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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02

  “我現在不清楚。我曾經是知道的,但後來大部分忘了。


  最重要的是讓我自由自在,那些我不喜歡的人不要來折磨我,不要強迫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也許——我希望舊時代重新回來,可是它已經一去不複返了,因此我經常懷念它,也懷念那個正在我眼前崩潰的世界。\思嘉緊緊地閉著嘴,一聲也不吭。這並非由於她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是他的聲調本身而不是別的喚起了她對往昔的回憶,使得她突然心痛,因為她也是會懷念的。但是,自從那一天她暈倒在\十二橡樹\村那荒涼的果園裏,說了\我決不回顧\的話以後,她就始終堅決反對談過去的事了。


  “我更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她說,不過並沒有看他的眼睛。\現在時常有些令人興奮的事情,比如,舉行宴會,等等。一切都顯得有了光彩。而舊時代是十分暗淡的。\(唔,那些懶洋洋的日子和溫煦而寧靜的鄉村傍晚!那些來自下房區的響亮而親切的笑聲!生活中那種珍貴的溫暖和對明天的令人欣慰的期待!所有這些,我怎麽能否認呢?


  “我更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她說,但是聲音有點顫抖。


  他從桌子上滑下來,微微一笑,表示不怎麽相信她的話。


  他一隻手托著她的下巴,讓她仰起臉來看著他。


  “哎,思嘉,你太不會撒謊了!是的,現在生活顯得有了光彩——某種光彩。可這就是它的毛病所在。舊時代沒有光彩,可它有一種迷人之處,有一種美,一種緩緩進行的魅力。“她的思緒在向兩個方向牽引,她不覺低下頭來。他說話的聲調,他那手的接觸,都在輕輕地打開她那些永遠鎖上了門。那些門背後藏著往日的美好,而現在她心裏正苦苦渴望著重新見到它。不過她也知道,無論是什麽樣的美都必須藏在那裏。因為誰也不能肩負著痛苦的記憶向前走埃他的手從她下巴上放下來,然後他把她的一隻手拉過來,輕輕地握在自己的兩隻手裏。


  “你還記不記得,\他說——可此時思嘉心裏響起了警鍾:不要向後看!不要向後看!

  不過她迅速把它排除,乘著一個歡樂的高潮衝上去。終於她開始理解他,終於他們的心會合了。這個時刻可實在寶忠,千萬不能失掉,哪怕事後會留下痛苦也顧不得了。


  “你還記不記得,\他說,這時他那聲音的魅力使得辦事房的四壁忽然隱退,歲月也紛紛後退了,他們在一個過去已久的春天裏,一起騎著馬在村道上並轡而行。他說話時那隻輕輕握住她的手便握得豎了,同時聲音中也寒有一種古老歌曲中那樣的悲涼味。她還能聽見他們在山茱萸樹下行進,去參加塔爾頓家的野宴時那悅耳的韁轡丁當聲,聽見她自己縱情的笑聲,看見太陽照得他的頭發閃閃發亮,並且注意到他騎在馬背上那高傲而安詳的英姿。他的聲音裏有音樂,有他們在那白房子裏跳舞時小提琴和班卓琴的演奏聲,盡管那座白房子如今已不在了。還有秋天清冷的月光下從陰暗的沼澤地裏遠遠傳來的負鼠犬的吠叫聲,過聖誕節時用冬青葉纏繞著一碗碗蛋酒的醇香味,以及黑人和白人臉上的微笑。於是老朋友們成群結隊地回來了,仿佛這麽多年來他們並沒有死,仍然在笑,鬧著:斯圖爾特和布輪特還是兩上長退紅發、愛開玩笑的小夥子,湯姆和博伊德野得像兩隻小馬駒,喬-方丹忽閃著一雙爇情的黑眼睛,凱德和雷福德-卡爾弗特行動起來仍然那麽文雅而遲緩。還有約翰-威爾克斯先生;還有喝了白蘭地麵孔紅紅的傑拉爾德,以及低聲細語一片芬芳的愛輪。在所有這一切之上籠罩著一種安全感,因為人們明白明天隻可能帶來與今天同樣的幸福。


