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試探

  江詞雙手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擺放著新沏的一壺熱茶。


  迎風站在書房門前,看著不遠處的江詞慢慢走進,制止了江詞上前的動作,「少爺在看書,吩咐了不許人打擾。」


  又是這樣,江詞向後退了半步,接連幾次她都不停地吃閉門羹,紀楚含倒是真的生氣了。


  她要如何和他解釋呢?她連他的面都見不上。


  江詞無奈,「這茶勞煩你了,上好的龍井,少爺很是喜歡。」末了又補充一句,「他不喝就算了,送給你了。」


  迎風不耐地接過,江詞又望了一眼窗欞,瞥見一縷淺藍色的布料,才慢吞吞地離去。


  待到江詞的背影消失不見,迎風端著托盤在門前糾結,少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入內,自然是包括他在內。


  那這壺茶怎麼辦?這個江詞,就知道給自己扔燙手山芋!迎風心底里埋怨,左思右想,不如還是自己喝了算了。


  反正江詞都這麼說了。


  正欲端起茶壺,書房裡傳來一道沉穩清冷的聲音,「進來。」


  迎風立時垮了臉,到嘴的鴨子就這麼給飛了,迎風不甘心地嘀咕著,少爺心才是海底針!

  不情不願地端著托盤踏進書房,抬眼望見靠坐在案台前的紀楚含,面無表情地正在研墨。


  「少爺。」


  「放下托盤就出去吧。」


  「是。」迎風走上前,將手中的茶壺放在案台的一角,餘光隨意一瞥,宣紙上的筆跡遒勁有力,走勢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是一個『詞』字。


  迎風有些怔愣地維持著擺放托盤的姿勢,紀楚含一道眼神掃過來,「怎麼?你也想品一品?」


  迎風忙道屬下不敢,匆忙告退。


  直到迎風走後,紀楚含方才放下研墨的手,猶記得在與江詞互相試探的時候,江詞曾為他研過墨。


  那時他就知道,她斷不是尋常人家。


  回京以來,他們聚少離多,紀楚含一直忙於完成紀純飛分配的公務,間隙之餘,去探尋江詞的身世。


  即使這般,依舊每日回府,不過為了看上她一眼。


  現在已經有了些許頭緒,她卻要這麼放棄了。


  托盤裡擺放著一味藥材,當歸,當歸當歸,應該歸去。


  她就這麼想走嗎?

  心口驟然一痛,紀楚含起身,慢悠悠地推開房門,守在門口的迎風微訝,「少爺有何吩咐?」


  「啟程,去秦王府。」


  迎風隨著紀楚含的腳步走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那個女人,隨她去吧,要走就走吧。」


  迎風吃了一驚,但見紀楚含步履不停,便隨手叫來一個侍衛吩咐了幾句,尾隨紀楚含離去。


  此時的江詞百無聊賴地坐在石凳上,本來她就是閑散人,現下又被紀楚含禁足,倒真不知該做些什麼了。


  她擺放在托盤裡的那片當歸,不知道最後紀楚含有沒有發現。


  現在想想,有幾分悔意。


  這樣試探他,他會不會生氣?


  江詞拿著樹枝在地上划著圓圈,一圈又一圈,有人的腳印踏進來,江詞抬首。


  府上的一個侍衛,她有些眼熟。


  「江姑娘,你已經無需禁足了,大少爺說你想走便走,去留都隨你意。」


  江詞怔愣半晌,才在嘴邊吐出一句「哦」。


  侍衛見話已傳答,正欲離開,江詞又問:「大少爺呢?」


  「大少爺出府了。」


  「哦。」


  看來紀楚含是瞧見那片當歸了,不然不會如此決絕。


  也許自己真是觸犯到他的怒氣了,才會讓他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她。


  江詞說不上是什麼心思,獨坐在石凳邊上發獃片刻,便起身回房。方才手裡的樹枝不知何時已經墜地,地上的圓圈歪歪扭扭的,不成樣子。


  夜色已深,紀楚含方從秦王府辭別。


  門前紀府的馬車早就在候著,紀楚含站在馬車前,突然涌生出一股不想回府的念頭。


  江詞應該已經走了吧,他這樣問自己,心口拉扯著揪心的疼。


  迎風在身後詢問:「少爺?」


  紀楚含回過神來,「我們走回去。」


  迎風反應了半晌,終於意識到紀楚含不是在說笑,不由得叫苦不迭。馬車回紀府尚且需要一個時辰的車程,步行豈不是要兩個時辰?

  少爺您再怎麼想著拖延著回紀府,也得想想我們跑腿的多累啊!

