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傾淵番外
我是夜傾淵,暗夜國的太子。或者,也可以喚我另一個名字——尹千垣。這還是十五年前我在鳳朝的名字。沒錯,就是鳳朝。
有生五歲之後,我是一國太子,卻亦做著最可恥的事——認賊作父。世人皆道我父皇最是寵愛我,玄色太子冠服,一半朝政,對東宮三千佳麗不理睬……但所有人似乎都忘了,那個男人,根本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哪怕是會對他曆史功過做出評價的言官史吏。拿最大一件事來說,他後宮獨有一個人——我的親生母親。隻有我知道,其實,他對我是又愛又恨,而這又愛又恨的原因都來自於我的親生母親。
很多年以後,我才承認,或許他確實對我母親用情太深。
高勳與鳳朝的湯水之戰轟動天下,而這場戰爭一方鳳朝將軍在最後名義上戰死。那時我還沒有完全掌握暗夜的一切,那時我還受著那個男人各種毒藥的控製。我掙紮間得知鳳朝尹府獨女尹千城從天若宗趕到戰場。那時候我竟然覺得曙光即近。
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兩國最後以三年休戰為最後結束。而兩國同時交換一名皇室之人為質子。不久之前高勳皇女其青陽天琊也就是我名義上的表妹剛好來找過我,她親弟弟青陽天璨在高勳皇室中備受排擠。於是我找到青陽天琊,向她陳述讓青陽天璨做質子的益處,並且要指明提出住在鳳朝尹府。其實益處也確實如我所說的那般,但於我而言,最重要的還是我的私心——出於對尹家千城而起的私心。
但事與願違,湯水之戰後她並沒有回鳳朝,而是回了天若宗。這其中原因也是我後來問她問起才知道的,那時候我喚她紫紫。
三年後我暗中造成了暗夜與鳳朝邊關的混亂,目的是讓那個在天若宗的女子回鳳朝。與此同時我還以暗夜之名修書一封到了鳳朝。這次如我所願,本來,我知道鳳朝皇帝也是期望她回來的。那樣一個女子,本就該風華絕世耀人眼。
她終於回來了,而且我在她回鳳朝京都的當天故意跌倒在她馬車前,結果是討了她一顆菩提子之約,還讓她身邊那個小丫頭往後一直喚我登徒子。
第二天在她麵聖之前我在浮音茶樓說書,說書的內容歸結為七字——紫衣銀發尹千城。後來她說我將她看得太美好神聖,其實她不知道,她在我心裏就是美好神聖的。
當天我住進了尹府,也是我有生五歲之前的家;
後來我暗夜太子身份顯露人前;
後來我和她一起被鳳朝皇帝暗殺,我為她擋刀;
後來她疏離我卻又在我陷於人命案的時候挺身而出;
後來……我以一個知己之交存在於她的世界。
其實知道當年之事的人沒有幾個,但不包括這筆舊賬的始作俑者。左右我數的出來,那個紫紫有生之年喚了一聲舅舅的人、那個我喚了父皇好多年的人是其一。也不包括那個頂了我母親夜臨水之名嫁去高勳的女人。她也是一個可憐人,那麽執著地愛了那人那些年,不管不顧待在他身邊,最後卻讓他為了保全自己喜歡的人做了替代品。
最後一人,既明師父,也是娘親的師兄。
我沒料到青陽天琊對自己執念如斯,所以留了這麽一個隱患讓紫紫知道了一切事情。其實不需青陽天琊與她說上前因後果,隻需點滴微末,她自能推出。尹家千城的聰穎,我從未懷疑過。
所以我想此生都會記得明師父臨死之前將紫紫的手與自己的手交疊時的心跳,溫度。這無疑是我未來得及奢望的眩暈。可它無比真實的發生了。
我以為就算此生做不回兄妹,至少在她心底知道我是兄長,我們的關係可以這樣親近下去,不管世事沉浮,不管我們身份錯中複雜,但是變故再一次出現——她飲了一種名叫涅槃的藥,忘了我。當然,忘的不止我,還有另外一個人。她唯獨忘了兩個人,這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兄長,一個是她的心上人,說來總歸是有些特性的,不是嗎。
在東延關城被她再一次看做陌生人的瞬間我真不知是該哭還是笑。哭,她又一次無情地忘了自己?笑,原來她將自己看得太重才得以忘了?