  他的聲音停頓了,這時他們長久而安祥地相互注視著,彼此之間有的是那個他們曾經不加思索地共享過而後來便喪失了的陽光燦爛的青春。


  “現在我明白你所以不能高興起來的原因了,\思嘉黯然地想道。\以前我一直不理解。我一直不理解為什麽我也一點不快樂。可是——怎麽的,我們居然像兩個老年的人那樣談起來了!\她又震驚又憂鬱地這樣想。\老年人可以回顧過去五十年。可是我們還沒老呀!這隻是因為我們之間發生過那麽多的事情。現在一切發生了變化,所以顯得像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可是我們還沒老呢!\不過,她看看艾希禮,發現他已經不再年輕英俊了。他正低著頭心不在焉地看著他仍然握著的那隻手,因此思嘉看見他那本來光亮的頭發如今已完全變成了灰色,就像月亮照在死水上的那樣的銀灰色。不知怎的,四月下午那種炫目的美現在已經消失,同樣也從她心裏消失了,而那帶點悲涼的回憶的美味卻苦得像膽汁一樣了。

  “我不該讓他叫我回顧過去埃\她絕望地暗自思忖著。


  “當我說我決不回顧時的完全對的。那太折磨人了,它撕扯著你的心,直叫你除了回顧,別的什麽也做不成。這就是艾希禮的毛病所在。他再也無法向前看。他看不見現在,他懼怕未來,所以他才回憶過去呢。以前我一直不了解他。我以前一直不了解艾希禮。唔,艾希禮,我的情人,你不該向後看啊!那有什麽好處呢?我不該讓你來引誘我談過去的事。當你回顧過去的幸福時,便會發生這樣的情況,這樣的痛苦,這樣的傷心,這樣的遺憾!”


  她站起身來,但一隻手還握在他的手裏。她得走了。她不能待在這裏回想過去,看他現在這張疲倦、悲傷和蒼白的臉了。


  “從那些日子以來,我們已走了很長一段路程呢,艾希禮,\她說,設法使自己的聲音堅定些,努力控製她那緊縮的嗓子不顫抖。\那時候我們有些美好的理想,不是嗎?\接著她衝口而出,\唔,艾希禮,沒有哪件事情是像我們所期待的那樣啊!\“那是永遠也不會的,“他說。\生活並沒有義務要給予我們所期待的東西呢。我們應當隨遇而安,隻要不每況愈下就感激不盡了。\思嘉想起從那些日子以來她所走過的漫長的道路,突然感到心裏一陣陣的疼痛,感到癢在太疲倦了。她心中湧現出過去那個思嘉-奧哈拉來,那是個愛捉弄情人、愛穿漂亮衣服的女孩子,她準備到時機成熟時做一個像愛輪那樣的偉大女性。


  她不禁爇淚盈眶,接著淚珠沿兩頰潸然而下。她站在那裏默默地看著他,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似的。他也一言不發,隻輕輕地把她摟在自己懷中,讓她的頭緊靠著他的肩膀,然後歪著頭把臉貼在她的麵頰上。這時她酥軟地靠著他,伸出兩臂抱住他的身子。她陶醉在他溫暖的懷抱裏,眼淚漸漸幹了。啊,就讓他這樣擁抱著,沒有激情,也不感到緊張,像一個親愛的老朋友,那也很好埃不過這一點,也隻有艾希禮,這個跟她有著菜同的回憶共和享過青春的人,這個熟悉她的早年和目前情況的人,才能理解呢。


  她聽見外麵有腳步聲,但並沒在意,以為那是運輸隊的人回家了。她一時還站在那裏,靜聽著艾希禮的心緩緩搏動。


  然而,艾希禮忽然掙紮著要擺脫她,那猛勁兒使她莫名其妙。


  她仰起頭來驚異地注視著他的臉,可是艾希禮這時沒有在看她。他正越過她的肩膀看著門口呢。


  她轉過頭來,發現門口站著英迪亞,她臉色煞白,兩隻本來暗淡的眼睛像要迸出火光似的;還有阿爾奇活像一隻惡狠狠的獨眼鸚鵡。他們後麵還站著埃爾辛太太。


  她究竟是怎樣跑出那間辦事房的,她自己再也記不起來了。不過,她是在艾希禮的命令下立即迅速離開的,留下艾希禮和阿爾奇在那間小屋裏嚴肅地談論什麽,而英迪亞和埃爾辛太太站在外麵,看見她出來時便背過去不理睬她。她又羞又怕,趕緊往回家的路上走,在她心目中那個蓄著主教胡須的阿爾奇已儼然成為《聖經-舊約》裏的複仇天使了。


  正當四月日落時分,家裏靜悄悄的,似乎一個人也沒有。

  仆人們都外出參加一個葬禮去了,幾個孩子正在媚蘭的後院裏玩,媚蘭呢——媚蘭!思嘉上樓到自己房裏去時想起她,頓時渾身都冰涼了。媚蘭一定會聽到這件事。剛才英迪亞說過要告訴她呢。


