。」
江詞尷尬地笑了笑,這下子倒是不下馬車不行了,而那位公子亦是注意到馬車上的她,向她微笑著點頭示意。
紀楚含早就下了馬車,現下倒像是在馬車前等著她。江詞站在上頭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
她於是硬著臉皮有些無奈地說:「少爺,你擋到我了,可以……呃,可以到左邊些嗎?」
紀楚含面色不虞,聞言臉色更是黑了一度。江詞就意識到自己是又說錯話了。
但是話已出口就沒有迴旋的餘地,江詞只好僵硬地維持著這個姿勢,微微俯首,和紀楚含對視。
彷彿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紀楚含不再看她,江詞鬆了口氣,心道他終於打算讓開了。
然而眼前卻伸出那隻修長的手,掌心中幾塊薄繭是常年練武留下的痕迹。江詞錯愕地看著紀楚含,聽得他面無表情地說:「下來吧,我扶著你。」
頓了頓,他又說:「我是怕你這個丫鬟毛毛躁躁手腳不靈活,摔在地上。」
江詞哦了一聲,丫鬟這兩個字著實刺耳,聽紀楚含說話真是怎麼聽怎麼不爽,於是她想了想說:「多謝大少爺如此體恤下屬,迎風和大勇們也都累了,不如待會兒回去的馬車您來擔任車夫如何?」
說完她就撥開紀楚含的手,自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反正就那麼高一個台階,又不會怎麼樣。像是要證明自己並非是手腳不靈活,江詞還得意地沖紀楚含笑笑算作示威。
說來倒也奇怪,方才還是紀楚含生著她的氣,不過轉瞬間就互換了位置。
紀楚含面無表情,張口像要說些什麼,江詞假裝沒看出來,轉過身面對著那個玉佩公子和長垣。
長垣鼻子上還掛著鼻涕,見她看向自己便滿臉俱是笑意,笑出了鼻涕泡,江詞樂不可支,一邊笑著走上前。
才走了兩步,江詞就撲街了。
好好的平坦開闊的大道上為什麼會有一塊磚頭?這也太蹊蹺了吧,江詞甚至覺得,這就是紀楚含才放過來故意報復她的。
面前還站著玉佩公子和長垣呢,她這當眾出糗未免也太丟人了吧,江詞把臉埋在地面上,尷尬地不想起來。
「江詞姐姐,你這是怎麼了?」長垣稚嫩的聲音就在耳畔,江詞認命地抬起頭,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事,長垣,姐姐就是覺得今天有些熱,地上涼快些。」
長垣歪著小腦袋思索,「真的是地上更涼快些嗎?」
不知是誰的喉嚨中傳出一聲低笑,江詞想也不用想,玉佩公子那麼溫柔干不出這種事,定是紀楚含又是在幸災樂禍了。
紀楚含半蹲在她跟前,似乎是難得被她逗笑了,「毛毛躁躁,手腳不靈活,我方才就要提醒你,前面有塊磚頭,誰叫你不聽我的?」
江詞撇開頭不想理他,那一頭就站著玉佩公子,眉眼溫柔,笑容如沐春風,向她伸出手:「姑娘還是起來吧,夜裡風涼,小心著涼。」
攝魂般的溫柔,這話聽在耳邊也太順耳了,可比紀楚含那刻薄貨強多了,江詞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欲接過玉佩公子的手起身。
紀楚含那邊毫不憐香惜玉地攥著她的手臂,就把她整個人給拉起來了,江詞覺得很崩潰,站起身後暗自白了紀楚含一眼,死命地揉著吃痛的手臂。
外界說他暴戾嗜殺,這下子在江詞看來,實在沒冤枉他。
那邊玉佩公子滿不在意地收回手,笑意不減,讓江詞更為佩服,嘖嘖嘖,這氣度這涵養,在江詞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簡直無人比擬了。
尤其是對比起身邊的這位大少爺,呵,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不止!