也是如此情況下,我不僅鼓勵紫紫的心上人小七去追回她,自己也下決心重新找回她。她既然能認回我一次,又如何不能再認回我。
於是跟隨她去了東延。哪怕她去東延是做客卿,而我隻是參加東延女帝的大婚。於是又同上一次在鳳朝一樣,借機死乞白賴地住進了她在東延的居處……好多事情,逃不開冥冥之中的牽引,或許是所謂的令人難相信的宿命。
我不知道她這一次是何時將自己認出來的。是東延的第一天自己知道父親舊部的手勢暗號,亦或是父親央了華夫人交給她的書信,更或者她一早想起了關於自己的記憶……所謂原因,其實也並未那麽重要吧。
隻是我知道她重新認回自己是她在微末女帝大婚將畢的時候暗中離開並替我解了暗夜國內的流言之禍。
那時候關於自己的真實身世在暗夜惹了多大的風波並沒有在我心上留下多大波瀾,而是她的行動。因為她的行動足以證明她知道了什麽想起了什麽,而前一瞬我還在為她將自己視作陌生人而心生悶氣。總之一句話,跌宕起伏。
這丫頭,既然明明已經認出我了,卻不認我。
不過好在還有人與我同病相憐,她認出那人也依舊未言一詞。我想她也是因為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麵對他才一句話也還留就離開了吧。
後來呢,她終是和他修成果。再見是在我的登基大典上。是的,我終究還是接手了暗夜,這個夜臨天打下來的江山。夜臨天的逝世我一清二楚,但朝臣們不知道。而彼時我從東延回國又經流言一事,再不繼位,真不知該如何。
但好在我知道若是自己登基之日總是能將紫紫引來的。這一點好處足以填補所有的殘缺。
不過她和小七卻是消無聲息地相攜前來,沒有帶著任何身份。原因是從此之後鳳朝再沒有元殊王,東延再沒有尹宗主。小七一直籌劃著掙脫開元殊王這層身份。也是,照理說紫紫該是承了伽若山的擔子,小七若是想和她在一起,金蟬脫殼是首要之急。
大典當天鳳朝一方來的人是淩王盛子淩,這個我很喜歡但無緣成為妹夫的人。所幸此次得見他的身邊多了一個鳳凰。這樣也好,不是所有人都能守得住永生一人的孤寂。
東延來的是雲家的雲鶴軒。紫紫還與其見了一麵。理由是雲相逐因為沐清歌和他的事還了紫紫人情。好歹紫紫算得上是他二人的半個媒人。
隻是未見到景榮我稍覺遺憾。因為前不久景榮成為繼尹千城之後的帝棲宗副宗主。這其中原因我也是問過紫紫才得知。紫紫給了景榮兩個選擇,一是回山接手琅嬛閣。景榮想都沒想應了第二種。所以就是現在的情況了。
不過以景榮的性子和他伽若的底牌,他不會在東延逗留太久。這是我不必擔心的。聽說景榮選了第二種選擇之際還給了紫紫兩套繡著螭蟠秋鳳紋的喜服。
當年鳳朝將軍王和豐都王兩王成親之際,這套螭蟠秋鳳紋喜服就已經暗中在心裏籌謀下來。
也許景榮在某種意義上說已經認清了自己與紫紫的無緣。隻是他心性素來高,需要些時間吧。
時間總是一切的良藥,它既無情,也會在某些時候成為慰藉爾心的溫柔。