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徹骨的寒意
不是借口說自己病了嗎?結果連病都懶得裝。江詞靜靜地觀望,可惜美人縱然美艷至斯,卻是蛇蠍心腸。
而美人秦茜謠專心地拈花折柳,似乎沒注意到江詞的到來。
江詞屈身恭謹地道了聲:「見過表小姐。」
秦茜謠沒聽見,銜來樹上的細碎花瓣,在手心裡不住地把玩,末了囑咐臘月,「把這些花瓣摘一些,待會兒留著沐浴。」
臘月應了聲是,遣來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一同摘花,對江詞熟視無睹,儼然她是一個透明人。
江詞在心中默念,沒關係沒關係,她就是想要刁難刁難我,忍一下就過去了。
秦茜謠坐在石桌前擺弄著手中的團扇,突然想到了什麼,「哎呀,瞧我這記性。」
江詞心想,這是注意到自己了?
「紀表哥前日才向我要了個荷包,我這還沒綉完,可要趕緊了。臘月,隨我進屋去。」
臘月聞言,即刻上前尾隨著秦茜謠的步子走進卧房,末了,吱呀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江詞無奈之餘,回味著秦茜謠那句紀表哥前日才向我要了個荷包,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只好站在原處看著不遠處的丫鬟們收集花瓣。
紀楚含最近忙得時常和自己見不上面,卻能騰出時間和秦茜謠討要荷包,又有時間告訴自己不要忤逆秦茜謠的意思。
對誰更好,似乎高低立現。
是不是他都忘了,她隨他來到京城的初衷。
江詞心中一時千迴百轉,摘花的丫鬟們刻意壓低的耳語也不時傳入耳中。
「表小姐本就是內定的夫人,這是在給咱們立下馬威呢,可不敢再親近大少爺了。」
「你看那江詞,表小姐不喜歡她,大少爺又如何保她了?咱們做丫鬟的,還是老老實實恪守本分得好。」
「是啊是啊,大少爺鐘意表小姐,咱們服侍表小姐盡心極力,將來表小姐嫁過來了,虧待不了咱們的。」
……
聲聲入耳,就像把刀子似的扎進江詞心裡。
不過一瞬,才還是艷陽高照的天驟然變色,黑漆漆的烏雲不知何時悄然來臨。
變天了,江詞抬首,摘花的丫鬟們驚慌失措地護住籃子里的花瓣,佇立在院中的海棠花隨風飄散,肆虐地狂舞。
開始有稀稀落落得而小雨滴落在臉上,臘月出來吩咐了一聲,「小姐說了,摘花的丫鬟們,快快去避雨吧,別淋壞了身子。」
幾個丫鬟匆忙地作揖道謝,慌慌張張地捂著頭離開了。
摘花的丫鬟們,沒算上江詞。
江詞想,也許自己現在可以和那群丫鬟們一起離開,不過又是被安上一個以下犯上的罪名而已,好歹不會淋到雨。
但是她忽然不是很想這麼做,她想到紀楚含那天的談話,房中秦茜謠綉著的荷包,覺得不舒服。
大雨滂沱,也許更讓人容易清醒。
瓢潑的大雨傾瀉而下,拍打在江詞單薄的身軀上,大風刮過,帶來徹骨的寒意。
房內,秦茜謠正專註於手上的女紅,冷不防,銀針戳到了纖纖玉手上,留下一段觸目驚心的紅。
臘月瞧見,趕忙找來藥膏為她包紮。
秦茜謠一無所動,眼望著窗外,大雨拍打著一動不動的江詞,她嘴角浮起爽快的恨意。
「她倒是識趣,還知道待在院子里。」
臘月小心翼翼地拿起她流血的手,秦茜謠不耐煩地推開她,「不用了,一點小傷而已。」
「小姐千金之軀豈能受損?還是讓臘月來——」
「蠢貨!」秦茜謠打斷臘月的話,猛地扇了她一巴掌,臘月捂著右臉撲通一聲跪伏在地,很是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呀,就是太蠢。」秦茜謠望著江詞單薄的身軀心情大好,手上擠壓著不起眼的小傷口,不時冒出一塊血珠。
臘月膽戰心驚地看著她的舉動,不敢說話。
「瞧瞧,我這雙手為了給紀表哥綉荷包而傷痕纍纍,你說紀表哥會如何?」
臘月瞭然,秦茜謠卻不需要她來回答,轉頭粲然一笑,美艷動人得不可比擬,只是皮相之下卻掩藏著一顆不一樣的心。
秦茜謠扶起瑟瑟發抖的臘月,揉著她發紅的臉頰,動作輕柔,「瞧我,方才實屬太衝動了,你對我一片忠心耿耿,我怎麼能欺侮你呢?」
興許是寒風吹進房中,臘月突如其來身上一陣嚴寒,面上強撐出一絲笑意,卻再說不出一句奉承的話語。
雨終於是停了。
江詞站在院子里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衣裳濕答答地貼在身上,風一吹,本就寒冷的身體冰涼更甚。
