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雲府修養了幾日,身子大致好了一些,雲瓷覺得有些悶,便讓人備了馬車,想出個門。
她不常出府,平常不是將軍府就是雲門,要麽就是在藥鋪,今日她也不打算打破這個定律。
她準備去藥鋪,看看醫術,聞聞藥香。
今日街上倒是熱鬧,在府內悶了許久,她忍不住掀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麵來來去去的人,還有那些熱鬧冷清的商鋪。
馬車行駛到一家玉石鋪子麵前時,她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停下。”她及時叫住車夫。
馬車驟停。
雲瓷隔著車簾遠遠的看著那玉石鋪子裏的倩影。
隔這麽遠,她也能看到她那鵝蛋臉上惹人憐惜的表情。
正是趙倪。
她正和一個丫鬟站在鋪子裏,似乎是在看玉佩,趙倪拿著一塊玉佩,神色猶豫不決。
“車夫。”雲瓷喚道。
“小姐。”
她朝趙倪的方向努努下巴,“去聽聽,她們說的什麽。”
“是。”車夫應下,若無其事的走進那家商鋪。
一會兒後,他回來。
“小姐,那女子是在挑選一塊男子的玉佩,據那丫鬟說,是要送給安在王殿下的,照她們說的意思,好像安在王此時正在她們府上。”車夫恭敬的道。
景檸在趙府?
雲瓷心思一轉,已經明白了。
趙倪的父親趙辭,老來得誌,在官場打拚多年,卻僅僅止步於五品郎中,心裏可想而知有多愁苦。
前世裏,景檸便有心要扶持趙辭,是以,便與趙家的關係近了些,趙倪也就是這樣,前世才有機會和她搶景檸的。
景檸在趙府嗎,她倒是不好去打擾。
不過,玉佩向來有定情之物的寓意,趙倪想送景檸玉佩,這是想要表明心思?
雲瓷一笑,又是一個蠢女人。
景檸豈是趙倪能打動的,她雲瓷費勁心機還打不動他半分,何況趙倪這個蠢女人。
景檸要的,不過是權勢,和一切有利於他得到權勢的東西。
他要娶的,必然也是有利於他權勢的女人。
前世他封了趙倪為後,還不是因為景檸把她的父親一步步扶持起來了,需要穩定人心。
坦白說,趙倪不過也是個同她一般的可憐女人而已,可笑趙倪前世還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來地牢尋她。
“小姐,這藥鋪還去嗎?”車夫問道。
雲瓷看了一眼還在玉石鋪子裏猶豫不決的趙倪,冷眼收回目光,“走吧。”
看趙倪還有時間猶豫,證明景檸一時半會兒不會走,她且先去藥鋪散散心,晚些再去景檸那裏。
她向往常一樣徑直去了自己留在藥鋪的小書房裏,剛打開一本醫書,沒過一會兒,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雲瓷皺皺眉,她吩咐過,平日自己來了這裏,沒有重要事情便不要打擾。
“吱呀…”門開了,進來的是藥鋪掌櫃。
“小姐…”他搓搓手,神色有異,像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麽事?”雲瓷合上醫書。
看他的模樣好像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掌櫃麵色有些猶豫,好一會兒,他才道:“小姐,上次給您練丹藥的那個大夫…”
“他怎麽了?”雲瓷皺皺眉,這個掌櫃說話吞吞吐吐的,她直覺不是什麽好事。
“他…死了。”掌櫃歎了口氣。
“死了?”雲瓷目光一冷,“怎麽回事?”
她明明吩咐過放人走的,還讓王伯撥了一筆銀子給他,怎麽會死了?而且死得真的突然?!
掌櫃歎了口氣,神色有些惋惜,“那大夫帶著自己的孫子離開京城的當晚,就被人殺死在客棧了,老大夫聰明,把孫子塞進了櫃子裏了,殺他的人沒發現還有個孩子,幸虧那孩子識得回城的路,第二日就回來了。”
“那孩子呢?”雲瓷問。
“回小姐,那孩子就在鋪子裏,陳老在的時候,對大夥兒都還不錯,現在他不在了,大夥兒念著他的人情,對那孩子都挺好的。”掌櫃道。
“你把他帶過來。”雲瓷道。
“是。”掌櫃應聲離開。
雲瓷歎了口氣,她本不欲傷人,可是無緣無故的,為什麽會有人突然要殺陳老,他平安無事多年,卻偏偏在要離開的時候,死在了途中。
她隻能將其認為,這都是她讓他煉製丹藥害的。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而除了她,還有誰這麽急著找到陳老呢…
“吱呀…”門再次打開,掌櫃帶著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兒進來。
那小男孩兒看起來倒是很討人喜歡,一張臉圓圓的,上麵掛著一雙幹淨漂亮的大眼睛,像個小湯圓兒似的。
“你叫什麽名字?”雲瓷的麵色柔和了些。
畢竟都是她害的,她心中有愧。
“鈺臣。”小湯圓兒道。
人雖然小小的,言行間卻像個小大人,雲瓷竟然從他身上看出了幾分不屬於小孩子的穩重。
“你不姓陳?”雲瓷奇怪道。
這不是陳老的孫子嗎,莫非是收養的?