正思索著,長垣一下子就把江詞給抱住了,鼻涕眼淚都蹭在她的新衣服身上:「江詞姐姐,你終於想起來和長垣一起出來玩了,長垣這幾日想江詞姐姐想得可緊了,娘親說在心誠則靈,果然每天我都盼著江詞姐姐,你就出現了。」
江詞聽在耳中心底說不上的酸澀,這可是她頭一回穿的新衣裳啊,還是紀楚含花了一百兩買給她的。不由拍打著長垣的小腦袋,輕聲說:「長垣,姐姐不是在這嗎,男子漢大丈夫可不準再哭了,姐姐最討厭愛哭鼻子的小鬼頭了。」
「好,那長垣就不哭。」長垣直起身子,不住地拿著衣裳抹眼淚,倒是真的不哭了,惹得江詞差點輕笑出聲。
「行了。」紀楚含出聲打斷了這段『溫情』的氣氛,他先是問玉佩公子:「在下紀楚含,這位兄台怎麼稱呼?」
「在下薛銘宇,幸會。」
「幸會,薛兄可是大夫?」
「略懂醫術。」
「那麼這個小毛孩子現在如何?」
「只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事,手腕上只是輕傷,幾天後便會完全癒合。」
「很好。」紀楚含滿意地點點頭,「多謝薛兄告知,既如此,天色不早了,薛兄,有緣再會,這就先告辭了。」
說完,也不管江詞呆若木雞的樣子,三下五除二將她扯到了馬車上,等到江詞反應過來,是長垣的呼喊聲:「江詞姐姐,今天太晚了,下次我們早點再見啊!」
江詞掀開窗帘,瞧見長垣用力揮舞的雙手,便笑著回了句:「好啊!長垣再見!」
才說完這句話,帘子就被橫空出現的惡魔之手蓋上了,江詞頗為不滿。紀楚含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吵死了。」
江詞:……
得了,還是大少爺氣性大,咱是丫鬟命,是萬萬比不過的。
江詞認命地閉上眼,不知過了多久,她假寐得都要睡著了,紀楚含一開口又把她拉回現實,「你和那個薛銘宇認識?」
江詞不解其意:「不認識,不過見過一次。」
「什麼時候見過?」
「就是剛才,我……」丟面紗這個事還是不要講出來了吧,江詞想了想,便說,「我出去找少爺你,正好看到他了,就這樣。」
怕覺得容易露餡,江詞又轉移話題:「大少爺為何覺得我和他認識?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
「直覺。」紀楚含吐出這兩個字就不說話了,江詞一頭霧水,大少爺莫非也有女人的直覺?
興許是自己草木皆兵了,紀楚含心想,連一個八歲的孩童都會讓他心生不爽,難怪會覺得薛銘宇對江詞不一樣,一定是他想多了。
說好是來摘星閣觀賞流星的,興許她會歡喜,沒想到流星沒看見,又遇見這一樁樁一件件,真是讓人心煩。
冷鏡丞,他那個道貌岸然的表兄,竟然也對江詞生出了那等心思,還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她糾纏不清,若是再發生這種事,他一定饒不了他!
瑣碎事太多,明日還要應對秦王的諸多刁難,二人才一回到紀府,便早早地休息了。
翌日一大早,江詞又被紀楚含喪心病狂地給叫了起來,說是要隨他一起去秦王府,依舊做隨從打扮。
江詞對著銅鏡束髮,眼下是暗沉的黑眼圈,說起來她的起床氣已經快被紀楚含給磨沒了,足以說明他到底有多『喪心病狂』了。
沒事就來打攪她睡覺,到了最後江詞的起床氣都懶得發作,慢慢得紀楚含越來越不顧忌,江詞也就不把這當成一回事了。
二人乘著紀府的馬車,不多時就到達了秦王府。
迎接他們的還是那個丫鬟碧蓮,低眉順目帶著他們繞路,總是走錯分岔口,又畢恭畢敬地賠不是,繞了許久才走到了熟悉的抄手游廊,不多時到達正堂。
江詞忽然覺得,這丫鬟演戲演太過了,她也不知為何生出的這種感覺,或許是女人的直覺作祟。其實秦王府雖然大,倒也不至於在府上待了這麼久都找不到路,而且這條路上次江詞走過一次后已經有了些許印象,只是想要繼續看看碧蓮怎麼引路,才一直沒有多嘴。
那碧蓮何故要故意給他們二人繞路呢?不至於吧,江詞心中存疑,面上還維持著波瀾不興,尾隨著紀楚含走進了正堂。
秦王卻是不在,碧蓮為紀楚含倒了一杯茶,解釋道「秦王昨夜處理政務過於勞累,還未醒來,勞煩紀公子多多擔待。」
「無事。」紀楚含略坐了一下會兒,那盞茶涼了,也沒有動過。碧蓮便道:「公子久等了,奴婢再去為您沏一壺茶。」
「嗯。」
見紀楚含點頭,碧蓮便端著托盤走了出去,按理來說,他們在這等了這麼久,碧蓮理應去通知秦王才是。江詞恍惚覺著,這個碧蓮或許不想他們見到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