  迎風腿都走麻了,前面的紀楚含還跟個沒事人似的。


  已是半夜,萬籟俱靜。


  紀楚含踏進了院子前的門檻,他的卧房早就被下人們燃好了燭火,只等著紀楚含回來。而這庭院中唯一黑壓壓的房間,就是江詞的卧房。


  他心口驟然一痛,只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


  他詢問把守的侍衛,「她是什麼時候走的?」


  守門的侍衛反應了片刻,才知曉大少爺問得是江詞姑娘,便答道:「江詞姑娘在涼亭中坐了兩個時辰,還為大少爺準備了晚飯,只是少爺您今天回來的晚……約莫一刻鐘前,才走的……」


  她竟然還等了自己這麼久,可是卻沒能等到自己回來,紀楚含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手攥成拳用力地敲打在石桌上,半晌無言。


  幾個侍衛大氣也不敢出,靜謐地空氣中無人敢打破沉默,迎風不合時宜地輕咳了兩聲:「江詞有沒有說去哪裡?」


  一語驚醒夢中人,紀楚含眼神一瞥答話的侍衛,侍衛戰戰兢兢地說:「沒有說。」但見紀楚含的目光像是要殺人,侍衛頓了頓又補充:「少爺,城門馬上就要關了,江詞姑娘是步行走的,現下應該到不了城門,您去城門找她應該沒錯。」


  紀楚含聞言立刻矯健如風,行至馬房,馬不停蹄地直奔城門而去。


  夜風冷冽,紀楚含顧不得那麼多,在一刻鐘就趕到了城門邊。這個時辰出城的人很少,守兵正逐個搜查著出城的百姓。


  紀楚含走上前,守兵認出他是丞相之子,正欲巴結奉承一番,紀楚含立馬打斷他,只問:「可有年輕姑娘出了城門?」


  守兵面露難色:「紀少爺您知道,這年輕姑娘出城門的多了去了,方才就有十來個出城門的姑娘家,大晚上的面容看不清楚,小的也不知道紀少爺問得是哪個。」


  紀楚含心中一時千迴百轉,出城也不是不出城也不是,他靠在城門附近,頗覺得有些沮喪。


  」


  守兵繼續盤問:「站住,去哪裡?叫什麼?出城做什麼?」


  一個女子答:「我也不知道去哪裡。」


  這個聲音……紀楚含猛地從撕扯的心緒中清醒過來,他抬眸,江詞正站在城門前,身上背著一個樸素的包裹,顯得她本人愈發瘦弱。


  守兵不耐煩了,「問你什麼就好好回話!」


  紀楚含只覺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他走上前,一把拉過江詞,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守兵早已嚇呆了眼,生怕是得罪了紀楚含。


  紀楚含卻懶得理他,只拉著目瞪口呆的江詞向來時的方向走著。


  他的衣擺隨風拍打在她身上,江詞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走的遠了,紀楚含才駐足,他轉身,眸中神色複雜難辨,他恍然地鬆開手,「現在城門已經關了,你可以不走了嗎?」


  江詞聽到城門關了,只覺得鬆了一口氣,她低著眉目,紀楚含看不見她的表情,「城門……明天還會再開。」


  她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紀楚含攬在了懷裡,以一種要揉進骨髓里的狀態,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紀楚含在她耳邊說著話,語氣有些無力:「我以後必定竭盡全力保護你,紀府上下,除了我,任是誰都不能欺侮你。這樣,你可願留下?」


  「那大少爺可要說話算話啊。」


  紀楚含鬆開江詞,才看見她面上若有似無的笑意,心中一顆大石頭驟然墜地,薄唇勾了勾:「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趕到紀府時,已經是半夜了。


  紀楚含想到臨走前那侍衛所言,江詞還為自己準備了晚飯,卻一口沒動,便說:「去廚房,本少爺為你做一桌子菜吃。」


  江詞微訝:「現在?太晚了,而且,我也不是很餓……」


  才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地響了,江詞面上一時尷尬萬分,紀楚含嘴角上揚,大踏步走向廚房。


  廚房中,江詞找來柴火燒,又拿著大芭蕉扇扇火。嗆得整張臉上全是灰,那邊紀楚含只負責炒菜,一襲白衫一塵不染,跟個沒事人似的。


  江詞扇火扇得心不在焉,再一看,紀楚含的衣擺不知何時沾了一把火星子,雲錦綢緞的衣料,蹭地一下就燒著了。


  「少爺!火!火!」


  「火怎麼了?」紀楚含瞥了她一眼,順著江詞指示的方向看去,才瞧見衣擺上火光四濺。井水在遠處,江詞連忙上前幫紀楚含解腰上的玉帶,兩人齊心協力,把紀楚含燒著的外衣給脫了。


  紀楚含憤恨地踩著燃著的外衣,終是把火踩熄了。


  廚房這邊的動靜卻是引起了不小的騷亂,有下人被這邊的動靜吵醒了,走到這邊察看情況。


  走到跟前瞧見紀楚含衣衫不整的,下人們識趣地轉過身,「大少爺,小的們什麼都沒看見!」


  紀楚含隨口應了聲,「下去!」


  那群下人們就一溜煙地全跑了,江詞磕磕巴巴地後知後覺,慌忙在身後解釋:「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沒人聽她的,江詞沮喪地看了紀楚含一眼:「你怎麼不和他們說清楚!」


  紀楚含一臉莫名其妙:「我是紀府的大少爺,和下人需要解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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