小湯圓抿嘴,“我沒有姓。”
“那為何你爺爺姓陳?”她好奇道。
小湯圓的嘴巴抿得更緊了些,似乎不願意觸及這個話題。
好吧,既然他不願意說,雲瓷也不會逼他。
現在,她隻關心一件事情,“你爺爺被殺那天晚上,你可有看清對方是誰?”
小湯圓點頭,“他蒙住了臉,但是我定能認得出他的模樣,他眉骨上有一條疤。”
雲瓷看他的目光有些奇特了。
這丁點兒大的孩子,說起自己親人的死亡竟然平靜得嚇人,沒有半點傷心不說,還有條不紊的分析起了殺人凶手的模樣來了。
這到底是懵懂無知,還是另有原因?
“鈺臣,那你有沒有聽到那個殺你爺爺的人,在動手之前有沒有說什麽話?”她問。
小湯圓想了想,“他問,解藥在哪裏。”
果然。
雲瓷心裏一沉。
要解藥,定然就是雲門的人了。
“然後呢?”她盡量緩和自己的麵色,不讓自己嚇到麵前的小孩兒。
“爺爺說沒有解藥,他就讓爺爺煉,可解藥的藥材太難尋而且都很珍貴,那個人聽了價錢之後一怒之下就下了殺手。”他回想道。
“你不怕嗎?”雲瓷看他分鍾得如此冷靜,從進來到現在,這個小孩子平靜得像個旁觀者,這讓她有些不能理解。
“人終有一死的,怕什麽。”小湯圓兒淡淡的道。
若是不看他那小身板,這個小男孩兒完全不像個小孩子。
她歎了口氣,有些憐惜,“既然你不怕,那你可願意隨我去指證那殺人者,為你爺爺報仇?”
小男孩兒聞言,不假思索的點頭,“自然願意。”
雲瓷便帶著他,去了雲門。
這個孩子,她決定留在身邊,是她造下的孽,便由她來給這個孩子更好的生活條件好了,也算是彌補陳老了。
雲門建立得太快了,都是些江湖上沒有束縛的人,且這些人明顯都不是善類,他們出手狠辣,個個手上都背負著人命。
她原本以為“斷魂丹”可以讓雲門的人收斂一些,沒有想到,依然有人這般放肆,竟然暗中去查了煉藥之人,更是痛下殺手!
雲瓷目光越來越冷。
身旁的鈺臣靜靜的坐著,小身板端端正正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雲瓷心裏很是愧疚。
她無意害人,卻終究還是害了無辜之人。
下了馬車,她拉著鈺臣的手,緩緩走進雲門。
“門主。”見她來了,顧諶眼中有一瞬間的驚喜,然後是詫異,她竟然會牽著一個小孩子來。
“召集所有人。”雲瓷淡淡道。
她低頭輕輕拍了拍鈺臣的手,神色緩和的問道:“你當真不怕?”
“不怕。”小湯圓兒肯定道。
雲門的人再次聚起來,每個人的神色都沒有以前那麽放肆了。
經過最近的了解,他們這些人已經對這個女主子一定的了解,這是個手段比他們還厲害的小姑娘。
況且,這個小姑娘每一次召集大家,準沒有好事。
第一次,她當著大家的麵兒,張狂的殺了銀須子。
第二次,她更是騙大家喝下了毒酒,然後肆無忌憚的當眾吃下解藥。
這回,她又要幹什麽?
一時間,大廳裏的氣氛彌漫著緊張的味道。
雲瓷牽著鈺臣的手,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他們臉上,或多或少都有傷疤。
她低頭,看向隻有她腰間高的小孩子,“鈺臣,你看看他們,可認得出那一個是那晚的人?”
鈺臣點頭,黑亮的目光緩緩在每一個人臉上挪過,片刻後,他掙開雲瓷的手,徑直走到人群中,指著一個高大的漢子,平靜道:“就是他。”
雲瓷的目光看過去。
隻見那漢子生的很是壯實,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樣,眉眼間凶神惡煞,就是一張標準的壞人臉。
而他那右眉骨之上,確實有一條指姆寬的傷疤,深深的凹陷進去了一塊,蓋掉了他後半邊眉毛。
這漢子,正是她騙眾人喝下“斷魂丹”那天,那個莽撞當了出頭鳥,割了自己手臂一刀的人。
見自己被一個小孩指證,那漢子一愣,他不認得這小孩兒,但直覺不會是什麽好事,於是虎目一瞪,凶惡的道:“你這小娃娃,胡指什麽?老子可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