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心疼

  紀楚含接過荷包,針線細密,綉工精緻,便說:「辛苦茜謠表妹了。」他其實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江詞現在跑哪兒去了,一時有些不習慣。


  眼前秦茜謠若有似無地露出手上的傷口,紀楚含惦記著江詞,看都沒多看一眼,秦茜謠故作嬌羞萬分:「怎麼會呢?表哥你喜歡就好。」


  「茜謠表妹這麼晚來這裡找我所為何事?」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傷口,秦茜謠眼眸一暗,轉瞬間就恢復如常,一想到隔壁正躺著那個發高燒的小賤人,便淺淺一笑。


  「送荷包是為一樁事,況且表哥進來政事繁忙,許久不曾見到表哥,茜謠自然是十分想念紀表哥了。」


  紀楚含想起還未曾出現的江詞,沒來由煩躁,便下了逐客令:「我還有事要忙,茜謠你沒什麼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這就開始趕人了?秦茜謠捏著帕子的手攥的更緊了,末了笑著說:「其實我這次找表哥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表哥身邊的那個丫鬟江詞,我瞧她近來無事,似乎也是憋屈得慌,她的那個朋友,好像是叫大山什麼的,今天還來找她玩呢。」


  紀楚含臉色一變,秦茜謠見此快意更甚:「我看他們兩個關係確是不一般,大山為了見江詞還被管事罵了一通,表哥你瞧,既如此不如把他們兩個安排在一個院子里,不然這見個面也不方便。這也算成人之美了。」


  紀楚含面色難看,良久不言,秦茜謠厭惡紀楚含對江詞的態度,但該說的都說了,不便久留,便蓮步款款離開了。


  待到她走後,紀楚含又略坐了片刻,叫來守門的侍衛問:「江詞在哪?」


  守門的侍衛恰好是才換班的,他來的時候只瞧見,大山跑著來到這裡直奔江詞房中,卻支支吾吾地猶豫著該不該說。


  紀楚含猛地摔了一個杯子,咔嚓一聲,嚇得那邊休息的江詞也清醒了許多。


  侍衛於是從實招來,紀楚含越聽越生氣,臉色愈發難看,最後從牙縫裡吐出一個字:「滾!」


  江詞靠坐在床榻上,黑夜中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敲門聲如料想中傳來,江詞問:「是誰?」


  「我。」


  清冷寡淡的聲線,江詞抿了一下乾澀的嘴唇,「大少爺,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已經睡下了。」


  對面冷冷一笑:「是嗎?」


  門咣當一下被踹開,房內沒掌燈,黑黝黝地一片,紀楚含走進來,借著月色依稀可見床上的人影,單薄瘦弱,他忽然一肚子的氣都煙消雲散了。


  他一定是氣昏了頭了,才會這樣闖進來打擾她休息。


  江詞和大山本來就是好朋友而已,老早她就和自己這樣說過,她坦坦蕩蕩,這有什麼可懷疑的呢。


  江詞語氣毫無波瀾,「少爺闖進來做什麼?」


  紀楚含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半晌才道:「沒什麼,只是——」


  「既然無事,那就出去吧,我要睡了。」


  這一段話是江詞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今天折騰了這麼久,她是真的累了,整個人都累垮了,身心俱疲,想要休息。


  紀楚含聽在耳中,語氣冰涼,毫無感情,只覺得尤其的不舒服。


  也許她並不想見自己,是他自作多情罷了,紀楚含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一連兩天,江詞直接窩在房裡不見任何人。


  紀楚含曾試圖看她一眼,也被江詞拒之門外。


  飯菜是紀楚含叫廚房做好的,都是她平日里最喜歡的,叫了下人給她送進去,也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出來。


  紀楚含無奈,這幾日都不曾外出,在院中守著她。


  直到第三天一早,江詞出現在了紀楚含的書房前。


  明明才幾日不見,她似乎消瘦了不少,本就單薄的身軀變得更加瘦弱,下巴尖的可怕,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紀楚含沒來由一陣心疼,眸中隱有痛意,「你這是什麼意思?」


  「少爺,我最近有些疲累,不想待在紀府了。」


  「不行,我不同意!」


  「少爺,」江詞有些無奈,可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想待在紀府了,以前在青雲山莊做長工的時候,無憂無慮的,雖然累,可是很快樂。」


  她咬著下唇,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掉下來了。


  「我也想和少爺一起並肩作戰,但是……但是自從來了紀府,真的感覺有些累了,少爺,你就放我離開吧。」


  她流淚的委屈模樣落在眼中,紀楚含不由自主地起身,走上前抱住她,「沒關係,有我在,這裡沒人敢欺負你。」


  他是這樣說,可是卻不相信她。江詞感受著他溫暖的體溫,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表小姐她……」


