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秦王府

  近來江詞和紀楚含時常同進同出,對此府中下人早已習以為常,不多時,卻是傳到紀純飛的耳里。


  紀純飛心知肚明,對此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竭力阻止。


  直到某天,紀楚含與紀純飛商議要事過後,卻並未立即離去。


  紀純飛心中存疑,卻沒有發問,只聽得紀楚含說:「爹,孩兒的婚約還望您能另作謀算。」


  「哦?」紀純飛抬眸,眼神中閃過一縷精光,「莫非你另有打算?」


  紀楚含頷首,不卑不亢,「並非如此,孩兒只是覺得秦表妹並非良配,況且當年的婚約不過是秦家和紀家的口頭約定,沒有達到世人皆知的地步,孩兒認為,沒有必要為了當年的一句戲言,來促成秦家和紀家的聯姻。」


  紀純飛蒼老的面容上布滿皺紋,現下嘴角浮起淡漠的嘲諷,「你說了這麼多,還不是為了你的那個婢女罷了。」


  紀楚含正待反駁,紀純飛卻擺擺手阻攔他:「此事容后再議,你和那個丫鬟再怎麼樣都和我沒什麼關係,至於兩家的聯姻,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完,他又道:「你且去吧。」


  便轉身走進內堂,紀楚含見此,便退出了紀純飛的書房。


  紀純飛對待紀楚含一向苛責,紀楚含早已習慣。


  說起來紀楚含雖是生長在紀府,卻從小到大與爹娘不怎麼親近。他的母親紀夫人常年常伴青燈禮佛,檀香繚繞,許久都難見上一面。


  父親紀純飛一向不苟言笑,從來分配給他的只有數不清的政務,他的一身武功、才學都是靠他自己,與紀純飛沒有半分關係。


  而且他身上的毒,紀純飛必定知曉卻佯裝不知,對他怎麼也說不上關心二字。


  紀楚含對這對父母的感情,都不如對小時候奶娘的感情來得更深切。


  思緒飄回,紀楚含從書房中退出來,這就要出府去秦王府里。


  近來紀純飛與秦王常因公務相聚,實屬偶然。


  現在的董貴妃榮寵萬分,皇上對其寵愛萬分,欲為董貴妃修葺一座行宮。更是放了豪言,這座行宮要神似天上嫦娥仙人居住的廣寒宮,形似早年火燒被毀的阿房宮。


  總之,要做到讓世人嘆為觀止,將來載入史冊,在史書上留名,成為流傳千古的一派輝煌景象。


  說得冠冕堂皇,實則不過是討美人歡心,烽火戲諸侯,博褒姒一笑罷了。


  只是這修葺行宮的事宜卻容不得拖延,不日就將提上日程,為此紀純飛作為當朝宰相和秦王擔當全責。


  但紀純飛卻將這樁事宜全都推給了紀楚含,是以這些時日,紀楚含免不了不間斷地往秦王府上跑。


  這日,江詞在紀府亦是閑來無事,紀楚含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決定帶上江詞前去。


  此時的江詞坐在桌前嗑瓜子,「秦王府?會不會規矩很多,我去做什麼呢?」


  「你只當我的隨從即可,或許,秦王對你的身世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我帶你前去試探一番,說不準會找到線索。」


  江詞想了想,王府說不準比紀府還要氣派呢,去見識見識也好,便換了一身男裝,跟隨紀楚含去了秦王府。


  馬車顛簸著約莫半個時辰,江詞充當著紀楚含的隨從規規矩矩地跟在他身後。


  走進秦王府,不時地四處探看。


  都是同樣的王孫貴族的院落布置,沒什麼新奇。不同的是,秦王府的門面似乎更大些,府里的人嘛,似乎也更冷清些。


  江詞起先覺得奇怪,便心中存了幾分疑慮。


  待到尾隨紀楚含走到接待的正堂,江詞才得以抬眼,看一看端坐於高堂之上的秦王。


  皇族的氣質一目了然,一身黑衣金線的朝服,金線綉著一條大蟒,雍容華貴。


  聽他今年已是知天命了,渾身上下卻籠罩著一股子超然的氣度,讓人很難分辨出他的年齡。眉眼處的皺紋更多些,彷彿有一股鬱結不散的心事。


  紀楚含向秦王作揖行禮:「參見秦王。」


  秦王的聲線醇厚華貴:「賢侄快快請起。」


  「家父身體欠安,特來派小生前來同秦王商議,還望秦王不要介懷。」


  秦王對於紀純飛幾次的託詞早已習以為常,瞭然地說道:「賢侄無需客氣,請坐。」


  紀楚含坐在下方,江詞規矩地站在他身後,不敢四處亂看惹人懷疑。


  只聽得他兩人斷斷續續的議論。


  「皇上下令趕在董貴妃生辰前完工,不出三月,孩兒認為,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秦王英明,還請勸慰君主,不要倒行逆施。」