  唔,英迪亞準要氣勢洶洶地跟她說的,她既不考慮是否會給艾希禮的名聲抹黑,也不考慮會不會刺傷媚蘭的心,隻要這樣做能夠損害思嘉就行!埃爾辛太太也會談論,盡管實際上她什麽也沒看見,因為她當時站在木場辦事房門口的英迪亞和阿爾奇背後。不過,她照樣會談的。這個消息到吃晚飯時便會傳遍全城。而到明天用早點的時候,就會人人、甚至連黑人在內都知道了。在今晚的宴會上,女人們會三三兩兩聚在角落裏,神秘的兮兮而又幸災樂禍地低聲談論這件事。思嘉-巴特勒從她那有錢有勢地社會地位上一交摔下來了!於是這故事會愈傳愈奇。那是沒有辦法阻止的。它也不會停留在事實的真相上,即艾希禮擁抱著她,而她在哭泣。不到天黑,人們就會說她跟人通堅,被當場捉住了,可實際上那完全是清白無辜的、是友愛的舉動!思嘉瘋狂地想:假如我們在他休假期間的聖誕節那天我跟他吻別時給抓住了,假如我們在塔拉果園裏,我懇求他和我一起逃跑給抓住了——唔,假如我們在任何一次真正有犯罪行為的時候給抓住了,那還不至於這樣糟糕呢!可是現在!現在!我恰好是作為朋友讓他擁抱的呀!


  然而,誰也不會相信這一點。她一個替她辯護的朋友也沒有,沒有一個聲音會出來說:“我不相信她會幹什麽壞事。\她把她那班老朋友得罪得太厲害了,現在他們中間已找不出一個對她仗義的人來。而那些新朋友都是在她的苛待下敢怒而不敢言的人,巴不得有機會來辱罵她呢。不,任何誹謗她的話人人都會相信的,哪怕他們可能惋惜像艾希禮這樣一個好人也陷入這件醜聞裏了。像通常那樣,他們會把罪責都推到女方頭上,而對男方便聳聳肩膀了事。而且,就這個事件來說,他們是對的。是她主動投進他懷裏去的呀!


  唔,所有的中傷、輕侮、譏笑,以及全城的人可能說的一切,隻要她必須忍受,她都忍受得住——可是媚蘭不行啊!


  唔,媚蘭不行!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生怕媚蘭知道,比對任何別的人知道都更加害怕。可是她被一種對已往罪過的負疚心情壓得太重,嚇得太厲害了,因此還不想去理會這個問題。


  她一想到當英迪亞告訴媚蘭,說她看見艾希禮在撫愛思嘉,媚蘭眼睛裏會出現什麽樣的神色時,便簌簌落淚了。那麽媚蘭得知以後會怎麽樣呢?難道離開艾希禮?如果她還有點自尊心的話,不這樣又怎麽辦?還有,到那個時候艾希禮和我又該怎麽對待呀?思嘉狂亂地思索著,早已滿臉淚水。唔,艾希禮會羞死的,會恨我給他帶來了這場大禍。這時她突然不流淚了,一種死一般的恐懼籠罩著她的心。要是瑞德知道了呢?他會怎麽辦?

  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那句古話怎麽說的,那句嘲弄人的古話?\老婆都跑了,丈夫最後才知道。\也許不會有人告知他這個消息吧。你得有足夠拉膽量才敢去跟瑞德談這種事呢,因為瑞德是有名的莽漢,他總是先開槍再問情由。求求你了,上帝,千萬別叫人冒冒失失地去告訴他呀?可是她又記起了阿爾奇的木場辦事房時的那副臉孔,那雙冷酷、陰險、殘忍的眼睛裏充滿著對她和一切婦女的仇恨。阿爾奇一不怕上帝,二不怕人,他就是恨放蕩的婦女,他恨她們到了極點,竟動手殺了一個呢。他還說過他要去告訴瑞德。不管艾希禮怎樣勸阻,他還是會告訴他的。除非艾希禮把他殺了,否則阿爾奇定會告訴瑞德,因為他覺得那是一個基督徒的天職。


  思嘉脫了衣服,躺到床上,腦子裏的漩渦還在不停地急轉著。但願她能夠鎖著門,永遠永遠關在這個安全的角落裏,再也不要見任何人了。說不定瑞德今天晚上還發覺不出來。她準備說她有點頭痛,不想去參加宴會了。到明天早晨她早已想出了某個借口,一個滴水不漏的辯解,好用來遮掩這件事。