吱呀——木門推開,臘月手中拿著一把油紙傘,緊隨其後的秦茜謠換了一身衣裳,慢悠悠地踏過門檻。
「小姐,這雨停了。」
秦茜謠像是才剛看見江詞似的,一臉驚訝,「哎呀,江詞妹妹,你是何時趕過來的?下雨了,我正想叫臘月撐傘去接你呢。」
江詞面色蒼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發上滴著水珠,死氣沉沉地說:「沒有多久,表小姐。」
秦茜謠殷切地上前握住她的手,「怎麼淋成這個樣子?江詞妹妹出門不帶傘嗎?」
江詞不著痕迹地抽出手,「聽聞表小姐生病了,不知是怎麼了?」
「也沒什麼事,怎麼臘月說的這麼嚴重?」秦茜謠嗔怪地瞟了一眼臘月,「就是我這個手,給紀表哥綉荷包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不過我想這麼一點小傷,還是不要這麼嬌氣得好,誰料臘月還是把你叫過來了。」
江詞看向秦茜謠手上蚊子叮似的傷口,沒有答話。
「江詞妹妹出門怎麼不帶傘,淋了雨生了病,侍候紀表哥的時候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江詞覺得有些冷了,不自覺打了個哆嗦,「表小姐,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也好,臘月,送送江詞妹妹。」
「不用了。」江詞轉頭就走,腳步匆匆。
冷風呼嘯而過,打在江詞單薄的身軀上更為肆意,江詞不知走了多久,才終於是回到了住處。
江詞顫慄著身子,換上乾淨的衣物躺在榻上,用力地裹緊被子,不知不覺,在寒冷中竟是睡著了。
大山和二虎子近來都在後院忙著,沒什麼機會能見到江詞,這天卻聽到幾個小丫鬟議論說是江詞渾身是水地在她們面前走過,面色蒼白,像個索命的水鬼似的。
大山怒不可謁地損了那幾個丫鬟一通,手上的活也不幹了,轉身就往紀楚含的院子里趕。
紀楚含還沒回來,大山就直奔江詞的居所,敲了半天門裡面也沒人回應,大山覺得奇怪,該不會人不在?
正欲離開,裡面忽地傳來砰地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大山使了渾身力氣用力撞開木門。
眼前江詞躺在地上,身上裹著一層單薄的棉被,許是剛才從床榻上掉下來的。
大山走上前,江詞還不住地把被褥往自己身上攬,大山急忙將江詞抱到床榻上,江詞的臉頰上異常緋紅,大山碰了一把她的額頭,原來是發燒了。
大山連忙到廚房去吩咐二虎子煮一碗薑湯,男女有別,他不好直接照顧江詞,正急得焦頭爛額的呢。
前院的管家說,紀楚含回來了。
大山正急著見他,好把江詞發燒這件事和他說一聲,安排個丫鬟照顧她。二虎子急急忙忙地來找大山,管事發現他曠工,揚言要把他趕出府去。
大山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袋碎銀子,遞給一個眼生的丫鬟,「你去找紀大少爺,就說江詞現在病了需要人照顧。」
那丫鬟乖巧地應了,大山不放心,又反覆確認了幾次,直到丫鬟都不耐煩了,才跟隨二虎子回到後院去。
到了後院,又是一通好說歹說,管事才鬆了口,不趕出去可以,只是這幾天延長工期,沒什麼時間休息。
大山趕忙做工,這下子沒辦法再去看江詞,只是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那個錢袋子淪落到了秦茜謠的手中,秦茜謠不屑地笑笑,隨手把這個錢袋子扔到地上,「這麼個把玩意,還好意思買人家跑腿。」
臘月看著地下四處亂竄的碎銀子,沒吭聲。
秦茜謠擺弄著手中的白玉簪子,燭火下散發著明亮的色澤,「好看嗎?」
臘月恭謹地答道:「好看。」
「好看就賞你了。」秦茜謠滿不在乎地捻起,臘月呆愣了片刻,忙上前接過,「多謝表小姐賞賜。」
「聽說表哥回來了,走,帶上織好的荷包,隨我去看看。」
「是。」
紀楚含才剛到院子里,江詞卻沒像往常一般在庭院中等候,正尋著江詞的蹤跡,門口的侍衛通報了一聲,秦茜謠來了。
紀楚含便先放下了去江詞房中的念頭,到正房中迎接秦茜謠。
此時的江詞發燒發的有些昏了頭,神志卻依舊清醒著。她朦朧中察覺到大山來過,但是身上軟趴趴的,沒什麼力氣。
忽而聽到正房中不斷傳來對話,一時有些怔愣。
她的房間和紀楚含的正房緊挨著,因此不十分隔音,能將對面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