  「賢侄所言極是,只是皇上一向不喜聽取諫言,這次對董貴妃的恩寵委實到了盛寵無極的地步,就算本王開口,也是無濟於事。」


  「既如此,唯有徵集百姓作為勞工,並補給高額補償,這樣才能夠有效徵集人力,至於資金問題,不知國庫是否足夠補給。孩兒認為,只有如此,才會有百姓願意參與勞工。」


  「勞工的徵集不用耗費國庫太多,現在國庫雖不算虧空,但是倘若向皇上提出挪用國庫,依賢侄看來,皇上可會同意?」


  ……


  江詞混亂中聽了許多,倒也聽出了大概。


  原來皇上是要討董貴妃的歡心才為她建造行宮,但是國庫的資金又不能足夠建造行宮的經費,而且要在三個月內完工,勞工的徵集也是個麻煩。


  人力物力都不夠,這個皇上還妄想著短期完工,莫不是色慾熏心沖昏了頭了吧。


  這麼個麻煩事難怪皇上委派給了紀純飛和秦王,又難怪紀純飛都不願意做,把這麼個燙手山芋扔給了紀楚含。


  說起來陳勝吳廣這類人可都是農工起義,皇帝這麼做,倘若強制青年壯年勞作,又不給資金補償,日夜趕工,也不怕底層人民發起暴動,掀了他的江山嗎?


  不過這事和江詞也沒什麼關係,還是留給紀楚含一個人瞎操心吧。


  他們二人又商議了許久,江詞聽得都有些犯困了,不住地打著哈欠,後來輪到她給紀楚含倒茶的時候,不小心手一哆嗦,灑到他衣裳了。


  江詞眼神示意自己非常內疚啊,紀大少爺饒了我吧,紀楚含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看樣子是要回府再收拾她。


  江詞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秦王注意到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便道:「賢侄的衣物髒了,來人,帶賢侄去後面換一身乾淨行裝。」


  紀楚含道了聲多謝秦王,斜眼瞥了江詞一眼,江詞會意,立即跟上他身後。


  引路的丫鬟看來是個新來的,帶著紀楚含走錯了兩次,急得面上焦頭爛額的,額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


  紀楚含便道:「無需緊張,你慢慢找。」


  丫鬟感激地道謝,終於像是找到了路似的,引著紀楚含換了一個方向。江詞見狀,便上前去套近乎。


  據說人在緊張的時候更容易口不擇言,這下子可以試試了。


  「在下姓江名詞。敢問這位姐姐芳名?」


  丫鬟答了聲:「我叫碧蓮。」


  「哦,碧蓮姐姐,你是府上新來的?」


  「是,約莫來了有三個月了。」


  方走過一個轉角,穿過一條狹長的抄手游廊,江詞又道:「既如此,碧蓮姐姐怎會還記不得路呢?」


  碧蓮拿手帕擦拭著額上的汗珠:「實在是我太不記路了,原來我以為秦王待下人親厚才沒有苛責於我,後來才知道是因為王爺覺著我很像他的女兒。」


  「秦王還有女兒?」


  房間到了,碧蓮沒答話,引著紀楚含走進去,裡面擺放著幾件嶄新的男子衣裳,碧蓮向江詞點了點頭,便歉意地把門闔上,退出門外。


  只余江詞和紀楚含站在室內,紀楚含正在挑選衣裳,江詞疑惑:「秦王還有女兒?」


  「你問一個丫鬟以為還能問出什麼,這些事情本就是世人皆知,倒還不如問我。」


  江詞暗暗白了他一眼,那你不早說,枉費她還以為能從碧蓮那裡套出什麼話來。


  紀楚含隨意挑選了一件炭灰色長衫,將身上那件髒了的衣物褪下,江詞見狀急忙轉過身別開眼去。


  身後紀楚含一邊整理著衣裳一邊說道:「秦王曾經和秦王妃十分恩愛,一度廣為流傳成為一段佳話,只可惜秦王妃在生產那日難產而死,一屍兩命,實為憾事。秦王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終身沒有再娶。」


  江詞想到碧蓮,又問道:「那為何秦王覺得碧蓮同他女兒相像?」


  「興許是碧蓮與秦王妃長得相像,是以秦王覺得他的女兒長這麼大了,必定和碧蓮一般。」


  江詞點點頭,「有道理。」


  她轉身附和,猝不及防看到紀楚含正穿著外衫嚇了一跳,急忙慌亂地轉回來,該死!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這個紀楚含衣裳穿的也太慢了吧。


  「大少爺你什麼時候好啊!」


  嘴上抱怨著,但是一想到紀楚含結實的肌肉,江詞又忍不住泛起花痴,上次遭遇毒蜂襲擊,她也見識過紀楚含的身材,確實不是蓋的。


  「走吧。」紀楚含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頭,然後從她身側走過,江詞冷不防察覺到他口中的熱氣噴洒在耳際,望著他的背影,不爭氣地臉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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