  “現在我不去想它,\她無可奈何地說,一麵把臉埋在枕頭裏。\我現在不去想它。等到以後我經受得住的時候再去想吧。\安的原故?嬤嬤來到門敲門,但思嘉把她打發走,說她不想吃晚飯。時間緩緩過去,最後她聽到瑞德上樓來了。當他走進樓上門廳裏,她緊張地支撐著自己,鼓起全部的勇氣準備迎接他,可是他走進自己房裏去了。她鬆了口氣。他還沒有聽說呢。感謝上帝,他還在尊重她那冷酷的要求,決不再跨進她的臥室的門呢。如果他此刻看見了她,她那慌張的臉色便會使事情露餡兒了。她必須盡力提起津神來告訴他,她實在很不舒服,不能去參加那個宴會。好,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使自己恢複鎮靜。可是,真的還有時間嗎?自從當天下午那可怕的時刻以來,生活好像已沒有時間性了似的。她聽見瑞德在他房裏走動,偶爾還對波克說話,已經有相當長的時候了。可她仍然鼓不起勇氣叫他。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渾身發抖。


  很久以後,瑞德過來敲她的門,她盡力控製住自己的聲音,說:“進來。”“難道我真的被邀請到這間聖殿裏來了?\他邊問邊把門推開。房裏是黑暗的,她看不到他的臉,她也無法從他的聲音裏發現什麽。他進來,把門關上。


  “你已經準備好去參加宴會了吧?”


  “我真遺憾,現在正頭痛呢。\多奇怪,她的聲音聽起來竟那麽自然!真感謝上帝,這房裏暗得正好啊!\我怕我去不成了。你去吧,瑞德,並且替我向媚蘭表示歉意。\經過相當久的一番躊躇,他才慢吞吞地、尖刻地說起話來。


  “好一個懦弱卑怯的小娼婦!”


  他知道了!她躺在那裏哆嗦,說不出話來。她聽見他在黑暗中摸索,劃一根火柴,房裏便猛地亮了。他向床邊走過來,低頭看著她。她發現他穿上了晚禮服。


  “起來,\他簡短地說,聲音裏似乎什麽也沒有。\我們去參加宴會,你得抓緊準備。”“唔,瑞德,我不能去。你看——\“我看得見的。起來。\“瑞德,是不是阿爾奇竟敢——““阿爾奇敢。阿爾奇是個勇敢的人。\“他撒謊,你得把他宰了——\“我有個奇怪的習慣,就是不殺說真話的人。現在沒時間爭論這些了。起來。\她坐起身來,緊緊抱住她的披肩不放,兩隻眼睛緊張地在他臉上搜索著。那是一張黑黑的毫無表情的臉。


  “我不想去,瑞德,我不能去,在這——在這次誤會澄清以前。\“你要是今天晚上不露麵,你這一輩子恐怕就永遠也休想在這個城市走路麵了。我可以忍受自己的老婆當娼婦,可不能忍受一個膽小鬼。你今晚一定得去,哪怕從亞曆克斯-斯蒂芬斯以下每個人都咒罵你,哪怕威爾克斯太太叫我們從她家滾出去。\“瑞德,請讓我解釋一下。\“我不要聽。沒時間了。穿上你的衣服吧。\“他們誤會了——英迪亞和埃爾辛太太,還有阿爾奇。而且他們那樣恨我。英迪亞恨我到這種程度,居然撒謊誣蔑她哥哥來達到讓我出醜的目的。你隻要讓我解釋一下——““唔,聖母娘娘,\她痛苦地想,\他要是果真說'請你解釋吧!'那我說什麽呢?我怎麽解釋呢?\“他們一定對每個人都說了謊話。我今晚不能去。\“你一定得去,“他說。\哪怕我隻能怞著你的脖子往前拖,或者一路上踢你那向來很迷人屁股。\他眼裏閃著冷峻的光芒,便一手把她拽了起來。接著他拿起那件胸衣朝她扔過去。


  “把它穿上。我來給你束腰。唔,對了,束腰的事我全懂。


  不,我讓嬤嬤來給你幫忙,也不要你把門鎖上,像個膽小鬼偷偷地待在這裏。““我不是膽小鬼,\她大喊大嚷,被刺痛得把恐懼都忘了。

  “我——”


