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兩個條件
冥府。
瀚軒備來忘川之水,幽幽散著水氣的忘川之水,娉然看見了就往嘯風身後躲,仍然拒絕忘掉嘯風。
「要怎樣才肯喝忘川之水?」梵生問,把半碗忘川之水端進手裡。
「君上答應我兩個條件,我就聽君上的話。」
「不要任性,亡魂越快輪迴越好,這樣才能有氣有力走完輪迴道。」
「我不管,我就要君上答應我兩個條件,要不我寧願做孤魂野鬼,嘯風在哪裡,我就在哪裡跟著。」
「胡鬧!」
娉然越發往嘯風背後躲。
嘯風緊了緊娉然牽著他不放的小手,說:「嘯風願隨公主去輪迴。」
「不行,」娉然不答應,對梵生說:「我的第一條件就是君上不準怪罪嘯風,不準嘯風隨我去。」
顧遙知站在一旁,眼裡有淚光閃動,但一直沒有說話。
梵生妥協了第一個條件:「另一個條件是什麼?」
「下一世我不要再做公主。」
「不行,你是九重天皇族,此生死於非命,按輪迴律法與九重天的慣例,下一世,你至少是有神尊封號的上神家女兒,本君不會讓你再受委屈。」
「可我就是不想再做公主了。」
「為什麼?」
因為是九重天公主才遭了那幫惡徒的報復? 娉然卻說:「我不願嘯風像遙知當年一樣辛苦,為了得到九重天的認可,經歷種種磨難,九死一生。如果,我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嘯風想娶我便能娶,沒有阻礙,沒
有規矩。」
娉然從嘯風背後走了出來,端端正正給梵生磕了個頭:「娉然跪求君上成全。」
梵生拿著忘川之水的手近乎快把玉碗捏碎,以為不會答應的時候,他又出人意料地說:「起來吧,別跪了,本君答應你。」 嘯風傷口在滲血,梵生彈了一滴落進娉然眉心:「喝下這碗忘川之水,你將不再記得這一世的所有事,但有嘯風這滴血的牽引,你對嘯風的感情會延續到下一世,即便
下一世你認不得嘯風,但在看見嘯風的第一眼,便會認定他是你一生歸宿。本君如你所願,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等到待嫁的年歲,本君讓嘯風來尋你,再續前緣。」
「真的嗎?真的嗎?」
「嗯。」
「謝謝君上。」
娉然臉上終於有了笑容,眼裡又淌下了淚,行大拜別:「先帝之女,九重天靈毓宮公主娉然,拜別君上。」
梵生含淚把忘川之水遞進娉然手中,娉然一口喝就,記憶從年幼到年少,再到情竇初開,一點一點滴從腦子裡消退。
「嘯風,嘯風……」
就像幾天幾夜困得不行,娉然漸漸意識模糊,倒進嘯風懷裡,拽著嘯風用僅剩的記憶問出一直沒敢問的:「你……會不會……會不會嫌棄我?」
嘯風抱緊娉然大哭,拚命拚命搖頭,他不會,小公主在他眼中永遠像一輪攀升的小太陽,把他的世界照得暖暖的。
顧遙知把竹蜻蜓合進娉然手裡,娉然看著竹蜻蜓笑了,笑得和嘯風一樣傻裡傻氣。
之後,梵生讓瀚軒把娉然抱走,餘下的瀚軒會處理好。
嘯風留下了竹蜻蜓,求梵生說:「君上,讓嘯風在蠻荒等公主回來好嗎?」
在生離死別的地方等待重逢,梵生格外能夠體會,他的妻就曾這樣等過他,不久后還會這樣等,他便點了下頭,說:「正好要派人鎮守蠻荒,那就你去吧。」
「嘯風叩謝君上。」
三天後,梵生把娉然的仙身葬在蠻荒,嘯風留在蠻荒養傷,就在娉然的墳前,朝夕不離。
夜青時差人送了封信來棲渺,要見顧遙知一面。
顧遙知看完后把信燒了,她會去的。
連灼倚在桌邊,手裡一壺酒,想喝又沒喝,心裡煩就是心裡煩,借酒躲了得一時,躲不了一輩子,說:「夜青時還有什麼話要跟你講嗎?」
「不知道他的。」
「約在棲渺的接引棧,又是他一個人來,就去見吧。老鳳凰這幾天在九重天,咱們可以先斬後奏。」
「我還真想聽聽夜青時要跟我說什麼。」
「是在明天下午嗎?」
「嗯。」
「為師傅設下埋伏,趁這個機會把夜青時拿住。」
「不要吧??」
連灼噗嗤一聲笑了,看把小徒弟緊張的,他是這種不擇手段的人嗎?