  紀楚含鬆開環繞在她身上的手臂,關切地詢問:「茜謠怎麼了?」


  「沒什麼。」江詞想了想,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我有些累了,可以去休息一下嗎?」


  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看在紀楚含眼中分外心疼,「好,我叫人送些早飯過去給你,你吃下了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著離開了。」


  「嗯。」江詞含糊地應了聲,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待在紀府的這半個月,江詞好歹對地形熟絡了些。


  紀楚含近來總是回來很晚,今天亦如是。


  院子里的侍衛每兩個時辰換一批,中間有約莫半柱香的間隙,江詞要趁著這段時間逃出去。


  她確實不想待在紀府了,既然和紀楚含說不通,只好自行逃走了。


  大山和二虎子她沒打過招呼,但這兩個人都有手藝在身,在這裡肯定能夠好好存活。還有巴扎黑,帶著它逃走會麻煩許多。留在紀府,想必紀楚含也不會虧待了它。


  江詞心中盤算個不停,趁著侍衛換班的空檔,悄然出了紀楚含的院子。


  大門她出不去,後門守衛不嚴,只有一個人把守,她可以灑蒙汗藥,把那人迷暈瞭然后光明正大地逃出去。


  這樣想著,江詞一路上掩在花草叢後面,晚上也沒什麼下人在府中四處亂走,不多時,就走到了後院了。


  後院下人的房間就在眼前,江詞不由想起大山和二虎子,都怪她把他們兩個連累到京城來,現在自己卻要搶先逃走,真是不講義氣!

  可是來不及多想了,江詞最後瞄了一眼,就直奔後門而去。


  後門,守門的侍衛正筆直地站立在門口,片刻都不敢怠慢。


  江詞從懷中掏出蒙汗藥,隱匿在侍衛附近的草叢裡嘩啦一撒,守門的侍衛立馬就跌倒在地。


  江詞立即走上前,才發現大門上按著一把極重的鐵索。


  鑰匙!侍衛身上興許會有鑰匙!

  江詞轉過身,那個倒地的侍衛卻不知何故已經不見了。再一抬眼,一片燃燒地旺盛的火把,一排待命的侍衛,這其中就有方才倒地的那個,原來他是裝的。


  紀楚含在這人群之中,翠玉冠,一襲青衫自是無限風華,火把上的火光隨著風不時地拂動,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地,看不清表情。


  江詞本想解釋一番,奈何語言匱乏。


  而紀楚含緩慢地走進,每進一步她就越沒有底氣,待到他行至面前,她才瞧清他的神情。


  那眼神中摻雜著複雜到數不清的情緒,失望、憤怒、或是痛心。江詞看著那雙眼眸,才發覺似乎沒什麼解釋的必要了。


  「可以讓我走嗎?」她問。


  紀楚含差點笑出聲來,這個女人,她竟然問自己這樣的問題,難道待在他身邊讓她這樣難以忍受嗎?

  難以忍受到在這樣的晚上,她要悄聲出逃,也不願意待在紀府里。


  紀楚含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失敗。


  他沒回答,冷聲吩咐身後的侍衛,「把她帶回去,以後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不能離開房間半步。」


  「是。」侍衛上前,江詞揮開他的手,定定地看著紀楚含:「我自己可以走。」


  侍衛示意,紀楚含默許地點頭,再見她的背影,脊背挺得筆直,氣勢不輸地消失在眼前。


  不過第二天,這件事情就在全府上下傳了開來。


  故事版本大概是江詞主動請求離去,紀楚含不允,江詞就在夜裡出逃,又被紀楚含給逮了回來。


  下人對此事更是議論紛紛,聽說現在江詞被紀楚含關在院子里不允許出門,於是猜測少爺這是對江詞生了情愫,甚至有膽子大的直接說表小姐秦茜謠的夫人地位可能不保了。


  這話傳到秦茜謠的耳朵里,是在一天後。


  秦茜謠口中的花茶渾然苦澀無比,她一氣之下將茶杯摔在地上,臘月看著滿地殘骸,忙道:「小姐您息怒,那幾個嘴賤的,我這就派人教訓她們。您將來必定是要嫁給表少爺的,這群人再怎麼碎嘴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這還用你說!」秦茜謠美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紀表哥是我將來的夫婿,從小兩家就都這麼約定,誰要是敢壞了我的好事,我就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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