  “唔,以後別再給我吹那些槍擊北方佬和頂著謝爾曼軍隊的英雄事跡了。你是個膽小鬼——在別的事情上就是如此。不為你自己,就為邦妮著想,你今天晚上也得去。你怎麽能再糟蹋她的前途呢?把胸衣穿上,趕快。\她急忙把睡衣脫了,身上隻剩下一件無袖襯衫。這時他要是看看她,會發現她顯得多麽迷人,也許他臉上那副嚇人的表情就會消失。畢竟,他已那麽久那麽久沒有看見她穿這種無袖襯衣的模樣了。可是他根本不看她。他在她的壁櫥裏一件件挑選那些衣服。他摸索著取出了那件新的淡綠色水綢衣裳,它的領口開得很低,衣襟分披著掛在背後一個很大的腰墊上麵,腰墊上飾著一束粉紅色的絲絨玫瑰花。


  “穿這件,\他說著,便把衣服扔在床上,一邊向她走來。


  “今天晚上用不著穿那種莊重的主婦式的紫灰色和淡紫色。你的旗幟必須牢牢釘在桅杆上,否則顯得你會把它扯下來的。還要多搽點胭指。我相信法利賽人抓到了那個通堅的女人決不會這樣灰溜溜的。轉過身來。\他抓住她胸衣上的帶子使勁猛勒,痛得她大叫起來,對他這種粗暴的行為感到又害怕又屈辱,實在尷尬極了。


  “痛,是不是?\他毫不在意地笑著說,可她連他的臉色也不敢看一眼。\隻可惜這帶子沒有套在你脖子上。\媚蘭家的每個窗口都燈火輝煌,他們在街上便遠遠聽得見那裏的音樂聲。走近前門時,人們在裏麵歡笑的聲浪早已在耳邊回蕩了。屋裏擠滿了來賓。他們有的擁到了走郎上,有的坐在掛著燈籠顯得有點陰暗的院子裏。


  “我不能進去——我不能,\思嘉心裏想,她坐在馬車裏緊緊握著那卷成一團的手絹。”我不能,我不想進去。我要跳出去逃跑,跑到什麽地方,跑回塔拉去。瑞德為什麽強迫我到這裏來呀?人們會怎麽說呢?媚蘭會怎麽樣呢?她的態度、表情會怎樣?哦,我不敢麵對她。我要逃走。\瑞德好像從她臉上看出了她的心思,他緊緊抓住她的胳臂,緊得胳臂都要發紫了,這隻有一個放肆的陌生人才幹得出來。


  “我從沒見過哪個愛爾蘭人是膽小鬼。你那吹得很響的勇敢到哪裏去了?”“瑞德,求求你了,讓我回家,並且解釋一下吧。\“你有的是無窮無盡的時間去解釋,可隻有一個晚上能在這競技場上當犧牲品。下車吧,我的寶貝兒,讓我看看那些獅子怎樣吃你。下車。”她不知怎麽走上了人行道的。抓住她的那隻胳臂像花崗石一樣堅硬而穩固,這給了她一些勇氣。上帝作證,她能夠麵對他們,她也願意麵對他們。難道他們不就是一群妒忌她的嚎叫亂抓的貓嗎?她倒要讓他們看看。至於他們到底怎麽想,她才不管呢。隻是媚蘭——媚蘭。


  他們走到了走廊上,瑞德把帽子拿在手裏,一路不斷地向左右兩邊鞠躬問好,聲音冷靜而親切。他們進去時音樂停了,以思嘉的慌亂心情看來,人群像咆哮的海潮一般向她一湧而上,然後便以愈來愈小的聲音退了下去。會不會人人都來刺傷她呢?嗯,見他媽的鬼,要來就來吧!她將下巴翹得高高的,眼角微微蹙起來,落落大方地微笑著。


  她還沒來得及向那些最近門口的人說話,便有個人從人群中擠出向她走來。這時周圍突然是一片古怪的安靜,它把思嘉的心一下子揪住了。接著,媚蘭從小徑上挪著細碎的步子匆匆走過來,匆匆趕到門口迎接思嘉,並且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就對思嘉說起話來。她那副窄窄的肩膀擺得端端正正,挺著胸脯,小小的腮幫子憤憤地咬得梆緊,不管心裏怎麽清楚還是顯得除了思嘉沒有別的客人在場似的。她走到她身邊,伸出一條胳臂接住她的腰。


  “多漂亮的衣服呀,親愛的,\她用細小而清晰的聲音說。


  “你願意當我的幫手嗎?英迪亞今晚不能來給我幫忙呢。你跟我一起來招待客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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