顧遙知心塞:「師傅心裡煩就拿我打趣。」
「沒辦法,南兮有些消沉,為師下不去手捉弄。」
「我也心情不好。」
「但你比南兮堅強的多。」
「娉然下葬,但這件事還沒有完,我不允許自己消沉。」 「見完夜青時,你回九重天陪陪老鳳凰,為師想到一個作戰方略,容為師再打磨打磨,然後跟老鳳凰商定,我們就可以發兵了。所以,現下還有時間,你跟老鳳凰好生
聚聚。」
她也有這個打算,梵生那日從冥府離開后,就回了九重天,細緻安排娉然的葬禮,但交給雲遠置辦,梵生從頭到尾沒有現身。
幾天不見,她不清楚他過得好不好。
夜青時修復好手鐲,見她就是為了把手鐲給她。
棲渺接引棧的竹樓里,顧遙知燙了一壺酒,滿給夜青時一杯,她說:「我們大抵就喝這一回酒了吧。」
「你不收下手鐲嗎?留個記念,記念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
「我著實沒打算收。」
她把裝著手鐲的盒子推還給夜青時,繼續說:「記憶就是最好的紀念,手鐲已經壞了,經過修復也不是當初的那一件。」
「為了梵生,你什麼都可以不要是嗎?」
「這很奇怪?」
「我理解不了。」
「你為了夜凌比我還付出的多,不難理解吧?」
「可是這不一樣,我是男人,為一個愛自己的女人付出是應該的,而你,你應該是享受梵生對你的付出。」
「但是夜凌也沒有一味享受你的付出。」
「夜凌一覺得對不起我,毀了我的仙途,而你你完全沒有必要因為梵生而站在我的對立面,他守護的天下蒼生,不應該由你共同承擔。」
「我能說我還是司戰之神的徒弟嗎?」 「能,當然能,但連灼不止你一個徒弟。真心講,我對南兮很失望,梵生百般扶持,南兮卻一直不成大器,若非梵生對九重天的帝位沒有野心,南兮就是由著梵生操縱
的傀儡。」 她淡淡笑了笑,表示不認可夜青時的這番話,喝下一杯酒,壓壓心裡百感交集的滋味,說:「梵生有著系蒼生安危於一身的心,又是一副孑然風雨中的傲骨,神職就是他活一日便必定履行一日的使命。我和這樣的梵生在一起,愛他,便要愛他所愛,我不介意他的心裡裝了太多,如若他不介意旁人如何看待他的一言一行,眾生之上俯瞰
眾生的孤獨,他一人體會便好,連我都不願分享。」
「這是梵生在眾生之上,受眾生跪拜應有的代價。」
「所以,我誰也不愛,偏偏愛他,也被他所愛,與他共擔天下己任,共赴使命終章,便是我應付的代價。」
夜青時聽完,沉默了一小會,喝下她滿給他的酒,胸口火。辣辣的疼。
手鐲她不再收下,他便將手鐲當著她的面毀了,說:「煉元心法,斷情絕念,我快要練成了,遙知,這次真的是我們最後一次朋友般喝酒。」
「我會懷念的。」
「不問問我把欺辱殺害娉然的那人些怎麼了嗎?」
「不問,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那些人好過,他們亦有他們要負出的代價,而最大的代價是戰爭一觸即發,最終由你我來終結。」
「梵生不出征嗎?」
「他要在九重天坐鎮。」
「不覺得他是躲在九重天上不敢親自面對?」 顧遙知回答的格外認真:「不覺得,自己死比看著至親至愛的人死更難受,這與我們想替至親至愛的人去死是同一個道理,青時,夜凌走的時候,你有這種想法的吧。
」
夜青時這回沉默得更久了,說不服她別再站在他的對立面。
他不希望她死,更不希望親手殺了她。
「要不要去長安城再聽齣戲?」她說,喝了酒的緣故吧,話說的有些感傷。
夜青時拒絕了,說:「喝完這壺酒,我就要回去了。」
「還不相信瀾若衣附在沁心身上?」
「時至今日,信與不信都一樣,娉然一死,九重城與九重天不再是單單的正與邪。遙知,他日我在九重天,坐在梵生的那個位置,我便是正,梵生便是邪。」
她不認同,但又無話可說,說再多也是枉然。
分完壺裡剩下的酒,最後的兩杯,她執杯與夜青時輕碰:「我,很高興認識你。」
夜青時意外地濕潤了眼眶,與她絕別,並不是他一開始就想要的,他真心想說服她,避開即將來臨的戰爭。
而此時此刻,他還對她說的,只剩僅僅個字:「珍重。」
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手一松,杯子掉在地上碎了,如同那日手鐲在她手腕上碎裂。
夜青時漠然轉身,喚來飛獸返回九重城,放在桌上的酒杯隨夜青時轉身的動作,支離破碎。顧遙知揪緊胸口的衣襟,心好痛。 連灼走來,把最後一部分軍需清單交給她:「我傳了竹語給老鳳凰,老鳳凰曉得你要回去,你現在就不能哭,被老鳳凰看見你難過的模樣,老鳳凰的心會比你還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